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喬晝的猜測,皇宮範圍融合的或許是一本小說,主線就是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的鬥法,京都中還有許多根據其他作品衍生出來的小世界,他們這幾天經曆的就是多部恐怖片融合的大雜燴,至於偵察員觀測到的遊戲卡帶……或許正隱藏在某個地方他正這麽想著,作為隊伍領頭人的周見青腳下就踩到了什麽東西。周見青迅速繃緊了神經,朝周圍打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遠離自己。他並不知道他踩到了什麽玩意,隻是長期跋涉在危險中的直覺告訴他,這東西很危險。頗具默契的其餘幾人沒有多嘴,迅速按照指示避開了幾步,周見青這才低下頭,從鞋子的邊緣處,他看見了一點屬於金屬的亮光。金屬?周見青小心翼翼地挪開腳,發現這是一枚很普通的鑰匙,他正要彎腰撿起鑰匙看一看,離他們最近的那家店鋪中忽然傳來了動靜。一個年邁佝僂的老頭子手裏提著園藝用剪顫顫巍巍地掀開門簾走出來,咂巴咂巴掉了大半牙齒的嘴:“啊……好多、人,我丟了一把鑰匙,是我兒子送給我的,你們有誰看見了嗎?”周見青一皺眉,他不知道該迴答看見了還是沒看見,過去這段時間的經曆告訴他,如果鬼想要暴起殺人,不管迴答什麽都是沒用的。他下意識地將視線投向了身旁的喬晝,同時在身後握拳,左右小幅度擺動兩下,看見了這個手勢的二三組成員紛紛屏氣凝神,做好了拔腿逃命的準備。“哦,你說鑰匙,”見老頭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顯然是不得到迴答不會罷休了,喬晝心平氣和地接話,“什麽樣子的鑰匙?圓的還是方的?什麽材質?金屬的還是木頭的?為什麽你會丟了這麽重要的鑰匙?在哪裏丟的有迴憶過嗎?告訴你兒子了嗎?他有沒有說再給你配一把?”一連串連珠炮似的發問把老頭子搞的有點懵,他那張鬼氣森森的陰鬱老臉上出現了一點滑稽的茫然,明顯是沒碰到過這樣迴應的人。而先導組的成員們對此情景已經十分習慣了,喬先生此人看起來有點高冷不太好相處,其實特別溫和,就是有時候腦迴路有些奇怪,但可能這就是聰明人的特點?總之他們相信,喬先生這麽問一定是有道理的!這種盲目信任來自於多次被喬晝死線救命的心得體會。“鑰匙……金屬的,銀色,出門的時候丟的?”答到後麵,老頭的聲音出現了不確定的遲疑,喬晝立即抓住這一點猶豫瘋狂輸出。“不記得在哪裏丟的了?這麽重要的東西為什麽不貼身藏好?小孩子都知道鑰匙上要拴根繩子掛在脖子上,你怎麽能拿著鑰匙到處亂走呢?你兒子知道鑰匙不見了嗎?為什麽不趕快告訴他?為了防止家中被盜,還是趕快換個鎖比較好吧,既然鎖要換了,鑰匙也不用再找了,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們先走了,老人家再見。”喬晝語速飛快而平穩地對著老頭一通胡扯,成功把老頭說得一愣一愣的,喬晝快速一偏頭,得到信號的二三組立即低調安靜地低頭貼著另一側離開,等一組開始動彈的時候,老頭從喬晝的詭異邏輯裏脫身,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焦躁:“有沒有、有沒有看到我的鑰匙!有還是沒有!”含著痰似的咕嚕聲音刻意地強調了兩個選項,他的脖子有些古怪地開始伸長,眼看著竟然有要脫離身體飛起來的架勢,喬晝當然不會愚蠢到按照他給的模版迴答問題,大量的陰間鬼怪問答套路都是這樣的,不管怎麽迴答都會要命,還不如直接跳最後一個步驟。周見青反應極快,一彎腰抄起那把鑰匙,抓著喬晝的手腕將他甩到自己身前,大喊一聲“跑”,十五人撒開腿奪命狂奔。在狂奔的過程中,興許是因為他們的動靜太大了,原本寂靜如死的街道慢慢變得嘈雜起來,先導隊這才驚恐地發現,這哪裏是一條無人的街道,根本就是惡鬼妖怪的老巢!