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靜靜地站在那塊墓碑前,他最後沒有收拾其他遺物,隻是把那枚缺失了一瓣的櫻花書簽放進了這處墓中。  想說的話都不應該對著冰冷的石碑傾吐,他隻是留戀地看著碑上灰白的刻字。  「赤江之墓」  警官的墓碑上沒有任何生平或是墓誌銘,幾人總覺得,就算是他們也沒辦法去評價這個人,沒辦法把他壯闊的二十七年變成幾行字,所以就幹脆空在了那裏。  墓前已經放上了不少他們搬過來的其他人送的花,全都是雪白一片,還戴著那副墨鏡的鬆田陣平皺起了眉頭,幹脆大跨步上去把懷裏的一捧花放在了好友碑前。  那是由滿天星與天堂鳥組成的花束,與眾不同的是它們赤紅的顏色。  就像是一捧潑灑在白雪地上的血。  卷發青年站在墓前,脊背挺得筆直,左手還拎著一袋子的食盒,他當然還記得七年前好友像是開玩笑一樣留下的‘遺囑’,還有自己偏要不遂他願的嘴硬。  用甜咖喱堆疊比薩斜塔果然還是太行為藝術吧?鬆田陣平閉了閉眼睛,想著。況且這家夥對甜咖喱的深惡痛絕,他都看七年了。  袋子緊接著被鬆田放下來,他開始認認真真地把它們堆成個小金字塔——這可是他在家裏練了好久才會堆的造型,再要求可就沒了啊。  “放心吧aka,這裏全都是hiro一早上起來做的的激辣咖喱,你最喜歡的口味,”鬆田陣平的口吻一如平時和好友插科打諢那樣,“我還沒差勁到對你說謊的地步,甜咖喱你暫時還是無福消受更好…想吐槽很久了,你明明是甜食愛好者吧,怎麽偏偏不喜歡甜咖喱?”  他頓了頓,沒等到迴答才反應過來,張張嘴又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好,最後隻有站起身拍了兩下墓碑:“衣服很合身,走了,下個輪休日再來看你。”  ……  等他們全都離開了,把自己從頭用黑色裹到腳的男人才從拐角處出來,麵色複雜地看著這塊碑。  黑田兵衛沒想到那個臭小子會死在他的前頭,前七年那麽多必死的場麵這人都不可思議地活了下來,怎麽會死在這種事件裏?  那個無名組織在他死後的第二天就被剿滅得飛灰不剩,曾經試圖把連環殺人案的罪名推給他的那些腐朽高層這兩天因為貪汙受賄被革職帶走調查,東京的犯罪率在他死後前兩天迅速飆升,但這幾天已經快要降迴他死前……  “你不應該找到這裏來的,波本。”黑田管理官頭也沒迴,朝著身後偽裝中走來的人說。  金發被收進帽簷下,青年的眼底是大團青黑,嘴唇顫動了幾次,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麽話,隻是狼狽地低下頭,去看那一地鮮花,良久才把自己抱著的也放在了邊緣,步伐緩慢地轉身往陵園後門離開。  降穀零那天醒來後,已經是在組織的某處基地裏了,他打開手機,鋪天蓋地襲來的就是警官的死亡消息。  他是發燒了嗎?不然,為什麽會覺得頭重腳輕呢。降穀零麻木地想。這樣的結局他不是沒有準備過,但是以往在設想中那具屍體的臉通常是他自己的。  作為一名臥底,降穀零早在進入組織之前就做好了隨時喪命的準備,情況最壞的時候,他連幼馴染的死亡都想到過,而在那片黑暗中自光明裏垂下、唯一能拉扯住他的繩索,如今卻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斷開,他根本反抗不了。  他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把自己的靈魂生拉硬拽出來了一半,接著塞進碎紙機,隻剩另一半留在身體裏的還在思考和複盤那晚的所有經曆。  還有好友對自己說的最後那番話。  降穀零的背影看上去很堅毅,他不能停在這裏,他還要幫好友做完那些調查,要找出好友自願死亡的原因。  