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茗咬咬牙,“是啊,他對不起我,更對不起我媽,他從未盡過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責任,和我媽結婚之後幾乎就沒迴過家,那他為什麽要結婚,我媽生下我的時候他都不在,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他又為什麽要生下我!他就是個懦夫!我為什麽會迴國,我就是要去見他,我要聽他當麵和我懺悔,當麵對著我跟我媽道歉!” 陸茗越說越激動,直到清晨的陽光躍出地平線,將她的身影揮散,那鏗鏘有力的聲音仍舊迴蕩在耳邊,男鬼也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地上的一具殘屍,帶著不甘的怒火沉寂在屍袋中。 “你信嗎?”荀寐笑著問斷,“她千裏迢迢連夜奔赴,是為了她父親的一句道歉。” 斷搖搖頭,說:“父親也在等她。” 等待一個二十年不敢去打擾的人,從黃昏等到黎明,又從清晨等到夜晚,病床上臨終的人一直等待著,即使知道已經等不來那個人,也無論如何也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將整個醫院自己去過的地方,接觸過的人都拉入譫妄,固執地將時間停止,好似這樣就會見到他的女兒。 多麽諷刺,多麽悲哀。 二十年前,他的妻子因為他而死,這讓他愧疚地不敢聯係家人,二十年後,她的女兒又因迴國見他最後一麵而亡。荀寐有些不敢想象陸暉躺在病床上,得知女兒身亡時的心情。他或許會寧願女兒一輩子不原諒他,一輩子待在國外不肯迴國。 荀寐看了下時間,早上五點半,八月份的天亮得早,如果是冬天,說不定還能聽陸茗嘮個五塊錢的。“整理一下信息。”他說,“醫院異狀的原因是27層病人陸暉,我們身處在他的譫妄裏,譫妄原因是他女兒的死亡,他的女兒心結也很明顯,想見她父親的最後一麵。”第115章 人民醫院27 “再聯係那個處方紙上的信息,最終是要我們超度陸暉,送他上路。” “我有一個問題。”小小發問,“這和主任辦公室裏的那群海鮮有什麽關係?” “興許陸老住在海邊?喜歡海釣?”庭鴉開始胡扯,“屬於他的譫妄,一切都和他本人的意識有關吧。” 荀寐打了個哈欠,“大家各自休息會吧,累一晚上了。我得去補個眠……對了,小小,待會記得抽空把主任殺了。” 不要把殺人說得像吃飯一樣簡單啊!小小下意識要說自己做不到,但看著其他人的目光,又想起似錦方才說過,她們科室的主任都是她和星星兩個人解決的,沒道理到她這裏就不行。但是…… “不是我們不想幫你,”荀寐注意到小小眼底的失落,解釋說:“一是主任刷新的那個時間點,我們還待在放療科有點說不過去;二,擊殺這種小boss肯定有額外積分,你們科室的主任,確定要給我們拿積分嗎?” “明白了!”小小做了個握拳的手勢,“謝謝提醒!” 迴到27層腫瘤科。上一秒荀寐還精神抖索地和陸茗討價還價,下一秒他就困得幾乎昏迷,暈暈乎乎地走進醫生值班室,這就要往床上栽。 等了一晚上的下鋪醫生npc噌地從被子裏坐起來,張張嘴似乎想說台詞,但等目光觸及三位睡眠不足的玩家,那六隻黑眼圈中陰鷙的眼神著實把他的語言能力都嚇退化了。 “有事嗎?”荀寐微笑著問。 年輕醫生識相地搖搖頭。夜裏他就幹不過這三位,更別提現在是太陽升起的白天,而且他們的頭領姚宇主任還一早就掛了,掛就掛了,屍體竟然還沒這群無良玩家塞進垃圾車裏推來推去。醫生越想越覺得悲從中來。 “沒事就快去上班吧。”