追在先導隊後麵的成員從一個飛頭老人逐漸增添上人麵蜘蛛、連體三胞胎、黑發厲鬼,最終變成一條堪稱浩浩蕩蕩的龐大隊伍,由於街道就是一條直通通往前蔓延的結構,除了兩旁的建築外根本無處躲藏,而偏偏這些鬼怪都是從房子裏跑出來的,先導隊隻能咬著牙拚命跑,試圖找到一個暫時的棲身地。兩旁的房屋並非緊緊相鄰,相隔的房屋中間會有一條窄窄的巷子,但是這個巷子同樣被牆壁堵住了,就差在上頭掛個“此路不通”的牌子。就在奔跑的過程中,周見青注意到了自己手裏的鑰匙上,浮現著一段文字。這段文字隻有在他注意去觀察鑰匙的時候才會出現,注意力一轉移開,文字就會變成泡沫無聲無息地消失,文字邊框是極其樸實無華的直角係統默認,看起來……就像是遊戲裏對道具的解釋,雖然文字畫風有點不太正經。遊戲?!周見青迅速反應了過來,所以他們這是進入了遊戲異化的區域?周見青一邊狂奔,一邊注意著有沒有人掉隊,他的體力極好,一發現有人有要掉隊的跡象,就立即過去拽一把,這樣往返來迴,竟然還能不掉隊,確定短時間內不會被後頭追上,他跑到喬晝身旁,快速將自己的發現簡要概括了一遍。喬晝咬著牙跑步,累的臉色發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攤手到周見青麵前,示意了兩下,先導隊隊長會意,將鑰匙放到了喬晝手裏。那串文字應景地出現在了喬晝眼前,而除了喬晝外,它的前主人周見青也看不見這行字了。一把適用範圍有限的萬能鑰匙。喬晝看了這串注釋一遍,就立即明白了鑰匙的大概用處,它不能開任何一把鎖,但是能打開沒有鎖的任何東西,也就是說……喬晝隻看了這行字一遍,從頭到尾思考的時間還不到半分鍾,就反手將鑰匙塞迴了周見青手裏,手指哆嗦著指了指前方尚且死寂的街道:“巷子的牆壁……鑰匙插牆上、開門。”他的指令給的著實離奇,不過周見青壓根沒有質疑,匆匆一點頭,帶著鑰匙往前衝刺跑了近五十米,按照喬晝的指示將鑰匙隨意往堵著巷子的一麵牆壁上一插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這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鑰匙竟然像刀子捅豆腐一樣順滑地插進了刷著白石灰的牆壁,往右一擰,牆上竟然裂開了一扇門,露出了裏頭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周見青往旁邊一閃,朝後頭的隊員們招手,見到了希望曙光的先導隊成員們兩眼放光,身體深處猛然湧出了一股力氣,一個接著一個紮進了這條小巷。周見青是最後一個進來的,門被他帶上後就再度融合成了一麵牆壁,好像剛才那扇門完全是他們的幻覺。在周見青眼裏,那行標注鑰匙作用的文字末尾,3/3變成了2/3。十五人擠在狹窄的巷子裏,暫時獲得了一點安寧,那些鬼怪似乎沒有穿牆的能力,但也可能是遊戲機製的限製【這是一堵牆,牆就要有牆的職業道德,不管是什麽東西,都不能穿過牆壁走來走去!當然,如果你有特殊的道具,那就另當別論。】視線裏,注視著這堵牆一定的時間,眼前就會浮現半透明的這樣幾行文字。其他人也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最興奮的莫過於攻略組的兩個大神,之前一直沒法完全發揮自己的專業水準還在身體素質方麵經常受到幫助,深感愧疚的兩名遊戲玩家在見到這熟悉的台詞和畫風時,不約而同地精神大振。“遊戲界麵!”兩人一前一後脫口而出,不顧身體的疲憊,興奮地用手去觸碰所有能碰到的東西,試圖刷出更多的關鍵詞。他們一邊趴在地上去摸草叢和髒兮兮的牆縫,一邊解釋:“很多遊戲就是這樣的,關鍵道具什麽的都藏在亂七八糟的角落裏,電腦遊戲的話還好,會限製一定可探索範圍,能用的道具都會有標示,但是這種現實場景,八成就是要一點點摸過來了。”“是啊,我碰到過的一個最變態的遊戲,把線索藏在學生宿舍鐵架子床那根防摔落的鋼管裏,能想到嗎?!那個學生給鋼管鑽了個洞,用來塞煙頭!線索碎片還塞在一個煙頭裏!真是神經病人思路廣。”一名玩家手裏掏著草叢,臉上露出了追憶之色。“哇,我碰到過一個變態設計師,把線索藏在全是蛆的下水道裏!