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明顯不同於男子的聲線,柔和而鏗鏘,是妥妥的禦姐。花顏的顏控聲控一齊發作,礙於場合不得表露,隻是在桌下抓緊傅惜年的手,無聲激動。那就是女子的聲音嗎!好好聽!女子都是這麽漂亮的生物嗎?他覺得他人生前十七年沒見過女子,真是一大損失,不知錯過多少好顏色。他上迴這麽激動,還是在重雪殿見到陸雪朝正臉,聽到陸雪朝說話的時候。赫連鈺或許不及陸雪朝風華絕代,但她可是女子啊!他從前見都沒見過,這下發現了新的美,不可謂不激動。傅惜年無奈。他長得還不賴,奈何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好看,花顏這見一個愛一個的顏控,讓傅惜年哭笑不得。謝重錦道:“免禮。”赫連鈺抬眸,看清了上首並肩而坐的帝後,第一眼反倒是被皇後吸引了去,第二眼才落到謝重錦身上。謝重錦很好看,是人類顏值的巔峰,但陸雪朝那就是……神仙級別了。主要是氣質,那一身出塵脫俗的清冷,與塵世太格格不入。這皇帝長得還挺好看,自家弟弟不算太吃虧。赫連鈺審視片刻,心道。長黎國和樂央國隻有男子與女子,受生子藥藥性影響,生下來的後代性取向也隻會是男子和女子,全員龍陽磨鏡沒的說。但棲鳳國的性取向不完全是異性,雖然大部分是,卻也有小部分不是。有的棲鳳女子會喜歡女子,譬如五皇女。有的棲鳳男子也喜歡男子,比如她弟弟。但棲鳳雖不乏同性戀,並不允許同性婚配。她弟弟從小就對女人沒興趣,也不樂意找個女人嫁了,寧願一輩子孤老。赫連鈺察覺情況,私下問過赫連奚:“實話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喜歡男人?”赫連奚臉紅片刻,點頭承認了。他自年少懵懂之時,做過那種難以啟齒的夢,但夢裏另一人從不是女子,反倒是孔武有力的男子……就清楚自己的取向與常人不同。但放眼現實,棲鳳男子都是嬌弱不堪,上了床也都是女子下麵那個。他和他們隻能做兄弟,完全喜歡不上。為了弟弟的幸福著想,赫連鈺的確想過幹脆讓弟弟嫁去長黎得了,隻要能和喜歡的人一起,性別算什麽問題。隻是沒想到嫁是嫁了,嫁給了長黎的皇帝。赫連鈺本就是在殘酷的宮廷鬥爭中長大,見過後宮的勾心鬥角有多激烈,根本不想讓赫連奚也重蹈覆轍。嫁給誰都不能嫁皇帝,皇帝不可能是個良人,也不可能一心一意對待她弟弟。可惜她已無實權,護不住弟弟。眼下見長黎皇帝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赫連鈺才勉強有了點寬慰。她弟弟嫁的,至少還是個年輕俊美的皇帝。五皇女就很慘,嫁去樂央時才十五歲,樂央女帝那會兒都五十歲了,比母皇年紀還大,也不能怪五皇女私通。擱她她也私通。皇帝的模樣讓她滿意,但皇後的樣子就……赫連鈺不著痕跡地環顧一周,視線在赫連奚身上微微停留,就若無其事地掃了過去。長黎後宮的妃子沒有棲鳳多,但個個不俗。母皇貪花好色,後妃美男如雲,可質量都比不上長黎後妃,可謂是貴精不貴多了。尤其是這皇後……整個棲鳳後宮的男色加起來,都比不上他一根毫毛。她弟弟生得漂亮,在這後宮裏,卻也不算出挑了。有這麽好看的皇後,她弟弟真的能搶到皇帝的喜愛嗎?她要得到這樣的美人,她也得獨寵著,哪兒還看得上她弟弟。赫連鈺突然為自家弟弟心焦起來。在棲鳳,沒有帝寵,就過得不如狗。她深切擔憂赫連奚的處境。赫連鈺心下百轉千迴,現實中不過短短一瞬。