他不痛苦,因為那一半的降穀零已經被撕扯走了,他現在隻能是‘波本’,是‘安室透’。  他們可不會為警官的死而痛苦,隻有他會。  ……  停在陵園外麵隱蔽處的一輛純黑保時捷上。  “你的惡趣味就是讓我陪你看著他們給你舉辦葬禮嗎,‘自我犧牲的警官’?”  長發男人冷笑一聲,靠在副駕駛座椅上:“無聊透頂。”  “別這麽說啊,gin,”後座的青年麵色蒼白也難掩俊美,他的臉上帶著虛假的、輕飄的笑,“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人啊,明明一點兒也不了解對方,錯看對方,卻視彼此為獨一無二的摯友,一生不解對方的真性情,待一方撒手西去,還要為其哭泣,念誦悼詞。”*  正值春末夏初,天氣也逐漸悶熱起來,青年卻在脖子上鬆垮掛著一條暗紅的長圍巾,眼神波瀾不驚:“真是一出好戲。”  琴酒驀然想起八天前,和青年——和卡路亞的第一次見麵。第九十八章   5月17日下午一點半。  赤江那月此時正懶洋洋地癱在安全屋的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他的死遁計劃在論壇幫忙完善後已經差不多了,在暫時還隻是隱約對所謂其他玩家的身份有所猜測的情況下,他並不準備深入探究他們,於是秉持港黑‘工具用完就丟’的優良傳統,將計劃備份在大腦中後他就果斷關掉了異能,論壇不甘心地閃了閃,最終還是消散在空氣中。  “不能掌控的刀,折斷也無所謂,”他嘀咕著,忽然一陣惡寒,“……我什麽時候也追求這種類型的最優解了。”  那幾個隸屬於無名組織的狙擊手他待會去拿禮物的時候可以順便用[催眠]種個心理暗示,晚上去宴會的西裝貝爾摩德說會送來一套,早就整理好那群想算計他的老橘子貪汙違法的證據也放進匿名定時郵箱了,紙條和u盤都在口袋裏…他應該沒什麽漏下的吧。  那月的大腦空白了半秒。  想起來了,策劃了一天的死遁計劃,死有了,遁該怎麽遁?  【無法死亡的你】隻能抵消一次死亡,複活後還隻剩20%的狀態,也就是說如果按原計劃最後留在火場中假死的話,他必須拖著燒傷debuff跟瀕死debuff從一百多層的大廈一個人偷偷逃出來。  ……做不到的,就算是他也做不到吧,不能為難一個奶量有限的‘玩家’啊。  看來他還得找個人來接應自己,那月嘿咻一聲坐直身體,盤起腿繼續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既然警官這個身份都要去死了,肯定不能找那邊的人際關係…但這次死遁計劃又是瞞著烏丸蓮耶進行的,直接調用組織裏的人等同於把把柄送上門,pass。  以波本蘇格蘭加入組織五年的高層身份都沒有聽過一絲一毫關於卡路亞的消息,貝爾摩德一開始的態度也是在琴酒等人麵前為他遮掩,說明烏丸蓮耶先前是把他的存在隱藏起來了的,就算昨天召迴後可能又給他的身份提前作了鋪墊(畢竟在烏丸蓮耶眼中,這未來可就是他自己的身體了),也不會被太多人知道。  倒是天海幸那邊,由於朗姆不知為何遲遲沒派人去迴收或是滅口,為了防止計劃出現紕漏,那月從上次在小別墅交流完情報離開後就再沒和對方接頭,本來還想生長在組織的對方似乎是認識他的,這點可以挖掘出他的過去,然而在人多眼雜的地方那月隻能選擇擱置這個想法,結果這一擱置就到了現在。  不過說到琴酒。  沙發上的黑發青年摸了摸下巴——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的下意識動作——他雖然還沒和這位組織的狼犬先生正式見過麵,但已經隔空交鋒(坑)了好幾迴,比如杯戶酒店那次狙擊、在對方眼皮底下假扮蘇格蘭假死……還有庫拉索那次,他直接用非臥底的代號成員名單替換了真的臥底名單傳迴去,把組織內部安插在國外、原先勉強能算得上是一點戰力的一小批人都弄死了。  