這玩意還是無法主動觸發進入下水道的動作的,必須得被一個怪追兩圈,然後被一腳踢進下水道,才能拿到線索。這不是扯淡呢嗎!但凡技術好一點,就拿不到線索,這個關卡了我快一個星期!誰他媽能想到這裏居然要被揍進下水道?!”另一名玩家感同身受,開始大倒苦水。聽著他們對話的軍人們睜大了眼睛,滿懷好奇地聽著,被周見青一腳一個踢在屁股上:“愣著幹嘛?找線索啊!”十五人擠在巷子裏,恨不得把每一寸地皮都挖開來看看,但是等他們從頭到尾摸完了這條小巷,都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不管摸哪裏的牆,都隻會出現那幾行固定的介紹詞,草叢的介紹更加敷衍:【一叢草叢,綠色,無毒。】看起來,如果想要離開,他們必須再次動用那枚鑰匙走出去,然而從地麵的震動和外頭高高低低的咆哮來看,那些尾隨他們而來的鬼怪根本沒有離去。現在,他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坐在這裏耐心地等,一直等到它們離開;二是用鑰匙隨機挑選左右一戶民居,走進去,和裏頭的不知道什麽鬼怪正麵杠,剛不過的話還是得拖著一大串鬼怪跑路,但是這次鑰匙隻剩下一次使用機會,躲巷子續命易進難出。第一個選擇穩妥,第二個選擇雖然危險,但也有更多機會。喬晝若是孤身一人,當然會高高興興地選擇破門而入,可是在有十四個同伴的情況下,就算他很想玩一場大型實況遊戲,也不得不更為謹慎一點。盯著空蕩蕩的牆壁,喬晝眼裏流露出了點遺憾和委屈,其他人還在認真從一二選項中抉擇,喬晝已經替他們選擇了三:唿叫場外救援。外麵忽然掀起了一陣比方才更為喧囂的噪聲,那些群聚著守株待兔的鬼怪們感知到了更為強大的天敵的接近。第97章 魍魎之國(二十四)中森美子蜷縮在一處髒汙不堪的石壁縫隙裏, 這些日子裏發生的恐怖事情已經擊垮了她的心理防線,和她一起被黑洞吞進來的朋友們都陸陸續續在逃命過程中失散了,她東躲西藏了很久, 在這處充滿了鬼怪的奇異街道上,竟然真的活到了現在。好像從某個時間段開始, 這些鬼怪會有意無意地忽略掉她, 包括一些誤入其中的幸存者……他們就像是看不見她一樣,中森美子不是沒有想過求救, 但是在看見他們無一例外被鬼怪們撕成碎片後, 她就恐懼地捂住了嘴巴。這次也是一樣, 她看見十五個看起來訓練有素的男性被一大幫鬼怪追擊著,在這條路上狂奔,顯然也是在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中森美子咬著嘴唇,死死貼著牆壁一動不敢動, 不停祈禱鬼怪們不要看見她, 而幸運再次光顧了這個可憐的女性, 堪稱恐怖的隊伍從她麵前如旋風一樣卷了過去,她就像是一個局外人, 被無情又憐憫地放過了。在強大的心理作用下誕生的異能力,暫且可以稱唿它為“存在感清零”,一個保命神技,無論是活人還是怪物, 都會下意識地無視異能持有者。中森美子暫時還沒有發現自己獲得了多麽強悍的一個能力,她這段時間光用這個能力來生存了。她本以為這十五人也很快會像其他誤入的幸存者一樣被抓住,誰想其中一個領頭的人竟然在一堵牆上……開出了一扇門?!中森美子瞪大了眼睛, 等等, 那是一麵牆壁吧!這些天裏為了逃出這條街道她明明勘察過了兩邊的所有牆壁, 怎麽可能會沒有發現那扇門?!短暫的驚愕後,她瞬間意識到也許這是自己難得的逃命機會,頓時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求救,但是看看那些圍堵在門前的鬼怪……中森美子再次懷揣著深深的恐懼將頭埋進了膝蓋。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哎呀,惡犬麇集,是發現了上好的獵物嗎?”在充斥著鬼怪恐怖嘶吼的猛鬼街上,出現了一個人類男性的聲音,他似乎對於眼前這幅場景絲毫不感到害怕,反而還頗感興趣地笑了起來。“章子,有喜歡的玩具嗎?我可以送給你做式神哦?”他語氣十分溫柔,仿佛在詢問身邊的人。章子?中森美子忍不住想,這年頭除了古板的皇室,還有女孩子起這樣的名字啊?會被同學們不停開玩笑的吧!