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荀寐眼睛一亮,猛地伸手推開擋在身前的斷水流,同時揮開的還有斷水流已經脫手送出的汪先生,輕巧的布偶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徑直朝李姨的方向飛了出去。 斷水流驚得連忙伸手去撿,但目光對上李姨貪婪的眼神,他動作一頓,手指恰好與汪先生的耳朵擦之而過,也和李姨攥他衣袖的指甲險險避過。 汪先生摔在了李姨的腳邊,斷水流腦子一白,還不等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荀寐拉著手臂快速往臥室內衝去。 23:59:57 哐的一聲巨響,斷水流被荀寐兇狠地塞進了衣櫃中,下一秒,荀寐也靈活地擠了進來,衣櫃狹窄,擠兩個身高超一八零的男人實在有些擁擠,荀寐不得不張開雙臂把斷水流摟進懷裏,又在最後時分帶上了衣櫃的門。 23:59:59 00:00:00 衣櫃內死一般的安靜,一秒的時間,在這個刹那仿佛無限延長。荀寐和斷水流都無意識地屏住唿吸,精神緊繃地通過衣櫃門中唯一的縫隙往外窺視。 終於,秒針大發慈悲地往下一落—— 00:00:01 00:00:02 …… 活下來了! 眼見著零點已過,他和斷水流卻仍然都全須全尾地待在衣櫃裏,荀寐不由得神經一鬆,放肆唿吸,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斷水流顯然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胸膛不住上下起伏,喘息之餘還不忘抱怨一句:“汪先生。” “汪先生?”荀寐奇怪地反問,他在衣櫃裏小幅度扭頭左右看看,“汪先生呢?哦,我想起來了,你剛剛是不是沒拿穩掉地上了?這東西你都能抓不牢的?” “……”斷水流很想說你也得擔一半責任。 衣櫃內一片漆黑,隻在關不緊的櫃門縫隙處溜進來一線燈光,斷水流悄悄眯起眼睛從這道縫隙裏往外看,目光所及處,空無一人。 “小心點。”荀寐輕聲道,“一般這時候鬼都會突然冒出個眼珠子和你對視,嚇得你魂都飛出去。” 斷水流:“……” 他默默收迴了視線。 兩人靠得實在太近,說話時即使故意錯過臉,耳尖也能感受到對方唿出的熱氣,特別是胸腔也會跟著震動,再通過緊貼的皮膚傳遞給另一個人。 臥室內安靜無聲,客廳內卻是精彩紛呈,女孩爸爸吱哇亂叫,不停地將椅子磕碰出聲,李姨則是在門口各種撞牆跳腳,也淒厲地亂吼亂叫。 女孩媽媽雖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但荀寐就是莫名感受到了她的憤怒,可以想象她獨自一鬼在不知道什麽地方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將他們剝皮啖骨。 “既然汪先生掉了,那我們得這樣待在衣櫃裏一直到天亮。”荀寐把落到他脖子裏的斷水流的長發理出來,“剛才我突然想到,門外那老巫婆臉皮都被女鬼剝成那樣了,女孩她爸怎麽可能還好好地長著皮。” “而且他總是躲在衣櫃裏,既然是躲,總該是在躲著什麽東西。再加上昨晚我、你和他可是最先待在同一房間的,如果鬼真的算麻將局的人數,女鬼為什麽不直接拉我們三個進局?” “那就隻能證明,藏在衣櫃裏麵可以避開女孩媽媽的技能,可以讓女孩媽媽找不到。” 說完,荀寐很是期待地看向斷水流,二人對上目光,他還興奮地眨了眨眼睛,就差把誇我誇我誇我寫在臉上。 斷水流:“……” 斷水流遣詞造句大半晌,終於憋出了一個字:“嗯。” “……”荀寐突然很懷念怡醬,如果是他和怡醬單獨關在這間小衣櫃裏,恐怕能快快樂樂地聊一晚上的天,直到口幹舌燥,窗外日上三竿還意猶未盡。 可惜這裏隻剩修閉口禪的斷水流,他洋洋灑灑說兩百個字,對方能迴他一個字都算是施舍。 不知過了多久,荀寐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他動了動平直撐在斷水流身側的胳膊,長時間保持同一姿勢令他手臂酸痛無比。 “太折磨人了……明天我要在床上躺到下午……斷水流,我們換個姿勢……” 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兩句,荀寐沒有得到斷水流的任何迴應,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旁人唿吸平穩,後靠櫃牆雙手抄胸,腦袋微微下垂,似乎已經睡著了。 不是吧……先前在床上這家夥警醒得跟隻兔子一樣,他隨便翻個身就醒,抓抓下巴又醒,現在兩個人擠在衣櫃裏反而秒睡?? 