在書房裏見到正在練字的刺史蘇大人,蘇大人抬首含笑道:“逸風,何時到得此地,怎麽不事先通知老夫一聲,也好去接你。”

    段逸風道:“怎敢勞恩師大駕,應是學生登門拜會才是,多日不見恩師越發精神矍爍了。”

    蘇大人笑道:“來,過來坐。”

    兩個人分別落座,有婢女奉上香茗,待婢女退去,蘇大人道:“這次京城之行可順利?”

    段逸風道:“有恩師在京城的好人緣好口碑,這次京城之行自然順利。”

    蘇大人笑道:“你可是比以前還會說話了,嗬嗬。。。。。。。”

    段逸風笑而不語,蘇大人又道:“這次殿試關係到你以後的命運前程,若金榜題名便是天子門生狀元及第,為師相信以你的才學自不會出什麽差錯。”

    段逸風道:“多謝恩師相信,逸風定不負恩師希望。”

    蘇大人笑道:“如此甚好,令慈身體還好嗎,自從令尊故去之後,為師一直不得空閑去拜會令慈,實是感到遺憾啊。”

    段逸風道:“有勞恩師掛念,學生原打算拜會過恩師後再迴去看望家母的。”

    蘇大人點頭道:“百善孝為先,這自是應該的,若你能在翰林院謀個一官半職,便把你母親也接去與你在京城同住,令慈生養你不容易,該好好報答她才是。”

    段逸風道:“學生謹記恩師教誨。”

    蘇大人道:“對了逸風,你還未曾見過你師母吧,為師這就帶你去見,走吧。”

    段逸風道:“這多有不便吧。”

    蘇大人卻道:“哎,有什麽不便的,隻管隨我來便是。”

    說罷,拉過他直奔後園而來,這刺史府當真不比普通官宦人家,大而雅致氣度不凡,隨蘇大人穿過側門進入後園,沒走多遠便在折橋上遇見了女兒蘇若蕎,她正由婢女憐兒陪著四處遊賞,驟見爹爹帶了一位陌生的男子進來,不覺起身細觀。

    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如此溫雅俊逸的公子,眉目似曾相識,蘇若蕎臉色緋紅不敢再看,蘇大人見到女兒也在,便道:“蕎兒,你怎麽也在此?”

    蘇若蕎微福道:“女兒見過爹爹。”

    蘇大人為他們二人引薦道:“逸風,這是小女若蕎,你十六歲初來府上時便見過小女的,那時她不過才十四歲,若蕎,這是爹爹的學生段逸風,你可還記得?”

    四目相對脈脈無言,蘇若蕎道:“女兒當然記得,段公子若蕎這廂有禮了。”

    段逸風道:“小姐不必多禮,在下段逸風見過蘇小姐。

    蘇大人早有意促成他們二人,隻不過時機未到,現在他二人都已經長大成人,蘇大人又有了這種打算,見女兒不好意思的反應,一切便心知肚明,不禁道:“蕎兒,爹正要帶逸風去見你娘,你不如也隨我們一同去吧。”

    蘇若蕎道:“好。”

    眾人步行來到一座環境清幽的精舍內,四下無人卻整潔有序,空氣中有種檀香的味道,蘇若蕎道:“娘許是在內堂禮佛,爹段公子你們先坐,待女兒去喚娘出來。”

    片刻之後,蘇若蕎扶著一位年方四旬的中年婦人出來,此婦人慈眉善目溫和含笑,一望可知是心地慈善性格溫良之人,段逸風俯首道:“晚生段逸風拜見師母。”

    那婦人含笑道:“不必多禮,我聽蕎兒說過了,都是自家人無須客氣。”

    她仔細的打量過段逸風後,方自欣賞的道:“真是一表人材人中龍鳳啊,老爺的學生總不會錯到哪裏去。”

    段逸風道:“師母過譽了。”

    那婦人又道:“今年多大了?”