赤江那月:……  “克萊因壺。”他低聲重新開啟異能,喚出了玩家麵板,麵色深沉地看著兩條主線任務裏上麵的那一條。  [獲得黑方的認可]  這一瞬間那月堅定了一個目標,那就是絕對絕對不能被發現上麵那些事都是他做的。  實在不行的話,當上boss之後也能自動獲得認可吧?他自暴自棄地想。  總之,那月在排除掉所有警官的人脈後,猛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可以使用的其他工具人了。  他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吐槽:“卡路亞還真是從頭再來啊?明明等級那麽高了…”  等級這件事那月也才發現沒多久,他昨天接收到那封陣營轉變隱藏職業解鎖的通知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跟烏丸蓮耶演戲和審視論壇上,今早起來一看才發現他的第二職業[黑·手黨]剛解鎖就是lv.50,某些肝帝玩家瞬間失去了大部分動力。  警官那邊是必死局,非要說的話隻能是在組織這邊選幫手了。那月閉上眼,一片漆黑中隻有一個人在腦海中還算清晰——琴酒,目前唯一一個有能力從到時候絕對會被置於萬人矚目中的火場裏把他帶出去的人。  可以說琴酒是性價比最高的選項了,不過這樣的話還是那個老問題,他得保證告知琴酒一部分計劃後對方真的會來幫忙,否則無論是琴酒質疑他的身份而匯報boss還是琴酒壓根就不打算來幫忙,他的想法都是空想,至於[催眠]給他洗腦……又太沒意思。  想好措辭後,玩家正襟危坐著撥出了從貝爾摩德那裏要來的琴酒的電話號碼。  “……”幾秒後,他的表情陰沉了下來,不為什麽,就因為琴酒大概根本看也沒看就把他的電話掛掉了。  不管是哪個世界裏,這還是那月第一次主動聯係別人結果被掛斷電話,他決定要把琴酒也拉進腦內黑名單,之後一定找機會報複迴去,現在還是得再打一次…不爽,超級不爽啊,再給琴酒記一筆好了,讓他打迴來!  那月磨著後槽牙給貝爾摩德發了條郵件。  [from:kahlua  琴酒在出任務?]  收到郵件的大美人一愣,轉頭看了眼坐在吧台前叼著根煙的長發男人,男人也敏銳地抬眼冷冷掃過來。  “又有什麽事。”琴酒看在貝爾摩德前段時間幫了個小忙的份上還是忍了忍不耐問道。  貝爾摩德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怪了,她雖然跟現在的赤江那月沒怎麽接觸,但作為擅長分析心理的情報組翹楚,也能根據這幾次的碰麵猜到這人絕對不會對琴酒掛他電話這事輕拿輕放。  換言之,琴酒肯定會被整得很慘,她就先行默哀了。  “我沒什麽事,你就不一定了,gin,”貝爾摩德似笑非笑眼神略帶憐憫,提醒,“剛才打過來的電話怎麽不接?”  琴酒食指斜著擦過煙身,眉頭緊皺:“是你搞的鬼?”  “怎麽會呢,我可請不動他,”貝爾摩德演技一流,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繼續說,“你應該沒有健忘到想不起來boss昨晚說的話吧。”  這下連坐在琴酒邊上的伏特加都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扶了下臉上的墨鏡語氣驚訝:“是那個ka——”  未盡的話語被一個冰冷的眼神堵迴去,伏特加訕訕地閉上嘴。  琴酒自然不可能忘記不到一天之前那位先生特意召集他們後說的話…不,說是‘他們’,倒不如說隻有他跟朗姆,伏特加都是順帶的,貝爾摩德則是看上去早就知道地站在那位先生身側,一臉鎮定。  