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細小反應被喬晝盡收眼底,服從年長者的權威,下意識聽從簡短的命令他身上有很濃重的服從性人格,就算是變成了可以輕易傷害到成年人的怪物,也本能地會聽從對方的命令。從心理特征上看,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孩子。能出現在這裏……八成是提供通關線索的重要npc!喬晝一手禁錮住小孩捅進自己腹部的手腕,防止造成二次傷害,隨即背貼著牆壁,緩慢地滑坐在牆腳。方才的俯視就變成了對視。烏黑的眼睛與碧綠的眼睛互相盯著對方。年幼的野獸向著獵物伸出了嗜血的利爪,它得手了,但獵物的反應卻令它驚疑不定起來。沒有奇怪吵鬧的大喊大叫,沒有四肢並用逃跑,沒有試圖撲上來打他……它遇見他,就像是遇見了同類一樣。最終,那雙碧綠的大眼睛率先移開了視線,怯怯地垂下頭看著地麵,淺金色發絲軟軟地貼著皮膚,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後頸皮膚。幼崽向成年的猛獸露出後頸,是自然界最為簡潔明了的臣服動作。“你是來找文森特醫生的嗎?”空曠的房間裏,小孩的聲音清脆稚嫩。喬晝沒有放鬆禁錮著小孩手腕的力道,語氣輕鬆:“你又是為什麽會在這裏?兒童病房在樓下,擅自跑出病房是要接受懲罰的哦。”他沒有用恐嚇的語氣說話,但是麵前這個小怪物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好像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神情慌亂不定,眼神豁然一閃:“… 隻要、隻要你不說……”喬晝感覺握在手中的那截細瘦手腕有脫離他控製的趨勢,麵色不動:“你猜猜看,我能不能在你殺了我之前叫來文森特?”在聽見那個名字的瞬間,他手中那截蠢蠢欲動的手腕僵住了。有著天使般容貌的小怪物睜大碧綠的眼睛,瞳孔深處的驚懼如海潮翻滾,一張小臉煞白。喬晝稍稍湊近它,死死攫著它的眼睛,不肯放過它臉上每一絲細微表情:“你害怕文森特,非常害怕,為什麽?醫院裏的醫生都很崇拜他,他是很好很厲害的醫生,還常常去鄉村義診,做了很多好事”喬晝咬字清晰,把能想到的《三號大樓》裏關於文森特的情報都說得差不多了,好在沒等他彈盡糧絕,小怪物先崩潰了。在無法表述的恐懼之下,它像是變迴了一個幼弱的人類孩童,忘記了自己能空手捅穿血肉,努力想抽迴手離這個恐怖的年長同類遠遠的,又被用力抓住,連後退都不行,喬晝抓它一點沒有留力,痛得它小聲抽噎起來,淚珠子簌簌滾了滿臉。“我沒有……我知道錯了,文森特醫生,我知道錯了……”稚弱的孩童壓著聲音哭起來,他似乎將麵前的人認錯了,將之與另一個給了他巨大陰影的身影無限重合起來。喬晝審視著他的表情,直到他哭的臉都因缺氧而發青,他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施舍給他一點可憐的好心:“別哭了,文森特不在,隻要你乖乖的,我保證文森特不會發現你。”他很嚴謹地避開了保護的承諾,但就是這句躲貓貓大王似的發言,竟然令小怪物停下了哭聲。帶有嬰兒肥的小臉蛋上還掛著水珠,清透碧綠的眼睛有短暫的片刻變得黝黑陰深,眼珠從下往上翻,看著喬晝的模樣和劣質b級片裏的鬼娃娃如出一轍:“這是你說的。”喬晝對他眨眼間就變了張臉的表現不以為意,瞎了似的冷靜點頭:“我說的。”小怪物破涕而笑,臉上再次放出純潔稚嫩的笑容:“我很聽話的。”喬晝對他的自我評價不置可否,單刀直入開始收集情報:“你怎麽認識文森特的?他在這個醫院裏幹了什麽?這層樓除了你和他還有誰?……”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小孩兒乖巧地聽完,正要張嘴迴答,就聽麵前的同類忽然壓低聲音,貼著它的耳朵悄聲道:“最後兩個問題你是怎麽死的?你打算怎麽殺掉文森特?”最後一句話出口,暗黑中如有鬼影伸長脖子將目光落在這個角落,二人之間的空氣都凝滯了。被看破的恐懼令小孩本能地要辯解:“我沒有要殺、殺……”他怕得連那個名字都說不出口,急促地四下張望,好像在提防沒有光的暗處會忽然竄出來一個什麽東西。年幼的孩童怕成這樣,對於不具備正常同理心的喬晝而言卻是一點感染力都沒有,他甚至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警惕這個小怪物是為了騙他放鬆趁機偷襲他。“兒童病房明明在樓下,你自己也知道出現在五樓不對,可見你上來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偷溜上來的。冒險?你根本不敢選文森特在的地方玩耍。