謝重錦道:“七皇女遠道而來,朕歡迎備至。賜座。”“謝皇帝陛下。”赫連鈺前往使臣席位,並未坐下,道,“鄙國與貴國簽訂過止戰協議,赫連鈺此來長黎,攜棲鳳今年貢品,獻給皇帝陛下。”她一示意,棲鳳使臣便將貢品獻上,由禮官清點匯報。“黃金萬兩!”“白銀二十箱!”“夜明珠一顆!”“織雲浮光錦緞一百匹!”“玉如意一對!”“葡萄五箱!”“葡萄?”林蟬枝興奮起來,“這水果隻有棲鳳有,我都沒嚐過。”棲鳳經濟繁榮,盛產玉石瓜果,送起金銀珠寶也不心疼,還是最早種植葡萄的國度但產量不多,在棲鳳也隻有皇室貴族吃得起,其餘的都拿出去貿易,這會兒又成了貢品。棲鳳雖與夜郎為敵,但也不得不與之貿易,用金銀瓜果換取夜郎的先進武器當然,夜郎不可能拿出最先進的,心裏都精著。夜郎也需要從別國進口各種物資,畢竟他們除了軍事,農業經濟都一塌糊塗,需要發起戰爭掠奪資源。王以明小聲道:“你嚐過了,以後長黎就也有了。”林蟬枝是誰?種田狂人,被他拿到了葡萄種子,還愁長黎日後沒有嗎?謝重錦聽著長長的貢品清單,讓人收下,並無表示。這是貢品,不是禮物,是長黎打出來的,無需道謝。若當初落敗的是長黎,今日就該是他們向棲鳳納貢了。赫連鈺辦完正事,這才落座,看向赫連奚。“一別近有一年,阿九讓姐姐甚是掛念。”第79章 使臣赫連鈺容色姝豔,但並不輕浮妖嬈,儀態舉止穩重大方,雍容華貴。即便是以戰敗國使臣的身份前來,也拿捏在一個不卑不亢,又不失禮數的分寸,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她代表棲鳳來辦這差事,就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錯,落入萬劫不複之地。為國征戰的將軍,在為人處世的圓滑上總是欠缺些。譬如秦玉龍,用兵如神,武力過人,但對複雜的人心一竅不通。赫連鈺在棲鳳皇室那等地方磋磨出來,卻是精通偽裝,心機深沉,八麵玲瓏,知道在什麽場合該說什麽話,露出什麽表情。即使見了長黎帝後,驚豔於二人容貌氣度,心下百般計量,麵上都不曾表露半分。唯有在見到赫連奚時,語氣才微不可察地柔和些許,是真情流露。赫連奚就要比她沉不住氣許多。在他上戰場獨當一麵前,一直是在姐姐的庇護下長大。在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皇室裏,再張揚放肆的人都會養出敏感謹慎的性子。赫連鈺將他保護得很好,替他擋下將大多數陰暗罪惡,才能保留他囂張驕縱的一麵。獨在異國一年,驟然見到掛念已久的至親,饒是有再多心理準備,當下赫連奚也沒忍住,眼眶一紅,帶著哭音喊了聲:“姐姐!”赫連鈺險些沒坐住,差點兒想起身衝過去,捉住弟弟的手,問他是哪裏受了委屈。從前在棲鳳宮裏,赫連奚年幼時從別的皇女皇子那兒受了欺負,迴去這麽委屈一哭,喚聲姐姐,赫連鈺就會沉下臉:“誰欺負你了?姐姐去教訓他。”赫連鈺是個不折不扣的護弟狂魔,前世能因赫連奚被迫和親被刺激得黑化奪權,也能因赫連奚死在長黎,寧願冒著被夜郎一塊兒覆滅的危險,都要報複長黎。赫連奚是她的逆鱗,也是她的軟肋。然赫連鈺還記得這是在長黎,不能像在棲鳳那樣立刻跑過去安慰。她正暗自心焦,就見坐在赫連奚身旁的俊俏少年郎比她還要緊張,連忙給赫連奚遞了麵帕子,赫連奚隻望著赫連鈺沒注意,那少年就輕輕用帕子拭了拭赫連奚的眼眶,低聲安撫。赫連鈺暫且放下心來,對這名少年的好感提升不少。逢場作戲的事她堪稱爐火純青,那少年對她弟弟的緊張關切都是實打實的。