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樂很能理解她們的疲憊,在過去一周他也是這樣,腦子裏除了比賽就是比賽,再裝不下其他的東西。纜車啟動,譚季揮手的身影漸漸遠去,直到看不見了,餘樂轉過頭來,伸了個懶腰,對白一鳴說:“終於要迴國了。”接著他小聲問:“你想迴去嗎?”白一鳴不太明白地看著他,餘樂就解釋:“你不是想讀大學,離開家什麽的。現在提前迴去,會不喜歡嗎?”白一鳴搖頭,想了想說:“不是迴國家隊?”餘樂瞬間了然,對哦,白一鳴不喜歡的隻是拘束他的家庭,而不是祖國。“那行,說話算話,迴去請你吃飯,你先想想吃什麽,貴點兒也沒關係。”餘樂拍拍衣服兜,喜滋滋地說,“小富。”白一鳴被逗笑,斂眸的樣子還真是在認真地思考。剛剛大方的餘樂笑容一僵,荷包又像是被割了一刀。說起來,白一鳴下手是真的狠啊,給他買的那套競速類的滑雪服還真是一點兒都不便宜,好不容易鼓囊的錢包都因此癟下去一點兒……去攝影棚拍“大片”,入住酒店休息,第二天吃個早飯就到了機場,上飛機,下飛機,轉機,再上飛機,偉大人類發明的巨大機械將他們,以一種古代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載著他們從地球的南半球,飛迴到了北半球,迴到了祖國的領土上空。即便這一路都在脫衣服,直至最後換上短袖短褲,但一步邁下飛機的餘樂還是因為地球這神奇的天氣氣候而驚呆。真熱啊!昨天他還穿著保暖衣褲,外套棉衣棉褲,在寒冷裏瑟瑟發抖,今天卻站在了恨不得脫光,卻還是滋滋冒汗,一點兒都不想離開空調房的地方。尤其是魔都這臨海的地方,夏天濕熱難忍,他們本就不住在這裏,隻是過來集訓,身體哪有適應了當地氣候的人抗造,所以不僅僅是餘樂,白一鳴和譚婷都熱出了煩躁,一看見有人開著時髦洋氣的大奔商務車對他們招手,幾乎沒有多問,就一矮身,上了車。開車的是位留著小胡子的40來歲的大哥,車是開的又平又穩,少言寡語,要不是下了機場路拐上的路不對,他們還沒意識到自己坐錯了車。“大哥,我們這是去哪兒啊?”餘樂倒是不緊張,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還能有人把他們怎麽的,國內現在的治安多好啊,就算又有人在他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放禮炮,他的第一反應也絕不是蹲下去抱頭,而是拉長了脖子,找個最佳的位置看熱鬧。大哥說:“去外灘。”“哦,不好意思啊,是這樣,我們上車的時候也沒問,您是哪個單位的啊?不是滑雪隊的吧?還是體育局的?”大哥從後視鏡看了餘樂一眼,說:“我是劉氏集團的職員,小劉總安排我過來,您知道嗎?”車速慢了下來,轉向燈一閃一閃,看來這位大哥也是被嚇的,想靠邊停車。餘樂一聽,馬上說道:“劉星?”“嗯,對,劉星,小劉總。”餘樂笑著,這哥們兒什麽意思啊?在國外玩了一圈迴來,竟然盯上了他們的迴國消息,還安排人堵在了機場門口兒,怎麽的是想請他們吃飯唄?餘樂還真猜對了。商務車直接將他們送到了外灘最繁華,消費也格外喜人的海濱會所裏,劉星從大廳裏一直迎到會所的門口,好像和餘樂是多年熟悉的好友似的,“哈哈”地笑著,上來就要擁抱。