你明明怕文森特怕的要死,甚至都不敢被他看見,卻還是要到五樓來“除了要殺他,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解釋你行為的理由。”喬晝的語氣又輕又快,不帶任何情緒,最後快速地追問:“沒有足夠的把握你絕對不敢上來,所以你到底要怎麽殺他?”小怪物全身都在哆嗦,喬晝的追問徹底打碎了孩童薄弱的心理屏障,它再次屈從了:“我死於1879年冬天,這家醫院開辦的第一年,文森特收養我們的… 第三年。”十九世紀末,一場席卷半個世界的戰爭拉開了序幕,戰爭延續了近五年,戰後人丁凋零,各行各業都遭受了巨大打擊,與城市遙隔千裏的鄉村也因為這場戰爭而被摧毀了不少,很多青壯年被征召入伍,大部分都沒能迴來。艾倫居住的村莊人口不多,因為路口種了三棵大樹而被取名為三棵樹村,整個村莊隻有兩百多人,鄰裏之間都連著親,極度閉塞落後,還篤信家中養貓的女性是邪惡女巫,應當被送上火刑架。一場戰爭過去,活著迴村的青壯年都缺胳膊少腿,在帶迴外界新鮮文化的同時,也帶迴了致死率極高的疫病。感染了疫病的人們皮膚上生出膿包,渾身疼痛,咳出帶血的痰唾,四肢無力,短短三四天後就隻能癱在床上動彈不得,麵部潰爛,膿包破出腥臭的液體,手腳發黑,潰爛處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一碰就掉下一大塊腐肉。這病來勢洶洶,不少村民都被感染了,小小的村莊人人自危,不得不緊閉門戶,不得已要出門打水時也用衣服緊緊包裹住頭臉。小教堂的牧師在疫病出現的前幾天還出來分發過驅疫的聖水,等疫病爆發,他見勢不妙悄沒聲地就溜了,村民們索性將小教堂當成停屍房,把染病去世的人們都放進了小教堂裏,等待疫病過後統一下葬。可隨著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活著的人們也害怕起來,他們先是將重病未死的人們送進教堂,後來幹脆把所有感染的人都搬了進去。直到連小教堂也塞不下這些越來越多的病人。文森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來到村莊的。有人染病,自然也有沒染病的人,艾倫就是這些稀少的幸運兒之一,他的母親和兩個姐姐一個兄長都感染了疫病,就在前天,唯一一個弟弟也被強行送進了小教堂,全家就剩下他和父親躲在屋子裏,靠著一點幹麵包和土豆艱難度日,祈禱疫病趕快過去。艾倫湊在窗戶邊,就這那點暗紅的晚霞光芒喝幹碗裏最後一點水,珍惜地舔掉濕潤的水珠,呆呆地看著粗糙的碗底發呆,一個好聽溫柔的男聲響起:“你還要水嗎?”艾倫木愣愣地抬起頭,太陽落下去了大半,日光也變得溫熱,不詳的血紅色澤披在來人身上,比故事書裏大祭司的紅色祭披還要威嚴華貴,像流動的血、將死的紅花,簇擁著這個陌生人。艾倫自小生在村莊裏,卻也本能地知道什麽是大人物,在他看來,這個風塵仆仆、衣服上還有褶皺的青年,就是大人們掛在嘴邊羨慕又害怕的貴族大老爺。無論是那種不知道哪裏好看反正就是特別好看的站立姿勢,還是笑起來的模樣,又可能是他麵料光滑的衣服、袖口鑲嵌的顏色低調的寶石、薄鬥篷上精致密實的繡花、腳上的皮靴子、提箱上黃金的紐扣……艾倫睜大眼睛看著遠來的旅人,不知不覺張大了嘴。那個人對他微笑,輕聲細語地問:“我叫文森特,是一名醫生,聽說這裏發生了疫病,特地趕來救人的。小先生,你家有大人嗎?我想了解一下情況。”他語調溫文謙遜,話語裏卻有一種天然的自信,這種自信並不讓艾倫討厭,反而會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是的……先生,我的……爸爸在家……”艾倫有些結結巴巴,他下意識地挺胸抬頭,想用更文雅一點的方式說話,笨拙地模仿著文森特的語調。俊美的青年發現了他拙劣的模仿,沒有拆穿他,而是彎起了眼睛,隔著一層亞麻的窗布,兩人透過破布上的一個缺口對視,他輕輕一點嘴唇,對艾倫親昵地笑起來:“噓……小先生,請去將你的爸爸找來,假如他大發慈悲願意讓我留宿,或許我可以給你講講外麵的故事?我已經走了兩天啦,馬車夫都不願意到這裏來。”他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在撒嬌,但是怎麽可能一個紳士,向剛剛認識的九歲孩童撒嬌?可是這種來自成年人的撒嬌並不讓人討厭,他仿佛是家裏被嬌養長大的孩子,就算年紀再大,也會習慣性地朝著疼愛他的兄姐父母撒嬌,用這樣的小小手段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而被撒嬌的對象則得以從中獲得疼愛家中幼子的成就感。而且這個陌生人的聲音輕快,笑容幹淨,舉手投足都帶有艾倫無法領會的優雅活潑,瞬間就俘虜了九歲孩童的心。