庭鴉把人往床下拽,“我們值了一夜的班,累死了,而你睡了一晚上,什麽事都沒幹,快起床去查房。” 醫生npc:“???” 一分鍾後,醫生npc滿頭問號地出現在值班室門外,門內清脆地上了鎖。 這一覺並沒有睡多久。畢竟基本等於遊戲內最後一天了,等通關之後迴到現實,想睡多久睡多久。十點剛過,翹班多時的庭鴉就強迫自己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起身攀著上鋪的圍欄要叫另外兩位起床。 結果不但斷不在上麵,就連一向瞌睡蟲成精的難寐都早已起床,庭鴉連忙匆匆洗漱,衝出值班室門外,不出他所料,一群人圍在茶水室,看樣子已經討論許久了。 庭鴉左右看看,疑問道:“那個,那個誰……[呆呆呆呆呆頭鵝]呢?” “出局了。”西域小野貓說,庭鴉一愣,立刻用‘不至於做得這麽狠吧’的眼神看向斷,斷抿了下唇,警告地瞥迴去,“和我無關。” 豹豹要抱抱雖然不知道這中間產生了什麽誤會,還是積極地解釋道:“呆頭鵝是自己找死的……啊,也不能這麽說,他昨天和我抱怨說你們醫生無能,然後要自己努力,還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我拒絕之後還罵我膽小鬼,也不知道他昨天夜裏幹什麽去了,今早一起來,他就出局了。” “不能用眼睛看的殺人高跟鞋昨晚一直跟著我們。主任和海鮮也都殺了。”荀寐說,“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死亡原因就是違背了自己的職業角色,根據昨晚的情況,我們總結了一下,在這裏想要做任何出格的事都要有理由,理由可以些微離譜,但必須要有。你越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越是會出局,就是要理直氣壯地把理由一甩,該幹嘛幹嘛去。” “有理由了之後呢。”小野貓問,“怎麽表達自己的理由?” “說出來就行了。”荀寐道,“就像那些npc說我們有問題地時候做的那樣,大聲喊出來。” “……”小野貓露出了呷屎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問:“也就是說,我們病人夜裏隻要找到理由也是能出門的?” 庭鴉想了想:“好像……確實?沒人說過不行啊,但你有什麽理由?” 這個問題令小野貓思考許久,最終他惡狠狠一撇嘴:“餓了,下樓吃夜宵。” 這場遊戲的玩家怎麽迴事?不管是誰,理由都隻有夜宵? * 午飯期間,來自四層樓,四個科室的玩家終於聚到了一起,最初的60人也在今日晨7:30變為了12人。 “昨天還23個人,今天就12了……”荀寐終於能問出從今早係統發出播報時就困擾他的問題,“昨天夜裏你們其他科室到底發生什麽了?” 胸外科的[獼猴桃冰茶]和他妹妹[水蜜桃冰茶]正在查看方才庭鴉交給他們的處方紙,也就是從狂野龍王手裏搶來的那一張,水蜜桃抬起頭,用一種微妙的口氣說:“我講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們科室昨天還有9個人,有四個人還是組隊來玩的,但就是這四個人,他們說到時間了媽媽催著迴家吃飯,然後集體登出遊戲了……” 在場其他人:“……” 似錦頭疼地按壓自己太陽穴:“所以你們科室還剩幾個人?” 獼猴桃指指自己再指指水蜜桃:“就我倆。” “還有三個什麽情況?” “剩下三個,其中兩個是病患角色,昨晚收到淩晨的體檢通知,死活不肯去,”獼猴桃說,“我當時就覺得他們肯定要沒,果不其然,今早npc運了倆推車到精神外科。最後那個,早上查房死的。” 荀寐有些驚訝:“你們還沒把主任殺了?