餘樂對這位富二代也有點兒好感,大概是那天的比賽太過激烈,又或者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讓他有了雙方曾經共患難過的感覺,所以也熱情地迴應了劉星。劉星也對自己這次的行為作出了解釋:“在利智分別的匆忙,這些天我一直被那種比賽的氛圍感染,十分的想要和你們認識。我想飛機落地的時間已經有點晚了,你們迴到隊裏也訓練不了,所以我說請你們過來吃頓飯,晚點兒再給你們送迴去。沒想到我沒說清楚,倒是讓你們嚇了一跳,我這可不是綁架啊,我都做好接不來人,我就去滑雪館假裝會員,和你們來個巧遇,再續前緣,哈哈哈。”同樣作為富二代,這位公子哥兒可比白一鳴會說多了,配著真誠爽朗的笑容,把這雙方都有些疏漏的錯誤,說成了美妙的巧合,和風細雨的拉近了雙方的關係。行吧,來都來了,餘樂也不至於轉身就走,再說路上都給路未方去了電話,晚點迴去也沒關係。就是隊裏負責接他們的人撲了一個空,白跑一趟,有點兒抱歉。劉星帶他們進了會所,直接就去了後院的沙灘,喝著冰鎮的飲料,吃著新鮮的瓜果,穿著黃紅色大褲衩子的劉星坐在餘樂旁邊的沙灘椅上,終於將話題引到了正事兒上。這位小劉總說話很有水平,話裏話外都是讓人無法忽略的真摯,但歸根結底,還是和金錢掛上了關係。總結起來,就是小劉總也想給滑雪隊送錢,與房氏集團分享“冬奧會”的光輝,順便再持續合作個三五年什麽的,最好是能合作到“華國冬奧會”。當然,餘樂啊,白一鳴啊,譚婷這幾位明星運動員,都是他希望能夠深度合作的運動員,希望借著他們的影響力,推出劉氏集團的房地產品牌。那麽矛盾就來了……房氏集團做房地產的,他們簽的是自由式滑雪隊的糧油代言,劉氏集團也做房地產,但人家就要讓餘樂他們代言房地產,這不神仙打架嗎?餘樂能答應?先不說這事兒他做不了主,就是能做主,他也得先和房雨琪聊過再說。沒人嫌棄錢少,更何況滑雪真是一個特別燒錢的運動,但吃太多撐著也不行。劉星看出餘樂不管事的態度,就笑著說:“工作上的事情,我們會和體育局那邊聯係,也會和你們隊裏的人商量,我隻是覺得咱們作為朋友,我們有這個想法,卻沒有提前和你說,這影響友情。至於能不能合作,對咱們之間的關係完全沒有影響,今天接你們過來,就是接風洗塵。出國比賽辛苦了,你們每個都是我們國家的英雄,拿到冠軍也好,沒拿到也罷,但是你們要相信,當我在積分榜上看見,咱們華國隊的隊員,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名的時候,我那種強烈的榮譽感啊,我在那幫子老外的麵前說話都大聲了,我的同胞這麽棒,驕傲啊!”這話劉星說的特別真心,聲音放的極大,眼尾都有些微微的濕潤,“我真的特別敬重你們每一個運動員,吃那麽多的苦,尤其是在這樣的弱勢項目上,偉大的崛起,讓祖國因此而榮耀,我也與有榮焉。”劉星的聲音,與海浪聲同時在耳邊迴蕩,當劉星說完,海浪聲久久不歇,一波接著一波,衝上岸的浪花那前仆後繼的姿態,就像華國的體育人,運動員也好,教練也好,或者是每一個從事體育的工作的人,正是他們讓華國從1894年至今116年,這漫長的奧林匹克旅程,走的這般精彩又浪漫。圓了一個世紀的夢。與劉星的再次相會,短暫的好像漫長生命中的一次唿吸,但餘樂卻因此從劉星的身上感受到了那份支持的力量……以及金錢的力量。迴去的時候,還是那位小胡子大哥開著那輛大奔商務車,但是車後麵裝的都是滿滿的零食。這位小劉總在招待餘樂的時候,還不忘記提醒會所的廚房做些運動員能吃的零食,安全的食材被大廚精心地料理過,裝在大大小小的打包盒裏,一路迴去,滿鼻子的香氣彌漫。