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陣營原本鬥得不相上下,但女帝一直對將門有忌憚,溫家隨時都可能被發落,步鄭家的後塵,三皇女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因而七皇女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當初兩國交戰,上戰場的之所以是赫連奚而非赫連鈺,是因姐弟二人都知道,最可怕的不是長黎的明槍,而是來自於棲鳳的暗箭。當初女帝挑起兩國戰爭,除了疑心長黎,也有借此戰鏟除溫家的意思。赫連鈺若上戰場,另外三方陣營有一百種法子讓赫連鈺死在戰場上。她若打勝仗,溫家民心軍心更盛,更令女帝忌憚。她若落敗,女帝就有理由拿溫家開刀。沒人希望赫連鈺打勝仗,包括女帝。外敵在前,棲鳳仍執著於內鬥。所以姐弟協商後,為保溫家,赫連鈺就“不慎”墜馬受傷,無法上陣。在皇後質疑七皇女怯戰,要重重追究時,赫連奚自請替姐征戰。皇子的威脅沒有皇女大,其他陣營不會費心對他下手。且他打了敗仗,皇子之身,縱被問罪,不至於讓溫家傷筋動骨。盡管已考慮得麵麵俱到,但如今七皇女和溫家的局勢,在棲鳳仍算不上好。七皇女被收迴兵權,在爭儲中極為弱勢,周身又虎狼環伺。赫連奚遠在長黎,仍日夜憂心。誰曾想,長黎帝後竟有意伸出援手。他這一遭落敗和親,卻換來了長黎的支持。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赫連奚來軍營,說是練兵,其實能插手的事不多。戰術都被秦玉龍定好了,訓練方式也已極為成熟,他不過是來湊個熱鬧。陸雪朝曾說,赫連奚最熟悉棲鳳地形軍事,日後領兵支援,由他率領最佳。但長黎士兵不會接受一名陌生將領尤其是棲鳳皇子統率,所以讓他提早入軍營,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一同訓練,是為了培養感情,好讓士兵能夠服從他命令。陸雪朝又說,一開始暴露棲鳳皇子身份,士兵必將排斥他,所以起初要隱瞞身份入軍營。等他靠自己的能力征服他們,再坦白身份,將士們會容易接受得多。皇後殿下良苦用心,赫連奚銘記於心。他初來乍到時,沒有表明身份,隻說是上頭派下來的副手,協助秦玉龍一同訓練士兵。那會兒士兵個個眼神質疑實在是赫連奚唇紅齒白、細嫩漂亮的樣子,太像嬌生慣養的富家子,被家裏塞關係進來鍍金的。這讓一群硬漢怎麽心服口服去聽從他的命令。秦玉龍當初也是把一群人都打趴下,才成為真正的領導者。於是不僅不聽命,反吹著口哨笑話赫連奚這小身板能否拿得動槍,毛都沒長齊,竟敢指揮起他們。秦玉龍皺眉,正要出頭教訓,赫連奚就按住了他。白淨漂亮的少年上前一步,活動了一下手腕,說出當初跟秦玉龍一樣的話:“一起上。”……在打趴了整個軍營的大老爺們,拎起了最重的玉龍槍,展現出百步穿楊的高超箭術後,赫連奚僅用一天時間就征服了這幫兵痞子,讓他們看見他就乖乖立正,比看到秦玉龍還聽話。秦玉龍是個“玉麵將軍”,少年豐神俊朗,冷麵白皮,不似糙漢們五大三粗人高馬大,卻能拎起所有人都拎不動的玉龍槍,打遍軍營無敵手。這還不算太讓人驚訝,畢竟他是威遠大將軍之子,秦家後人。可這看起來嬌滴滴的少年,竟也這麽厲害,看起來是小白兔,實則是個大魔王,這反差簡直了。赫連奚接受完眾人誇讚歡唿,微微一笑,轉身進了營帳去休息。一進去就支撐不住跪下了。跟著進來的秦玉龍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扶著他坐下,給他倒了杯水:“你受傷了。”“廢話,你以一挑百能毫發無傷?”赫連奚大大咧咧地脫下上衣,露出淤青泛紅的身體,“他們要給下馬威,我也要立威,我要是在外麵倒下,可別想讓他們聽我的話。”