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他做來宛如上鏽機器的動作,柔順地被黑發少年馴服,被他毫不費力地做了出來。 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那種揮灑自如的流暢感,仿佛這些動作與其他動作沒什麽區別,隻是這樣而已。 楊語不知不覺看得入迷,某瞬間他似乎隱隱約約理解到了這支舞中蘊含的神性人性,柔軟與剛強。 “懂了嗎?”直到那個冷淡的嗓音再次傳來,嚇了他一跳,才讓他如夢初醒。 金發藍眼的少年忙不迭點頭:“懂了。”他終於看懂了那幾個動作是如何施力,是什麽順序了。 星鬥看他懂了,就走迴去穿上衣服,準備等人到齊了,確定舞蹈中的站位變動。 然而楊語卻好似覺得自己得到了某種親近的許可,跟了上來,試圖誇讚:“星鬥同學你好厲害。我做了好幾遍都沒做好,你學得好快啊。” 黑發少年沒有迴答,卻也沒拒絕他的靠近,所以楊語認為還可以再接再厲:“星鬥同學一定根本不用多練就會了,而且還這麽完美,不愧是大家都認可的天才。” 這次星鬥的腳步頓住了,他挑挑眉,問了句:“天才?” “嗯,大家都這麽說。”楊語有點高興他迴應了自己,一股腦把事情說出來,“這裏公認最厲害的人就是星鬥同學了,大家說幾乎沒看見你有什麽不會的,雖然有人提過小提琴,但後來也承認你很強。” “……”星鬥沉默半晌,忽然輕笑了聲,“原來這個詞有天能和我聯係在一起。” 隨後他不等楊語多想,就轉頭說道:“楊語同學,這隻是我單方麵的宣言。” “如果你被我教過還跳得很爛,你可能得不到宮老師來活剮,在那之前……” 白皙修長的手並攏,比出刀刃模樣,快速地在他脖頸前劃過。 “我會幫老師清理門戶的。” 那雙深綠的眼眸,清晰地寫著認真與嚴肅。 楊語抖了抖,咽了口口水:“好、好的。”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在這個法治社會,星鬥會用什麽辦法讓他生不如死。第29章 一旦確定了改編後的曲子與相應的動作,再簡單確認站位,就隻剩下略顯枯燥乏味的練習。 上午是留給大家熟悉各自動作的時間,下午則是集體性的排練,不光要保證完成自己的動作,也要在合適的時機站到正確的地方,避免打斷別人。 除了每隔兩小時的十分鍾休息時間,隻有吃飯的一小時可以輕鬆一會。 過於緊迫的比賽帶來的是極有壓力的心情與不容有失的嚴酷訓練。 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教室裏的燈光亮了又暗,隔音良好的牆壁阻擋了少年們吃力的喘息與持續不停的樂聲。 用來擦汗的毛巾換了一條又一條,地板上零零散散的水珠下一秒就被紛遝而至的腳步踩碎。 偶像育成學院的殘酷與可怕在此刻稍微展露頭角。 第一天的磨合總是最為艱難,每個人的節奏微妙的不同,麵對音樂做出反應的時候也不一致,做出的動作也都有著個人習慣。 一邊注意站位變動,一邊順利做出正確的動作也頗有挑戰,並不熟悉舞台與集團舞蹈的人很容易慢一拍,導致後來人的節奏也跟著亂掉。 更別提a班本來就是一群可以被稱為問題兒童的人聚集的地方,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無條件配合,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好好溝通,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關於自己的批評。 僅僅在第一天,就有不下四個人差點和安瑪斯他們起了衝突。 原因也都大同小異,簡而言之就是夏元在大家一起練了三遍後,直接而毒舌地指出了幾個人的問題,話說得相當不好聽: “你們真的不是什麽仿生人假扮的?哦的確不該是,這個年代,就算是仿生人也該做得比你們好。” 少年人最是心高氣傲,本就聽不得批評,更何況是這樣不留情麵,直白到了可怕地步的話。 當即就有人心頭火起,朝著夏元瞪了過去:“你神氣什麽,不過是仗著別人的威風到處逞能,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也就是有個好背景,才能在這裏得意!” 