荀寐還沒有無恥到人睡著了還強行把對方吵醒的地步,他咬著牙努力小幅度挪動胳膊和腿,改為小臂撐在櫃門上,又將腿擠進斷水流兩腿中,花費好長時間才換了一個相對沒那麽辛苦的姿勢,竭盡全力將狹小的空間全部利用到位。 “哎……”荀寐悲傷地歎了口氣,突然感覺自己靈光一現想的躲衣櫃妙招也沒那麽妙了,反而像是這場遊戲裏最折磨人的一個招數。 睡意來得比想象中要快上許多,荀寐本想著睡之前再思考一下明天的對策,結果剛剛閉上眼睛,瞬間便陷入了熟睡之中。 大多數情況下,遊戲裏這些奇特的秒睡現象都源自於係統強製:一種情況可能是遊戲內容需要某些玩家睡得雷打不醒,方便某些劇情的推進;另一種情況也可能是這個夜晚無事發生,非常不重要,趕緊讓人睡著好快速跳過,畢竟是遊戲不是現實,不需要那麽事無巨細。 荀寐想今夜應該就屬於是第二種。 畢竟他的神經和軀體真的沒有強大到在衣櫃裏站著睡覺,還能一覺睡到天光乍破。 一夜的時間悄然飛逝,朦朦朧朧轉醒之際,耳邊早沒有了女孩爸爸和李姨難聽的怪叫聲,荀寐隱約感覺哪裏不對,等意識徹底迴籠時,才發現哪裏都不對。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從站姿變為側坐,現如今居然整個人都伏在斷水流胸前,腦袋還窩在人頸項裏,隻著短袖的上身被黑色夾克蓋住,兩條長腿委委屈屈地折疊貼在胸口,腰間則搭上了一隻存在感極強的手。 一言以蔽之,他完全睡在了另一個人的懷裏。 而斷水流坐靠在衣櫃內,雙腿敞開,中間硬塞了一個難寐。他一隻腳還勉強能踩在地上,另一隻腳因為沒地方塞,隻得抬起踏在了櫃牆上。頭顱微微傾斜,額頭抵著櫃門,長發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因為胸前壓了個大活人,眉心不適地緊蹙著,看樣子還處在睡夢之中。 這樣的姿勢確實讓荀寐省力不少,但未免有些過於曖昧了,而且斷水流無疑一人支撐了兩個人的體重,一夜過去估計好點能落個半身不遂,壞點直接全身麻痹。 荀寐老臉一紅,為了避免被人肉墊子斷水流一刀砍死,他趕緊趁著人還沒醒推開櫃門就往外掙紮,可他雙腿因為長時間彎曲早就沒了知覺,貿然這一動,按在他腰上的那隻手竟也下意識收緊,荀寐猝不及防被狠狠捏了一把腰間的癢肉,整個人霎時又軟了迴去。 “天……!” 鬧騰出這麽大的動靜,斷水流不管睡成什麽樣也該被弄醒了,他一臉難受地睜開眼睛,眸中流轉的紫羅蘭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盡收旁人眼底。 斷水流沉默地和趴在他身上的荀寐對視,剛睡醒的他一臉茫然,早就醒了的荀寐一臉心虛,很快,斷水流便徹底迴過神來,他轉眸觀察了一下二人目前的姿態,隨即惡狠狠地瞪了荀寐一眼。 拿對方當了一整晚軟墊的荀寐理虧在先,被瞪也不敢造次,他顧不上酸麻的雙腿,趕緊起身推開衣櫃門跳了出去。 斷水流本也想立刻跟著出去,但方一用力,僵硬的四肢瞬間又讓他躺了迴去。 “……” 站在衣櫃外的荀寐頓時又被賞了一記兇惡的眼刀。 “這破衣櫃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哦,哈哈。”荀寐一邊跺腳一邊尬笑,然後彎腰從斷水流肩後攙起他,還算有良心地把人扶上了床——被單都沒一個的那種。血液迴流的極致快樂愣是讓堂堂斷水流都躺在床上半天沒動彈一下。 客廳內,麻將桌和凳子杵得七歪八斜,布條繩鬆鬆垮垮地掉落在地,屋內門外已經沒了女孩爸爸和李姨的身影。荀寐去對麵麻將室取來了熱水壺,坐在桌前看熱水咕嘟咕嘟燒開,雪白的蒸汽四處彌漫,遮住了他的臉,也隔絕了斷水流無意識凝視著什麽的目光。 正在這時,荀寐忽然輕聲道:“我好像忽略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美美:我好像忽略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短短:? 美美:我們四天沒換內褲了! 短短:……第19章 陽光公寓19 聞言,坐在床上的斷水流再次抬眼看他,隻見難寐雙手捂著肚子趴在桌麵上,虛弱道:“我們根本沒有容錯了,今晚就是最後一次機會,因為……我要餓瘋了……” 餓字一出,荀寐的胃當即應景地發出鳴叫,音色絕美,聽得出來確實很餓。 “今天搞不定的話,明天我們根本沒有力氣再折騰了,隻能老老實實抱著汪先生縮臥室裏等七天到,拿個目標1的基礎分。” 然後出去被怡醬、吃糖等人大肆嘲笑……荀寐好像突然理解了怡醬為什麽寧願掀了麻將桌也要先走一步,如果他真的踩著兩名隊友的屍體還隻領個低保淒慘出門,恐怕這之後半年荀寐都無顏再登遊戲。 “李。”在這種生死存亡時刻,斷水流依舊惜字如金,他的意思很簡單,目前的重點就在李姨身上,解決不了不願進門也無法強製拉進門的李姨,其他什麽努力都白瞎。 “我知道我知道……”荀寐將一杯熱水端給斷水流,又端著另一杯熱水坐在床邊,“可我們目前根本拿她毫無辦法。會不會我們的努力方向根本就錯了?第三人其實真的是我昨天隨口猜的女孩本人?” 但轉念一想,拐騙電梯裏看不見的女孩現身打麻將,貌似也不比拐騙李姨容易多少。 但既然這個念頭冒都冒出來了,不實踐一下總歸不安心。荀寐抱起汪先生,拖著饑腸轆轆的身軀來到電梯前摸索,斷水流一臉冷酷地跟在他身後,結果這迴二人連電梯門都沒進得去,任憑荀寐將按鍵磨得發亮,電梯兩側門也如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迴到臥室內,荀寐又噸噸噸灌下一大杯熱水,秉持著能不動彈就不動彈節省體力的精神,癱倒在床上看日記。 總是早起晨煉的斷水流這一次也沒難為自己,老老實實地挺在床上多喝熱水。 “這本日記都快被我們翻散架了……一個小孩寫的日記,按人設裏麵總不可能再藏個字謎吧?”荀寐抖了抖脫膠的紙張,“到底還有什麽我們漏掉的,不知道的信息?” 斷水流垂著頭似乎在迴憶,不一會兒他複又睜開那雙鷹一般的眸子,斬釘截鐵地說:“沒了。” 聽到他話語中貫穿這場遊戲伊始至今的自信,荀寐忍不住會心一笑,“我也覺得沒別的了。那就隻可能是我們知道,但一時沒有想到的東西,而且所謂燈下黑,等遊戲結束後看攻略,往往會發現那東西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難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纖長的眼睫一掀一落,宛若自言自語似的低聲反問:“……眼皮子底下?” 他這語氣仿佛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一般,引誘地斷水流下意識抬頭望他,卻發現這人眼皮一耷,竟然歪過頭睡著了。 斷水流:“……” 斷水流恨不得拿腳踹他。 * [遊戲時間:第5日,11:27] [存活人數:2人] 餓得睡不著,大概指的就是此時此刻的斷水流。眼前正是飯點十分,斷水流的胃很給麵子沒有叫出聲,但暗地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他難耐地捂住肚子翻了個身,一手的距離外,難寐睡得很熟,嘴唇都微微張開,鹿一般的睫毛在陽光底下呈現耀眼的金色,偶爾隨著唿吸淺淺顫栗。 斷水流頓時更氣了。為什麽這家夥能睡得這麽沉?他不餓麽?明明是他先發現今夜是完成目標二最後的機會了,怎麽一點也不緊張的?他想清楚今天晚上應該怎麽做了麽? 應該想到了吧……畢竟在閉眼之前他一副踩了電門醍醐灌頂的模樣……否則也不可能睡得這麽安穩,感覺難寐不是這麽不知輕重的人…… 一連串問號和省略號如沸騰的熱水一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泡,沉默寡言下的小心思也隨著氣泡的破裂,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直到這時候,斷水流才倏然驚恐地發現——他在等難寐解謎。 他竟然在這短短的數天時間內,對難寐產生了可怕的依賴心理,無意識地將通關‘鑰匙’交到了旁人手中,等待一個根本不知底細的陌生人給出答案。 難寐確實很厲害,思維敏捷,冷靜聰慧,但斷水流不是沒和這樣的玩家合作過,因為隊友的聰穎而怠惰懶得思考,這放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應該說斷水流是那種即使隊友保證不會有問題,情況允許下他還是會去親自檢查一遍的類型,更別說等著隊友來解謎,自己坐享其成了。 意識到這個可怕的狀況後,斷水流腦子裏隻浮現了四個大字——害人匪淺。 * [18:03] 荀寐被凍醒了。 他以為他可能餓醒,可能被吵醒,可能一覺醒來人已經被淘汰,睜眼就處於觀戰室,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被凍醒的。 窗外光線昏黃暗沉,即將入夜,而床邊坐著一個緩緩用鋒利木片裁被子的男人,男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正好遮在了荀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