秦玉龍心疼地給赫連奚傷處上藥。他也知道這個道理,他當初也是這麽過來的。所以看著赫連奚單挑他們,在一旁拚命克製,沒有上前阻攔。“很厲害。”秦玉龍誇獎道,“我當初挑戰他們時,還都是一群普通兵,現在訓練了快一年,個個都能以一挑十,你能和他們打到這份上……”這語氣又有點心疼。他自己訓練的時候也是一身傷,他不心疼自己,覺得這點小傷不痛不癢。可這傷出現在赫連奚身上,他就覺得很痛了。聽說棲鳳國的男子天生力量就弱些。男嬰一出生就要服藥,擁有生育能力,代價是體質一個比一個孱弱。用條件不如長黎男子的身體,做得比大多數長黎男子還要好,一定是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擁有世人難以企及的毅力。他初見時覺得小皇子嬌貴柔弱,真是以貌取人了。秦玉龍給赫連奚身上抹完金瘡藥,又拿出一種膏藥:“這是皇後殿下研製的祛痕膏,塗在身上,可以讓傷痕消退,不留痕跡。”赫連奚道:“這點跌打損傷,自己就會消了,哪還需要抹藥?”秦玉龍看的卻是赫連奚肩頭那處曾被玉龍槍貫穿的舊傷:“你這處……至今未消。”“當時一定很疼。”赫連奚垂眸看了眼,似嘲非嘲:“是啊,疼得我日夜都在罵你。我還沒說,戰敗當日,多謝秦小將軍不殺之恩。”“不客氣。”秦玉龍道。赫連奚:“……”秦玉龍這人不能處,這話他真敢接。“皇後殿下發明了麻沸散,可止疼鎮痛,若早些問世,你也不必受這苦。”秦玉龍心頭還是歉疚的。“哪有那麽多如果?再說了,麻沸散隻有你長黎有,棲鳳哪裏用得上。”赫連奚把半褪的衣裳拉上,“不塗了,這道疤我要留著,日後吵架吵不過你,我就把衣裳一脫,讓你愧疚。”秦玉龍啞然一瞬:“……我不會和你吵了。”人都成他媳婦兒了,秦家出妻管嚴,沒有打罵妻子的。“別啊。”赫連奚連忙道,“不和你吵一吵,我人生樂趣都失了大半。就你這臭脾氣,也就這兩日能裝得人模狗樣,等新鮮勁兒過了,肯定又狗嘴吐不出象牙。”秦玉龍:“……”不行,這是他媳婦兒,不能反駁,不能罵迴去。“說起來,殿下真是神仙,什麽藥都能發明出來。”赫連奚感歎,“這樣的人物,為何不能生在棲鳳呢?”這種全世界的瑰寶,所有國家都想搶。秦玉龍立刻道:“殿下是長黎的,旁國別想搶。”赫連奚眯了眯眼:“你才說不和我吵?”秦玉龍義正辭嚴:“唯國土與國士,不可退讓。”比起皇後這個身份,他更願意稱陸雪朝為國士。赫連奚也不跟他爭辯。隻能說幸好長黎是決意要與棲鳳交好,若兩國敵對,他和秦玉龍不可能成。兩者都不是會將私情置於家國之上的人,否則都不會得到彼此欣賞。幸好,他們會是盟友。允許異國皇子深入敵營,實在是一件冒險之事。這份厚重信任足以彰顯結盟誠意。若說在此之前,赫連奚對長黎始終還有那麽一絲“敵國”的芥蒂在,如今,長黎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這下,赫連奚這個劇情人物是徹底被謝重錦陸雪朝拉入同一陣營了。感情不是虛的,但共同的利益也是最牢固的。第75章 折花赫連奚在軍營裏待了幾天,驚歎長黎士兵的訓練有素,美中不足的是,長黎的軍備並不先進。四國之中,夜郎兵強馬壯,以軍事強大著稱。長黎地大物博,盛行文人風流。棲鳳經濟富庶,對外貿易繁榮。樂央能歌善舞,舞樂名揚天下。其他三國都在大陸,土地接壤,國境線隻有一座高山、一條長江。樂央國地處海島,四麵環海,往來需要船隻,易守難攻,自得其樂。所以夜郎即使眼饞樂央女國很久,也不打算第一個對樂央動手,怎麽也得先把大陸統一了。長黎與棲鳳,都算一條繩上的螞蚱。前世至長黎亡國,謝重錦以身殉國後,就不再知道之後發生的事。但想來夜郎的野心不會止步於此,棲鳳與樂央最後都不會幸免於難。夜郎不止會用兵,還會用蠱,且喪心病狂,毫無下限。謝重錦記得前世,夜郎甚至煉了一支活死人軍隊。