    段逸風道:“晚生虛度二十春秋。”

    師母笑道:“喲,隻大我們蕎兒兩歲嘛。”

    話音未落,蘇若蕎臉又紅了起來,段逸風也低首不語,師母又道:“可有妻室?”

    段逸風道:“尚未娶妻。”

    師母又道:“既已到此年紀,須打算成家立業之事,不知你打算何時成家啊?”

    段逸風道:“晚生功未成名未就,不想過早成家立室,一來好男兒誌在社稷,二來如此論及婚嫁恐委屈了女方,是以想等到立業之後再說。”

    蘇大人與師母聽罷均點頭稱意,蘇若蕎在旁也是心如鹿撞,偶爾從偷看他又怕讓他發現,但是他的舉手投足無不深深烙印在她的心裏,再也揮之不去。

    蘇大人本想留他在府上吃晚飯,但是段逸風推說要迴家探望母親,便提前走了,離府之時蘇大人親自相送,蘇若蕎在後園繡樓上不舍相望,心中對他已有說不清的好感。

    宋雨心翌日早起,又接著繡嫁衣,直到日上三竿方才繡成,動了動酸痛的脖頸,放下手中針線忽聽前堂紅線道:“這位公子,可要做衣裳嗎?”

    宋雨心聞言走了出來,待她轉過屏風見到他時不覺愣住,這位公子不就是那日在橋上見過的那個人嗎,盡管當時未見他相貌,但這身影卻從不曾忘記。

    段逸風也怔然的看著她,在這短暫的一瞬,一切歸於沉寂,紅線在旁看了看他們,故意清咳了兩聲似在提醒他們,宋雨心迴過神道:“這位公子,可是要做衣裳嗎?”

    段逸風也迴過神道:“哦不,在下隻是偶經此地,聞聽貴坊是‘江南第一繡坊’,故特來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宋雨心微垂螓首道:“公子過獎了,請問公子貴姓高名?”

    段逸風道:“在下段逸風,未知姑娘芳名?”

    宋雨心道:“小女子宋雨心。”

    段逸風雙眸一亮道:“宋姑娘,很高興能夠認識你,日後若有機會來此,定會登門拜訪,還望姑娘不會覺得在下唐突。”

    宋雨心道:“不會,開門做生意來者便是客,公子若喜歡隻管來便是,雨心會好好款待的。”

    段逸風道:“那就多謝宋姑娘了,不打擾姑娘做生意了,就此告辭。”

    宋雨心道:“公子走好。”

    送他出了大門,直到他上船離去,還在門口凝望,紅線出來用手晃了晃她道:“雨心姐,人家已經走遠了。”

    宋雨心不好意思的迴到繡坊內,紅線道:“雨心姐,你是不是對那位段公子。。。。。。。”

    話未說完,宋雨心道:“紅線休要胡說,我與他並沒有什麽。”

    紅線卻道:“可我看你們兩個人沒有那麽簡單吧,就算姐姐你不肯承認,我看那位段公子對你可是一見難忘啊,依我看他定是喜歡上姐姐了。”

    宋雨心苦笑道:“那位段公子一望可知是人中龍鳳,富貴靈秀之氣迫人,怎會喜歡我這樣一位繡娘呢,若談起兒女之情,也定要找位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才對,紅線不要再拿姐姐取笑了。”

    紅線歎道:“唉雨心姐,你哪裏都好,隻是對於這感情之事太過自卑,其時憑姐姐的條件並不輸給這蘇州城裏任何女子,隻不過她們都生在官宦人家罷了,姐姐才貌雙全秀外慧中,與蘇小姐是名動全城的美人才女,何苦如此自貶身價,這可是關係到姐姐終身幸福的大事啊,錯過了小心後悔莫及呀。”

    宋雨心歎了口氣道:“紅線,去把那繡好的嫁衣關到李大人府上,莫誤了李小姐的佳期。”