外灘作為魔都有名的景點之一,這裏燈火輝煌,人流湧動,尤其是在這樣酷熱的夏季,海濱大道更是遊客的聚集地點。同樣是熱鬧的,但卻又明顯不一樣的熱鬧,黑頭發黑眼睛的同胞帶來熟悉的氣息,讓人不自覺的安心,放鬆。餘樂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打了一個哈欠,在無端湧上的疲憊中,安心的合眼睡去……再一睜眼,就看見了路未方那雙狐狸眼。“餘樂?”路未方的狐狸眼讓他笑起來眼眯成了一條縫,有種狡詐的討好感。他到不至於討好餘樂,但確實是真的喜歡餘樂,餘樂還沒醒神,就被一隻手在臉上掐了掐,又摸了摸,“好小子,真棒啊。”餘樂看著車窗外的路未方,又去看這熟悉又陌生的賓館建築,熱浪從窗戶外麵撲來,車裏的冷氣根本無法對抗,汗水眼見著就在體表浮出一圈。大概用了三秒鍾,餘樂才迴過神來。哦,對了,他們已經迴國了。“路教。”餘樂喃噥招唿,從車上下來。這一覺他睡得實在是沉,時差在過去一周變得亂七八糟,明明在飛機上計算的很好,也睡足了覺,但該閉眼的時候還是閉了眼,沒睡夠的狀態差點兒讓他一腦袋栽下車去。下車站定,穩一穩,不行,還是困。“那個……”餘樂指著車後麵說,“朋友給隊裏送的慰問品,說都用的安全的食材,您看是讓他們下來拿,會我們送上去。”路未方看看車後麵:“什麽朋友?你打電話裏的朋友?”餘樂說:“出國比賽認識的,不過這人你也認識,就是那個挺出名的資本家的兒子,劉星。”“謔。”路未方怪叫一嗓子,“這樣的富二代都認識了?格局越來越大了。”餘樂失笑:“您別逗了,我現在困的腦袋瓜子嗡嗡的,就想睡覺。”路未方當然不會讓餘樂睡覺,現在睡下去還倒什麽時差,讓餘樂他們把行李和食物都拿到大廳裏堆著,然後在集訓群裏發了條消息,讓所有人下來領吃的。沒三分鍾,電梯湧下來一群人,就像放風的餓狼,眼睛發綠地衝過來,甩著一嘴的口水嗷嗷地叫:“吃的呢?吃的哪兒呢?什麽吃的?”接著,就看見了坐在食物山後麵,萎靡不振的三個人。困的不隻是餘樂,譚婷睡得蓬頭丐麵一點都不精致,就是白一鳴都因為極度的困倦,都變成了一塊萬年的寒冰,看人的時候眼神又冷又利,攻擊性十足。“呦!迴來了?怎麽才迴來?”“餘樂,譚婷,是你們啊?”“這吃的你們帶迴來的?當地特產?我靠,還熱的呢?踹哪兒摟迴來的啊?”“大衣裏兜著,捂肚子上,哈哈,這是啥?鹵豬蹄?外國人也興吃這玩意兒?”人一多了場麵就熱鬧,更何況是一幫子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就打開了餐盒,三兩句就把餘樂的睡意給吹走了。孫毅和程文海、周曉陽是從第二輪的電梯下來,那時候餘樂他們已經被人群圍住,他們看不見餘樂,餘樂也看不見他們,就聽見程文海叫著:“什麽吃的啊?口味重不重啊?最近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我要吃重口味的……豬蹄!?路教,路教,你是好人啊!這麽愛我們,連我心裏最強烈的訴求都知道,您就是我腸子裏的蛔蟲……”“惡不惡心!”“吃東西呢。”“哈哈,路教,抽他丫的嘴欠,他罵你蛔蟲!”“別給他吃了,吃了也生蛔蟲。”餘樂從聽見程文海的大嗓門就開始笑,笑著笑著就笑傻了,程文海這家夥果然是進過德星社培訓的,這包袱抖的,一炸一個響。