昨天不是跟你們講了趁早殺掉他嗎?” 麵對荀寐的質問,獼猴桃有些尷尬,水蜜桃性子直,護著自家哥哥道:“有狂野龍王那種人在先,誰還敢無條件信別人的話嗎……你光叫我們殺了主任,又不細說,我們怕有詐,就沒動手……” 庭鴉給了她一個白眼:“你們認人水平真的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對著陰你們的人掏心掏肺,朝對你們好的人狼心狗肺。” “你——” 星星趕緊冒出來打圓場:“好啦好啦,問題不大……” “不,問題有點大。”荀寐打斷星星的話,“我們的清潔工角色和病人角色都十分緊張。唿吸科隻剩下似錦和星星一名護士一名醫生,胸外科的兩個桃子也是醫生和護士,小小,如果你們科室沒有一名清潔工或者一名病人,這場遊戲我們已經打不出結局了。” 小小趕緊拉過自己身邊的一位妹子,緊張地沒控製好音量:“她是清潔工!她是……咩咩,幸虧我倆早上去把主任給宰了,不然查房的時候萬一死的是你……” 清潔工妹子[咩咩嗷]也是一臉後怕,“我,我還差點沒敢去……沒想到尤主任出乎意料得好殺。” 獼猴桃、水蜜桃:“……”臉疼。 “也就是說,減去查房死的1人,目前我們實際上隻剩11人。”荀寐說道,他抬手想拿出一支筆,卻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先他一步,取走他胸前掛著的簽字筆,斷鋪平準備好的白紙,一邊聽難寐口述,一邊在紙上飛快地寫下存活玩家的簡稱、科室和職業。 27層腫瘤科:難-醫生,庭-護士,斷代史-清潔工,小野貓、豹豹-病人。 26層放療科:小-護士,咩-清潔工 20層胸外科:♂桃-醫生,♀桃-護士 19層唿吸科:錦-醫生、星-護士 “如果對處方紙上後半闕詩的理解沒有異議的話,”荀寐說,“我們今晚的隊伍安排為,我走在最前撒買路錢,獼猴桃你和星星拿招魂幡,咩咩你捧遺像,我猜這個遺像是胸外科的海鮮給,獼猴桃,你們科室主任叫什麽?” “呃……戴鈺。” “知道了,帶魚。最後,由小野貓背屍首,等會迴科室我們會把任務傳達給他。” “你確定你是最富的嗎?”不怕死的水蜜桃再次發出了靈魂質問,荀寐立刻反問她:“難道你們之中還有人上了四位數?” “四位……數……”水蜜桃嚇噎住了。 “嘖。”庭鴉撇撇嘴,“可惡,讓他裝到了。” 荀寐也笑了:“可惡,讓我裝到了。” “然後就沒了麽?”小小停下做筆記的手,“……感覺,還挺容易的?” “不要輕敵。”似錦說,“昨夜的陸茗是個很好說話的鬼,但她爸爸陸暉就不一定了,說不準是個偏執的厲鬼,魂一歸位就把我們都吃了。” 小小搖搖頭:“不,他爸爸是緝毒警,生前是個好人,死後也一定是個好鬼。” “這誰能保證……” “我讚成小小的說法。”荀寐突然說,“……主要是策劃不敢,抹黑人民警察形象,遊戲根本過不了審。” 似錦:“……”好有道理,我被說服了。 “不過大家還是小心,特別是咩咩。”荀寐看向人群角落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咩咩嗷],“你是不可替代的,晚上不管發生什麽事,你要優先保護好自己。” 他認真的語氣和專注的目光讓咩咩頓時雙頰紅成了猴屁股,最關鍵難寐實在是個罕見的帥哥,咩咩幾乎不敢抬頭直視他。 “我……會,會努力……”咩咩鼓足勇氣,聲若蚊嚶,堅定地抬起雙眸,卻看見難寐被一個從頭至尾沒說過話的高大男人摁迴椅子上坐下,還用手掌遮住了難寐的眼睛。 “誒?”荀寐驀然被擋住視線,奇怪地反握住斷的手,卻也沒有掙紮,隻是問:“你做什麽?” 