    紅線歎道:“好,我就去。”

    轉身去內堂取了嫁衣出來,臨出門時有意無意吟誦起那首‘貧女’詩來,輕聲道:“蓬門未識綺羅香,托擬良媒亦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簡梳妝,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畫鬥長,年年苦恨壓金錢,為她人做嫁衣裳。”

    吟罷歎息著出門去了,宋雨心獨坐繡坊反複迴味最後兩句詩‘年年苦恨壓金錢,為她人做嫁衣裳’,這是一種怎樣的痛苦與無奈啊,若是有若蕎那般敢愛敢恨的爽朗性情便好了,隻可惜宋雨心就是宋雨心,注定這般無依的命運。

    時光如水悄然流逝,已是五月時節,門外流水依舊,往來的船隻上卻始終不見良人的影子,心像丟失了一半,空空的無處著落,而若蕎再來時總是有意無意提到一個人,讓宋雨心驚訝的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人竟是段逸風,宋雨心從她歡喜的表情中看出了一切,她隻能選擇沉默,她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麽做什麽,而若蕎像個沉浸在愛情中的少女,越發的美麗了。

    一日風和日麗,宋雨心正與紅線在繡坊內整理針線,門口忽然出現一個人,抬首望去正是那位段公子,多日不見清俊依舊。

    紅線看了看便道:“我還有些衣料未曾整理,你們先聊吧。”

    未等宋雨心說什麽,便徑自走了,隻留下他二人相對無言,良久段逸風才開口道:“宋姑娘,多日不見一切可好?”

    宋雨心輕聲道:“多謝段公子掛懷,小女子一切安好。”

    段逸風道:“宋姑娘真的好嗎,在下怎麽覺得姑娘較之初見又清瘦了許多。”

    宋雨心道:“段公子此來所謂何事?”

    段逸風道:“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姑娘嗎?”

    一句話讓宋雨心無言以對,段逸風道:“在下上次初見宋姑娘,便覺似遇相識多年的故人,心中頓生親切之感,想與宋姑娘做個萍水相逢的朋友,未知宋姑娘意下如何?”

    聽見他如此說,宋雨心心裏自是願意的,但是一想到蘇若蕎,便不由自主的道:“公子的好意雨心心領了,隻是你我萍水相逢,公子一望可知是天之驕子,雨心隻是一介繡娘民女,無意高攀望公子見諒。”

    她看到他眼眸中閃過的失望之色,心中微微難受,隻暗道:段公子你休要怪我,我們是不同的人,真正適合你的人是若蕎才對。

    他隻歎道:“宋姑娘,在下雖與姑娘相識不久,然敬佩姑娘的才幹,一介弱質女流竟能撐起這‘江南第一繡坊’實屬不易,在下隻願以朋友的身份幫助姑娘別無他意,姑娘又何苦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宋雨心聽了心中微暖,口中還是道:“雨心雖是女流之輩,但是也並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段公子你無需如此。”

    段逸風道:“在下是誠心想與宋姑娘交個朋友,既然宋姑娘不同意,在下也不好勉強,那我可以以客人的身份讓你為我做件衣裳嗎?”

    宋雨心道:“好,請段公子自選布料。”

    段逸風來到衣料的貨架前,左右看了幾眼,伸手挑中了新郎用的大紅布料道:“就做這個吧。”

    宋雨心暗驚,心中暗道:他已經有了心上人了,是若蕎嗎,莫非他們已經。。。。。。。

    宋雨心不敢再去想了,接過衣料盡力保持平靜道:“公子何時收貨?”

    段逸風隻道:“不急,做好了我會來取的。”

    宋雨心道:“好。”

    段逸風道:“那麽在下告辭了。”

    宋雨心道:“公子走好。”

    目送他上船離開,宋雨心這才扶住門心中很痛,隻恨自己太過懦弱,難道你注定了一輩子隻能為她人做嫁衣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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