以活人煉蠱,讓士兵戰鬥力強大百倍,超越人類極限,是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大殺器。那一幕幾乎能成為所有長黎將士的噩夢戰場上戰鼓雷鳴,伴隨高亢笛聲,浩浩蕩蕩的活死人大軍一擁而上,輕易就能徒手撕穿脆弱的盔甲,讓他們屍橫遍野。這似乎是一支神兵。但被煉的士兵會徹底失去為人的意識,變成隻知殺戮的戰鬥機器。人體承受不住那樣大的力量,往往一戰衝鋒陷陣過後,那些活死人都會爆體而亡。人沒了,夜郎就再煉。活生生的人,變成一批又一批的消耗品。誰也不知道那些將士是否是自願被煉成蠱的,許是被洗腦“不舍身就不愛國”後的“自願獻身”,又許是根本就是被迫成蠱,慘無人道……陸雪朝對蠱有研究,聞言解答道:“那是傀儡蠱,蠱聞音而動,種蠱後以笛音操控傀儡,沒了笛音支撐,傀儡就會喪失行動力,死無全屍。”“此法陰狠毒辣,我是有所了解,但想來無論你我,都不會靠這法子對抗夜郎,故而不曾提。”陸雪朝道,“但若夜郎日後再用此法……我可帶把笛子,與那人鬥一鬥法。”謝重錦和陸雪朝可以為了贏不擇手段,但也永遠做不到夜郎那樣殘忍對待保家衛國的戰士。他們有底線,而夜郎沒有。從這方麵講,他們輸得徹底。用蠱這法子斷絕了,陸雪朝雖計劃過用藥偷夜郎的家,但總歸隻是個作戰計策,不能作為主要輸出手段。真正要壯大的,還得是自身的武裝力量。陸雪朝近來翻閱遍了武器鑄造書,希望能從前人的智慧中吸取經驗,改良出更好的武器。但他終歸是半路出家,並不專精,至今毫無進展,一時陷入僵局。索性快要過年,他也就把這事暫且拋到一邊,忙起年宴的事來。宮裏掛上彩綢紅燈,漸漸有了年味兒。暮色時分,披香殿外,著一身喜慶紅襖的花顏踩在梯子上,正在把紅燈籠掛上去。這種事本來交給宮人來做就行,不過他嫌宮人掛的不對稱,他看著不順眼,非要親自來。房簷太高,花顏踮著腳,努力掛著燈籠。底下扶梯子的宮人看得膽戰心驚,預備著隨時伸手接住。“主子小心些,別摔了。”“要不還是讓奴來吧?”花顏不耐道:“別吵,很快就好了,你們拿來的這梯子也太矮了。”宮人:“……”有沒有一種可能,矮的是您呢?花顏在後宮眾人裏不算高,除了剛十六歲成年還沒長完身體的赫連奚,他就是最嬌小的了一群八尺男兒裏混進兩個七尺男兒的那種嬌小。別看皇後殿下看著弱柳扶風,纖瘦羸弱,身材也是很高挑的。和陛下並肩站著,並不會矮人一頭。棲鳳國的男子普遍不會太高,赫連奚又年紀最小,個子不高還情有可原。花顏身為土生土長的長黎人,就很小隻。宮人們腹誹著,忽然見到紅衣探花郎朝披香殿走來,紛紛行禮:“傅才人。”在宮裏,他們還是按照宮中的位份喚人的。花顏聽到這一聲,心一慌,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栽了下去。早已在旁盯著等候的宮人們立即伸手去扶,不想一道紅衣身影比他們更快。他們幾乎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就見花顏被傅惜年穩穩接進懷裏。花顏愣愣地盯著傅惜年清俊的側顏,心道,不行了,要犯花癡了。飛撲過來救他公主抱什麽的這也太帥了吧,這不就是話本情節發生在現實嗎!他重重咳嗽一聲,傅惜年才把他放下來,凝眉問:“怎麽親自做這麽危險的事?”又不悅地對一眾宮人道:“你們怎麽照看主子的?”眾人不敢說話。傅惜年平日裏溫文爾雅很好說話的模樣,這一生氣,氣場還真讓人發怵。讓他們驟然想起,他不僅是宮裏的傅才人,也是刑部的冷麵閻王傅大人。花顏捏捏他衣袖:“你別怪他們,是我要自己去掛的,他們掛的都不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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