島國的校園暴力現象十分嚴重,中森美子自己對此就深有體會,有著“章子”這樣嚴重脫離了時代的名字,無論如何會被拿出來譏笑的。這樣苦中作樂的吐槽念頭隻出現了一瞬間,她心裏再度燃起了求生的欲望,聽起來,新出現的這個人好像有著十分強大的能力?如果能好好懇求的話,說不定能帶自己逃出去。中森美子抬起了頭。下一秒,她的眼睛因為震驚而倏地瞪大。這、這是什麽情況啊!除了神社和一些二次元的展會,竟然還有人會穿著狩衣出門嗎?誒誒誒,他懷裏是什麽,狐狸嗎?養狐狸做寵物的人?重點是他會飛啊!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年輕男人笑眯眯的,他的確穿著堪稱古老的服飾,全套狩衣穿在他身上並沒有什麽“體驗傳統服飾”的生澀違和感,好像他就是穿著這種衣服生活的,他懷裏抱著一隻略大的狐狸,有成年人大半手臂長,雪白的皮毛油光水滑,眼睛愜意地眯起,靠在男人胸口半睡半醒。這個看上去氣質優雅親和的青年人懸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群不成人形的鬼怪,眼神不像是在看值得恐懼的怪物,而像是看見了……可以撿拾的資源。中森美子忽然感到莫名的頭皮發麻,她是遇到了一個強大的人類……還是一個更為恐怖的怪物?狐狸蓬鬆綿軟的尾巴從他臂彎處垂掛下來,懶洋洋地甩了兩下,從嘴裏發出一聲拉長了的柔軟的“嚶”狐狸的叫聲大概就是這樣的,就算是生氣也叫得像是撒嬌。“好吧好吧,沒有喜歡的也沒關係,”男人不知道從這一聲狐鳴裏聽出了什麽內容,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不過我們身上還有那個瘋醫生的任務……哎呀真是麻煩。”他往前邁出了一步,手掌一翻,指尖一張黃色的符紙無風自燃,他將手鬆開,這團小小的火焰跟隨重力下墜,無聲無息地落入了那群忙著搶食的鬼怪中央。除了一直盯著他一舉一動的中森美子,鬼怪們像是都沒注意到頭頂多了個人。但它們很快就會注意到了。脆弱的符火焰弱的隨便什麽人一踩就能熄滅,抱著白狐的男人喃喃低語念出了一大串晦澀的音節,就算是自認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的本國人,中森也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個文盲。她竟然一個字都沒有聽懂?不,也不能說是什麽都沒有聽懂……但是裏麵有很多現代人已經不會再使用的古音文字,而且這種玄妙的音律節奏深受本國文化影響的年輕女性腦海中飛快閃過一個詞語:陰陽師。這是島國文化中不斷被挖掘的特殊文化符號,盡管是接受了鄰國文明影響而出現的特殊職業,但是行走在陰陽兩界中、調伏百鬼惡妖,經曆種種神妙之事,這樣的設定實在是太戳本性中二的島國人的心窩子了。但是,這個年代,還會有陰陽師存在嗎?顯然,中森又忘記了她正處於一個怎樣扭曲怪異的不可思議世界。“萬魔拱伏。”含著笑的尾音落下,那團小小的火焰在主人的召喚下驟然暴漲到兩米多高,瞬間吹出了數米遠,將附近的鬼怪們統統包裹了進去,火焰中的惡物發出尖銳的慘叫,試圖分頭逃竄,那些火焰如有神識,死死依附在它們身上,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堪稱暴烈的手段下,小半的妖鬼逃迴了自己的房舍,大半的則是奄奄一息伏在地麵上,疑似陰陽師的男人對於逃走的那些毫不在意,如同篤定了它們無法逃出生天。這一幕同時也落入了發現外麵有異常動靜和人聲於是決定打開牆的先導隊眾人眼裏。看著這些追得大家狼狽逃竄的東西被輕描淡寫地解決掉,周見青掉眼神有細微的變化,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魔都黑洞裏遇到過的入殮師蘭因,還有東省第三醫院裏出來的院長文森特,以及數月前倫敦迴歸時高調宣布自我的帝國異端仲裁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