另外一人也附和:“做慣了高高在上的少爺,現在又想來指揮我們了是嗎?不好意思,我們可不是你們手下任憑指使的家夥!” 倒也不是沒有冷靜些的人試圖阻攔,但既然敢當麵說出這話,他們自然已經聽不進勸阻,硬著頭皮也要贏下麵子。 而聽了這話,原本還能保持客觀平靜態度的夏元第一次徹底冷下了眼神。 那是楊語都沒見過的漠然與憤怒,讓他某一刹那都有些懷疑,這真是那個作壁上觀的夏元嗎? 紫發紫眸的少年牽起一邊嘴角,把自己的眼鏡摘下,冷笑了起來:“怎麽,自己的本事不足,就開始從指出錯誤的人身上尋找問題,妄圖否定自己的失誤了嗎?” “這和我是什麽人,又有什麽樣的背景無關。事實在眼前,你們的舞蹈很爛、非常爛,爛得不堪入目、令人作嘔。” 逐漸加強的語調,嘲諷的表情,瞬間就激起了更高的怒火。 感覺受到了侮辱的兩人直接赤紅著眼,擼起袖子就想打一架,旁人拉都拉不住。 安瑪斯作為這個團隊默認的領導者,自然不會無視他們。他先是憑借身高優勢暫且擋住了那兩人,強行和其他三人一起將他們困在了原地,嗬斥了一句: “你們是迫不及待要被趕出學院是嗎?如果現在就想惹事走人,也不必等比賽!” 這話一出,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的兩人才清醒了些,鬆了力道,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然後安瑪斯才迴過頭,對表情冷漠的夏元指責了一句:“你的確說得有點太過了。” 這話是實話,雖然那幾人做得的確不太好,可比起一開始也是有進步的。更何況能進入學院的人無一不是算得上有點基礎的或才能的人,不可能完全做得像是外行,也不至於得到令人作嘔這樣的評價。 然而安瑪斯沒有料到,一向表現得冷靜從容的夏元,這次也是怒火中燒、理智斷線的狀態,並不是能夠接受批評與指責的心情。 隻見他抬起眼,直視他們,語氣毫不收斂:“我哪裏說錯了?這些完全看不下去的水平,怎麽好意思站上舞台,自稱是以偶像為目標的人?” “安瑪斯,或許你是認為這話重了些,但我倒是認為,就因為你這樣放縱的態度,才讓這群家夥如此懈怠,到現在都看不清自己的水平。還是說,你真以為隨隨便便就能贏?” 這話一出,饒是一向沉穩的安瑪斯也抿了抿唇,唇角變成薄薄一層平平的線,視線變得冷淡下來:“剛剛說的話,你現在還有一次機會糾正。” 夏元卻隻給了個理直氣壯的眼神,沒有任何想要糾正的意思。 於是安瑪斯迴以冷笑,也不再多說他什麽,轉過身又強調了幾句如果不願意接受集體訓練可以現在走人,不要來拖後腿之類的話。 那話裏似乎意有所指,敏感些的人一邊聽著,一邊偷偷看向了雙手環胸、獨自靠著牆壁的夏元。 紫發紫眸的少年看不出反應,隻是自顧自點開虛擬屏看著什麽。 星鬥注意到他們的爭吵,想起論壇裏玩家們討論說夏元家世應該很不錯的事情,覺得自己大概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楊語則一麵對夏元被懟幸災樂禍,一麵又意識到情況不妙,一時心情複雜了起來。 這一天後,這兩人沒有任何交流,仿佛隔了一座冰山般遙遠,還連累其他人感受到那股刺骨冷風。 原本安瑪斯負責統籌全局,夏元從旁輔助,解決一些小細節,配合得相當不錯,帶領的隊伍雖然有些小心思,卻也還算和諧。 現在夏元基本罷工,安瑪斯也不可能直接卸下擔子,隻能盡力處理瑣碎的小事。 可這似乎不是他擅長的部分,再加上還有舞蹈和歌曲練習、演出服交接等問題,僅僅一個上午,他就有些心力交瘁,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雪上加霜的是,原本還算整齊的隊伍由於壓抑不住個人的特性,現在變得混亂了起來,比剛剛開始那會還不如。 而夏元像是真的不在乎,慢條斯理地完成自己那部分,對其他情況根本問都不問,更不在意安瑪斯的想法。 星鬥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想起還剩不多的時間,又看了眼麵前這群橫七豎八的同學,眯了眯眼,二話不說,伸手拽著躺在地上喘氣的金發少年,找到了獨自在角落的人。 “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夏元一抬眼,就看見貫來獨來獨往的人站在他麵前,身邊還拖著一個呆滯不知所措的楊語,說出了一般根本不可能說出的話。 “沒想到你這樣的人居然是多管閑事的性格。”夏元猜出他的來意,毫不猶豫地迴絕,“要是來勸我低頭的,就請迴吧。從始至終我不覺得自己有說錯。比起這個,你不如去勸那個根本聽不懂話的人。” “勸他什麽?”星鬥表情平靜。 “勸他現在趁早放棄,爛泥扶不上牆,施加再多的力氣都是無用。”紫發紫眸的少年冷笑著。 “可惜。”黑發少年搖搖頭,“我不是來勸你低頭的。從我的角度來說,我也不覺得你有說錯。他們的確沒有認真,或者說,沒有發揮出原本應有的水平。” 夏元詫異了一瞬居然有人理解了他的意思,下一秒卻又開始趕人:“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麽和我好聊的。” 他的視線轉移到滿臉茫然的楊語身上:“你總不會是想說,和這個家夥有關係吧?” 然後就看見對麵這人點點頭:“是,和他有關。” “如你所見,這是個根本不能直接記住站位的家夥。原本是由你從旁輔助,他才能勉勉強強弄清楚變動,每次排練也都是以你的位置為基準記憶的。” 星鬥三言兩語說出了楊語每次練習時的秘密,直接說得他頗感羞愧地紅了耳朵,低下頭,不敢辯解。 “所以呢?”夏元不理解他想表達什麽。 “所以你現在要為這小子的問題負責。”黑發少年斬釘截鐵,“他習慣了以你為標,現在你硬要和別人換了地方,讓這個笨小子的腦子出現了混亂,根本沒辦法忘記之前的習慣,還是跟著你改變位置。” 楊語聽到這話,小聲為自己聲張了一句:“我不是笨……就是有點不熟練。” 星鬥無視他的話,繼續說:“他是c位,是我們的中心。他出了問題,所有人都會被迫跟著混亂,這就是我們現在這麽不堪的原因。” “你不會想說,這個笨蛋的錯你要歸咎到我身上?”夏元氣笑了,隻覺得不可理喻,“你憑什麽覺得我要為這個家夥負責?” 楊語又反駁了一次:“你不許說我笨,你才笨!”可惜又被無視了。 “你覺得你不用負責?因為他的問題不是你導致的,而是他自身的錯?”星鬥重複了一遍夏元的意思。 “你還想讓我重複多少次才能聽懂我的話?”紫發少年眼神都帶上冷意,“這和我無關。他自己解決。” 黑發少年看著他,那雙深翠眼眸格外冷靜:“既然如此,你現在又在鬧什麽脾氣?” “什麽?”夏元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我說。”星鬥一字一句地解釋起來,“既然你認為間接的責任不是你的問題,你現在又為什麽沒有意識到自己之前做了什麽。” “安瑪斯並沒有直接侮辱你,也沒有強行為你開脫,隻是希望你冷靜。在他的立場上,或者說,作為你的朋友,他如果不來出言相勸,才是對你最大的侮辱。” “你直接把所有火氣撒向自己的朋友,覺得是他管理不力,這和我的要求有什麽不同?不同樣是給他強行加上間接責任?” 夏元有種被那雙眼睛看穿的感覺,一瞬間周身泛起涼意。他捏緊拳,沒有說話。 “我不在意你們之間朋友遊戲的破裂與複原,也不想知道你生氣的理由,但現在這個地方,對我們的勝利產生最大阻礙的人,並非那些做不好的人,而是一時意氣半途放棄的你。” “我不是來勸你低頭的,也沒那麽好心。”星鬥話說得冷酷,“我是來說,如果你失去了對勝利的追求,失去了原本的尊嚴,為了那些可笑的理由想要逃走、不敢麵對的話。” “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你做不到的事情,能做到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頂端的位置,本來就不是你的專屬。” 楊語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說完這些,不屑似的轉身就走,似乎真的隻是來放狠話,沒什麽別的意圖。 夏元死死地盯著那個家夥,拳頭上青筋都出來了。 忽然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對楊語說了一句:“把那家夥給我喊過來,我有話要和他說。” 說罷又冷笑:“畢竟可不能讓某些總是藏頭露尾的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