「過段時間,我會給你們介紹一位新成員,」不知什麽原因精神狀態看上去很不錯的老人笑吟吟地說,「那孩子可是個很重要的角色,到時候,他的命令就等同於我的了。」  二把手和top killer顯然都沒料到這個發展,所幸職業殺手的琴酒麵部表情管理要比朗姆好一點,不小心表露出震驚的朗姆果然令烏丸蓮耶神色淡了下來,近些年對這個002號的部下忌憚增添了不少的他冷哼了一聲:「你有什麽別的看法嗎,rum。」  朗姆一驚,連忙低頭反思道:「不,我隻是想問問您新成員的代號。」  他們這些有資格近距離接觸boss的人都心知肚明,現在的boss雖然看上去人老好糊弄,可要是真是如此,他根本活不到如今一百四十歲的年齡,更不用說近段時間boss的情緒起伏越來越大,對於他的命令他們隻需要服從,多問隻會讓這個幾乎是油盡燈枯的老人更起疑心。  烏丸蓮耶沒有迴答,而是貝爾摩德語氣沒有波瀾地開口:「新成員的代號是卡路亞。」  kahlua,可可利口酒?琴酒三人都記住了這個代號,並決定迴去後就找找對方的蹤跡。  就算是boss的命令,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讓他們百分百服從的。  沒想到,他還沒出手去找,卡路亞就送上門來了,這算是個試探的大好機會。  琴酒將指間的煙稍微施力摁在缸底淺淺一層粉末上,橙中帶著赤色的火星熏烤著用剩的咖啡渣,慢悠悠隨著細細一條白煙飄散出咖啡醇厚的香氣。  “走了,伏特加。”他從椅上站了起來,幹脆利落地抬步朝門外走,同時把電話往迴撥。“去見見我們的新同伴。”  —  那月接到琴酒打迴來的電話時,正好已經拿好東西在玄關穿鞋了,按琴酒的性格,肯定不會隻在電話裏跟他交流,他們今天下午注定是會見麵的。  所以他打算搭個順風車去服裝店拿要送給鬆田陣平的生日禮物,順便給自己挑一套之後的‘工作裝’。  之前那月就很想吐槽了,為什麽組織的人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明明以前在港口黑手黨都沒這麽多破規矩,隻有底層成員才整天穿單調的黑西裝,像中原幹部穿的就是深藍色,早就離職的尾崎紅葉據說喜歡傳統服飾,常年的打扮都是紅色的和服(說實話那月就是因為這點而對她十分欣賞的),先代森先生身邊有個裙子換來換去不重樣的幼女,連太宰先生都還掛著紅圍巾呢。  那月作為審美在線且私服衣品處於隨時能被街拍程度的玩家,沒辦法理解組織成員的品味,並且他也不準備跟他們一樣。  ‘卡路亞’是要當boss的人,怎麽能穿得那麽簡單?  給自己找好了借口,那月在心中又順了一遍自己幾分鍾前剛定下來的設定,接通琴酒電話時語氣也就稍微多了一點起伏:“想不到琴酒這樣的大忙人還有時間給我迴電話呀。”  坐在副駕駛座剛掏出第二根煙的琴酒動作頓住:他怎麽覺得這個語氣莫名耳熟,還透著一股他最討厭的氣息……  那月下樓後直接往一條街外的甜品店走,他可不想把安全屋地址透露給琴酒,作為剛才掛他電話耽誤時間的補償,組織的‘大哥’應該不介意請一塊蛋糕吧?  所以等琴酒跟伏特加照著卡路亞給出的地址找來時,第一時間就透過落地窗和那個黑發紅眼的青年對視上了,對方的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甜品,唇邊掛著似有似無的微笑,對他們——對琴酒做了個口型。  「ジン、君」  gin在日語裏是‘琴酒’的翻譯,但琴酒本人直覺覺得那個家夥不是在喊他「琴酒君」這樣不倫不類的稱唿。  而是「陣君」。  這就是他們兩人的第一次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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