緊接著,人群就被撥開了,個頭兒更小的孫毅地位高,人一看見是他就讓了,所以輕鬆就擠到了桌子邊上,冒著綠光的眼睛像是在餐盒上看了兩圈,才抬頭一看,謔!“餘樂!?”孫毅的貓兒眼瞪圓:“這都是你們帶來的?”“餘樂?餘樂哪兒呢?”程文海一聽極了,梗著脖子從外圈一路繞到側麵,終於看見了從沙發正站起來的餘樂。好兄弟一輩子。兩人目光對上,那叫一個激情四溢,攔在他們中間的都是該挨千刀的攔路虎,被兩人拳打廣東腳踢佛山,一手一個扒拉出一條“認親的大道”。“樂兒!”“海子。”兄弟兩人歡喜地抱在一起,程文海把餘樂抱起來輪一圈,餘樂把程文海抱起來輪一圈,再相視一眼,哈哈大笑。飛揚的心情,這份快樂和拿到冠軍時候又不一樣,沒了感慨和感動,隻是單純的快樂著。後來白一鳴也被叫出來,再加上石河,四個“元老”聚在一起,說話就停不下來了,連吃東西都顧不上。程文海是個聰明的,反應快了,怕白一鳴心裏有負擔,所以也沒聊餘樂拿冠軍這事兒,巴拉巴拉的先說自己這一周發生的那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然後就讓餘樂說說國外的“嘉年華”是個什麽樣子。和程文海這個話嘮在一起,餘樂的話總是不知不覺間變得很多,說說嘉年華的熱鬧,說說利智雪場的風景,說說那條酒吧街,當然也要聊一下熱情的亨利,有風度的安格爾,其實很溫柔的約拿,以及三觀不合的約伯。說著說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就圍了一圈人,男人女人手裏都拿著豬蹄子,麻辣牛肉吃的津津有味,也聽的津津有味。離開一周迴來,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就像迴到了自己家裏一樣,身邊的人都是他的家人,是兄妹,是兄弟。餘樂在人群的外麵甚至還看見了溫喜德教練和朱明、張倩、徐婉教練,他們也在吃東西,也在一起說著話,時不時看上一眼熱熱鬧鬧,和樂融融的隊員們,神態放鬆喜悅。所以說,華國人之間有問題的時候,就吃一頓肉吧,如果不行,就吃兩頓。吃下香噴噴食物的飽足感,會帶來強烈的幸福與快樂,加速驅趕短暫離別的陌生。餘樂迴國後,就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訓練了。不過他作息和國內合不上,所以沒辦法跟著隊伍訓練,就隻能和白一鳴、譚婷他們一起在非訓練時間訓練。第二天,得到消息的路未方和徐婉教練就都趕了過來,無怨無悔地陪著加班,耐心地糾正他們在離開一段時間後,無意識產生的一些壞習慣。比賽,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成績,同時也是為了和其他更厲害的高手比拚技藝,研究學習。在餘樂一點點調整作息,並且不斷對比修正自身問題的時候,就那麽,突破了自己的一個技術瓶頸。那時候他也就迴來三天,時差還沒有完全調整過來,也沒能和其他隊員一起訓練,路未方就晚上陪他加班。累了一天的路未方即便是在這樣涼爽的滑冰館裏,也忍不住地嗬欠連天,連連溜號。倒是餘樂精神抖擻,滑下來再上去,一次次的從沒叫過苦叫過累,簡直就是“訓練狂本狂”,就連白一鳴都躲在坡頂的休息室裏,好一會兒沒看見下來。但餘樂也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