“好的,先生,”艾倫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果你能留下來……我很高興。”小孩子怯怯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看著風塵仆仆的旅人朝他活潑快樂地一眨右眼,像是個天真未脫的大男孩。【疾病與死亡席卷了小鎮,年輕的天才醫生滿懷信心帶著治愈的諾言來到這裏】【日子一天天過,死去的人們仍在死去,亂葬崗的烏鴉等候在門口】【醫生,醫生,我們等不下去啦,我們要死啦,請無論如何救救我們吧!】《真實之書瘋醫生》第7章 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簡略一點,我沒有時間聽你講故事。”喬晝冷酷地打斷了自稱艾倫的小男孩的講述。艾倫的手還插在他肚子裏,這個場景既恐怖又搞笑,喬晝冷靜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情況,體溫似乎正在下降,這是失血引起的體溫降低,如果沒有能堵住傷口的東西……喬晝看看自己身上,對於那件髒兮兮的白大褂嗤之以鼻,視線落在艾倫身上。不知為何,艾倫並沒有和其他怪物一樣占據人類的身體,而是依舊保留了自己作為人類的樣貌乃至衣著,寬鬆的亞麻長袍,鎖了邊的柔軟織物質感不錯,垂墜到小腿上,幹淨潔白。重點是幹淨潔白。喬晝朝他抬了抬下巴,絲毫沒有對待人類幼崽的憐憫心:“你的衣服能脫下來嗎?”艾倫身上明顯隻穿了這一件衣服,於是喬晝還嚴謹地考慮到了npc自帶裝備無法卸下的情況,就像是你永遠無法在遊戲中把角色脫到赤裸一樣此處隻考慮全年齡向的正經遊戲。這話題的跨度有點大,艾倫還沉浸在過往的迴憶裏,冷不丁就被問了這麽個問題,下意識地迴答:“可、可以的……”這一點是喬晝沒有想到的。他微微蹙眉看了艾倫幾秒,《三號大樓》竟然還有這種隱藏玩法?為什麽他玩的時候沒有發現?尤其是……它是怎麽過審的?艾倫還沒有成年吧?艾倫哪裏知道喬晝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行業規範上,腦子還在轉文森特的事情,便聽見喬晝不帶情緒的命令:“把衣服脫下來給我。”艾倫猛地瞪大眼睛,嘴唇微白的年長者朝他掀起嘴唇,露出一個略帶深意的笑容,聲音加重:“聽話。”“隻要你乖乖的,我保證文森特不會發現你。”這句話從艾倫腦中豁然閃過,同時,他感覺自己被死死箍住的手一鬆,那股壓製著他的力道往反方向用力一送,瞬間就從溫熱的人體內部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生生將手從體內拔出的痛苦絕不亞於再被捅一下,傷口撕裂,先前被堵住的血汩汩湧出,喬晝單手捂住傷口,努力壓製住喉嚨裏屬於身體本能的顫抖哭腔,極其簡短不耐地命令:“衣服。”艾倫看著他額頭上滲出的虛汗,蒼白發青的唇色,還有靠坐在牆腳動彈不得的姿態,握著衣角的手遲疑了片刻,抱緊了那隻破舊的小木偶,碧綠眼珠轉動了半圈,竟然沒有動彈。察覺到麵前這個小怪物在打什麽愚蠢的主意,喬晝從牙縫裏擠出一絲冷笑:“你要不幹脆試試看把我殺了?”這句話戳中了小怪物的心思,他猶疑了片刻,想到剛才喬晝遊刃有餘的樣子,趨利避害的本能還是占了上風。柔軟的長袍被遞到喬晝手裏,艾倫身上就隻有一條及膝的寬鬆短褲了,他看著青年用鮮血淋漓的手利索攤平衣服,疊成厚實的三層,簡單的動作,從他腹部湧出來的血已經浸透了他身上的襯衫和白大褂。亞麻長袍一圈圈繞在腹部,緊緊地纏好,壓迫著傷口不再流血,直到沒有一點血漬露在外麵,再攏好白大褂,如果不看白大褂上斑駁暗紅和喬晝過於蒼白的臉色,他就像沒受過傷一樣。“好了,現在,我問你答。”喬晝對於艾倫長篇大論的敘事很不滿意,決定單刀直入。見識過喬晝體犀利提問方式的艾倫往後縮了一下,沒敢拒絕。“他救了所有村民?”第一個問題就讓艾倫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在喬晝充滿壓迫感的視線裏,他終於慢慢點了點頭:“……是的。”從這段微妙停頓裏,喬晝抓住了更多的東西:“你們對他做了什麽?”艾倫抖了一下,喃喃否認:“沒有……我們沒有做什麽,大家……都很感激他。”喬晝對他的否認嗤之以鼻,也懶得再浪費時間去追問細節,八成就是忘恩負義的一群白眼狼自覺委屈的故事,他對於白眼狼是如何忘恩負義的細節並沒有多少好奇心,時間緊迫,他得盡快挖出npc的推boss方式。“你說他收養了你們,除了你,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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