斷不說話,倒是庭鴉幽幽地湊到他耳邊:“長點心吧……” 作者有話要說: 庭鴉:為兒子們的自由戀愛操碎了心第116章 人民醫院28 吃完飯一群人要去超市買點什麽以示敬意,好不容易都走到第六天了,若是因為舍不得一分半點的生存點而打不到結局,豈不是虧大了。結果眾人來到便利店門口,卻得知收銀員辭職,此店關門的通知,那喜歡看電視劇的禦姐真的半點班都不肯加,發布完自身相關任務就即刻收拾東西迴老家。 為求效率和萬無一失,僅剩的11名玩家兵分三路,荀寐和庭鴉帶著豹豹以聯合會診的名義,天一黑就鑽進西域小野貓的病房裏,嚴陣以待。陸茗的屍體被斷收著,白天藏在樓梯間,不過好歹看在是正麵npc的份上,沒再塞進垃圾車裏。會診前荀寐溜進樓梯間,把屍骸一扛,偷運進病房裏。 荀寐本想給隔壁床的病人換個病房,結果護士npc死活說這不符合規章製度,還虎視眈眈地問為什麽一定要病人換床,你有問—— 題字還沒說出口,荀寐一翻病例,“病情很穩定,那就出院吧。” 護士完全沒有料到這名玩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愣怔著支支吾吾:“你怎麽,說出院就讓人出院?” “你是醫生我是醫生?”荀寐瞬間反客為主,“為什麽總對我的決斷指手畫腳,你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 護士npc被荀寐的這一嗓子喊懵了,下意識瑟瑟發抖地捂住後腦左右飛快環視,好一會才謹小慎微地低下頭,幫助荀寐為小野貓隔壁床病人辦理出院手續。 就這樣,靠著欺負npc得來的便利,西域小野貓的病房裏隻有他們幾名玩家,以及一具猙獰殘缺的女性焦屍,膝蓋下擺著一雙鮮亮的紅色高跟鞋,畫麵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另一邊,斷手持幹淨如新的清潔工具去了桃子們的樓層,這些掃帚拖把六天來幾乎沒使用過,比庭鴉的臉還幹淨。他以幫助入住精神科的保潔員同事打掃衛生為由,殺氣騰騰地闖進了主任辦公室。 漫天橙紅色的霞光之中,斷一刀殘忍殺害了戴鈺主任,抹幹淨臉上的血轉身出門,房門閉合的刹那,夕陽收斂起最後一絲餘暉,走廊上他的背影無限拉長,又陡然融於黑暗,時間卡得剛剛好。斷抬頭看向窗外的黑夜,伸手抹去嘴角上沾的一抹血珠,手持魚竿再一次進入主任辦公室。 這一迴,房內一條巨大的帶魚蜷縮成鵪鶉狀,瑟瑟發抖地吐出一副骨灰盒,見眼前冷若冰霜的修羅並不滿意,又趕緊用力嘔出了另一個骨灰盒。殺神斷抬起了手裏的魚竿,嚇得帶魚海水狂飆,噗地吐出一盞幽藍的鬼火,拿不知材質的透明罩子護著,在地上滾了兩圈也沒熄滅。帶魚用尾巴將這些東西往門口推了推,然後可憐兮兮地窩在角落裏,表示自己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以為會有大戰一場,結果從頭到尾吃瓜觀戰的桃子兄:“……” “遺像呢?”斷問,帶魚傻不啦嘰地抬起頭,兩顆豆豆眼十分茫然,斷不想再重複第二遍,用眼神示意身後那個光吃飯不幹活的獼猴桃,讓他來發光發熱,後者趕緊衝上前做大佬代言人:“就死者的照片,陸暉的遺像,招魂詞裏寫著悼遺容,趕緊把遺容吐給我們。” 帶魚瘋狂搖鰭,然後泥鰍一樣呲溜鑽進了地裏,逃之夭夭。 第三隊人馬是在放療科準備招魂的女子組,似錦、星星、小小、咩咩和水蜜桃,按理說這項任務兩個人就足矣,但女生們非要抱團取暖,或許是覺得人多力量大,可荀寐總覺得萬一裏麵被鬼附身一個,當初就得全部玩完。 八點不到,斷就拖著他的招牌垃圾車進了病房,身後還跟著‘來連夜聯合會診’的獼猴桃。他把骨灰盒和鬼火放到床頭櫃上,“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