這讓她放心許多。看來弟弟在長黎後宮,不是沒有交到朋友。有真心朋友相伴,總比孤立無援好上許多。想她父妃賢妃這麽多年,母皇帶給他的隻有傷心,全靠鄭貴妃這個摯友相陪才撐了下來。所以沒了鄭貴妃……父妃也徹底對母皇心死了。她按捺不動,微微笑道:“相見是喜事,你哭什麽?這般失態,也不怕皇帝陛下怪罪?”這樣嚴肅正式的外交場合,禦前失儀確實是一種罪名。這要擱棲鳳,絕對要被別的妃子逮住好好發作一番,赫連鈺這麽直接說出來,反倒會讓皇帝說出“不會怪罪”這種話,迴頭不會給她弟弟委屈受。在棲鳳,每說一句話,做一件事,都要透著這樣百轉千迴的思量,著實是很累人的。謝重錦聽出了赫連鈺的意思,唯有感歎這姐弟兩的心眼能有一萬個,不知道棲鳳皇宮究竟是怎樣的人間煉獄,能將人一個個養得這樣小心翼翼。其實長黎並沒有這麽多彎彎繞繞。謝重錦是個很光明磊落、率直寬容的性子。若不是那無數世的摧殘,讓他也練就了深沉的城府與偽裝,他也不會敏銳到這個地步。謝重錦不在意道:“你們姐弟重逢,歡喜激動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七皇女今夜不妨在飛泉宮住下,飛泉宮正是九皇子寢居。八月十五中秋時,九皇子可想家得緊。如今正月十五團圓佳節,自然要好好團聚。”飛泉宮還有幾處空著的偏殿,讓赫連鈺小住幾日正好。赫連鈺一怔。棲鳳國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除了女帝,男女在後宮住在一塊兒,哪怕是親人也說不過去。男子入宮後要見家中姐妹,都是要隔簾相見的。她雖很想與弟弟團聚,但也不能做這種事,壞了弟弟名聲,便婉拒道:“赫連鈺住驛站,能入宮看望阿九即可。男女授受不親,這不合規矩。”謝重錦說:“長黎沒有這條規矩,七皇女既來長黎,入鄉隨俗便是。”赫連鈺:“……”是啊,長黎連女人都沒有,當然不會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但這樣真的是可以的嗎?就算皇帝不在意他們姐弟住在一起,可後宮還有那麽多妃子,就這樣放一個女人進去了?當然,也可能是長黎全員皆彎,所以不在意……赫連鈺想著想著,竟說服了自己。陸雪朝溫聲道:“七皇女舟車勞頓,一路辛苦,長黎備下筵席,為七皇女接風洗塵,還請七皇女嚐嚐長黎的酒菜瓜果。”他一開口,語氣溫和,音色冷冽,似暖玉相擊,擊碎凡塵煙火。長黎的皇後……當真是國色天香。赫連鈺驚豔於長黎皇後的美貌,對他的話卻不以為意。宴會上的酒菜麽,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看著精致,實則吃起來味道一點兒也不好。她吃慣了宮廷禦膳,不覺得長黎的能好到哪兒去。至於瓜果,最好最甜的都在棲鳳了,長黎能如何相比呢?不過身在長黎,多少要給麵子吃些。這些想法止於赫連鈺入口的那一刹那。這數月花滿樓月月上新菜肴,佛跳牆、蟹黃魚翅、芙蓉蝦、冰糖湘蓮等齊齊上陣,柳太尉幾乎是住在花滿樓,成天拿著個《天下美食排行譜》糾結如何記錄排名,這些五花八門、風味不同但都美味無比的佳肴著實讓他選擇困難症發作。不斷上新且無可替代的菜肴,讓花滿樓的生意從沒下去過。不光玉京,江南分樓自謝重錦迴京後,也立時就被一大群江南富戶攻占,生意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