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叫喜歡他?”謝重錦挑眉,“喜歡他就欺負他?”“……”秦玉龍頭更低,“臣自然比不上陛下對皇後殿下貼心,是臣幼稚。”“你既然喜歡,朕賜你和他成婚便是,總歸宮裏也不是沒有先例,等夜郎之禍塵埃落定,就允你們大婚。”謝重錦看這兩人恩愛了太多世,也成全了太多次,賜婚毫不猶豫。秦玉龍連忙搖頭:“不可。”“為何?你不是喜歡他?”謝重錦問。“臣是喜歡他……可他不喜歡臣。”秦玉龍沮喪道,“他還很討厭臣。”“他的意願,也是很重要的。”第66章 皇女赫連奚不喜歡秦玉龍?陸雪朝和謝重錦都不信。他們是愛過許多世的人,在感情經驗上比秦玉龍這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豐富許多。秦玉龍看不出來,他倆卻看得一清二楚,赫連奚哪裏是不喜歡,素日拌嘴吵鬧,卻從不動真格,口是心非而已。秦玉龍起初不知赫連奚另一重身份,都在後來的日常針鋒相對中日久生情。赫連奚是從始至終都喜歡秦玉龍的,早在戰場交手時,就已喜歡上了,何來的討厭?“你不會是把往日拌嘴的那些話當真了?”陸雪朝道,“你素日也說討厭他,心裏還不是這麽喜歡。”“是拌嘴還是認真,臣分得清楚。”秦玉龍苦笑,“是那夜之後,赫連皇子對臣說的……他討厭臣,無需臣負責。語氣極為認真,不似賭氣說謊。”陸雪朝略一沉思:“如此……倒不能勉強了。你先迴去,日後別去他那兒跪了。你是長黎的將軍,總會落人口舌。你是不怕非議,就不怕他遭人非議麽?我與陛下方才那番要怪罪赫連奚的話並非本意,我們不是那麽想的,可總有人是這麽想的。”秦玉龍太過耿直,很多彎彎繞繞的事想不明白。他隻知道有錯就要認,有罪就要罰,不想他這番舉動會給赫連奚造成壓力。還得陸雪朝提點,他才知曉利害。赫連奚在棲鳳皇室那樣鬥爭激烈的地方長大,看著不拘小節熱烈張揚,實際上心眼比一百個秦玉龍還多。秦玉龍這麽跪著,完全解決不了問題。秦玉龍一聽他的舉動對赫連奚聲名有損,更加慚愧:“可……臣就真的當這事從未發生過麽?”“誰讓你當沒發生過了?隻是時候未到。”陸雪朝道。“時候未到?那何日才是時候?”秦玉龍退下後,謝重錦方問。感情這東西,謝重錦全部投在陸雪朝身上了。見過太多世旁人成雙成對而他煢煢孑立,他隻願一紙賜婚把人雙雙送走。旁人的感情,他懶得費心思,也懶得動腦筋。“赫連奚是棲鳳皇子,身份有別,你像對柳雁聲沈鶴洲那樣簡單粗暴的賜婚自然不成。”陸雪朝道,“前世他兩在一起時,可曾公開過?”謝重錦搖頭:“那時我身受控製,隻是暗中成全,明麵上不曾公開。不止他們,所有人皆是如此。”陸雪朝問:“他們的感情,是何時被你發現的?”謝重錦想了想:“熹朝十年。其實在那之前我便察覺出端倪,隻故作不知。熹朝十年後,他們就不再遮掩。”陸雪朝又問:“赫連奚的親姐姐,是何時登基的?”“也是熹朝十年。”謝重錦剛迴答完,已然明白了,喟歎一聲,“赫連奚實在謹慎,倒可憐了他。”秦玉龍沒那麽細膩的心思,得到至愛恨不得向全天下宣揚,能瞞這麽久,一定是赫連奚的主意。謝重錦從不碰後妃,也不介意後妃彼此生情,赫連奚仍要瞞到熹朝十年,可見其謹小慎微。“他出身棲鳳皇族,自然要隱忍謹慎,否則如何能平安長大。”陸雪朝道。陸雪朝與謝重錦都是獨生子,能獲得至親全部疼愛,傾盡全力,悉心培養。赫連奚不一樣,他隻是他母皇微不足道的四十多個孩子之一,要拚命努力才能獲得一點點關注。那種環境,親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但母親與其他兄弟姐妹的感情再不值一提,他的生父和親姐卻是不可割舍的。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都在手足相殘,越是一父同胞,骨肉至親,越是血濃於水,相依為命。陸雪朝和謝重錦雖沒經曆過殘酷的家族鬥爭,但一個見過自己被打入冷宮後雙親勞碌奔波後的憔悴,不惜放棄百年基業辭官歸隱,一個經曆過父皇重病逝世父後殉情而死,又疑心其是因己而亡,都知道真正的親情有多難能可貴,目睹親人受自己連累又是何等痛徹心扉。赫連奚心中有牽掛,不敢行差踏錯,連累了遠在千裏之外的父親和姐姐,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鄭貴妃一家子前車之鑒曆曆在目,赫連奚最怕的就是牽連至親。他當初打了迴敗仗,已經惹得母皇大怒,讓賢妃好好管教兒子,不必再協理六宮,又在朝上狠狠斥責了姐姐,收迴了姐姐兵權。盡管賢妃與七皇女都不怨懟赫連奚,赫連奚卻自責不已,長跪女帝門前,不惜“自願”和親。他已連累了一次,絕不可再連累第二次。直至熹朝十年,七皇女登基,尊賢妃為皇太後,赫連奚才算有了底氣,不再那樣小心翼翼。“這麽說,赫連奚的心結不在玉龍,不在長黎,而在棲鳳,在至親。”謝重錦道,“光我賜婚同意不行,還得棲鳳女帝也同意這樁婚事。”“這不可能。”陸雪朝道,“秦家身份再高,高不過你這個皇帝,何況玉龍還是打敗棲鳳的將軍。棲鳳派皇子和親,他卻與宮妃暗通款曲,這宮妃還是打敗棲鳳的仇人,這事一傳出去,女帝必震怒,她管不著身在長黎的赫連奚,少不得要遷怒他父姐。就算是你同意,下旨將他賜予玉龍,知道的自然祝福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棲鳳女帝隻當這是長黎羞辱棲鳳,比前者更嚴重。赫連奚一再令棲鳳蒙羞,他父姐仍難逃一劫。”不怪赫連奚這樣顧慮,陸雪朝仔細一想,也覺得這事無解。無論是私通還是賜婚,棲鳳女帝都隻會覺得麵上無光。“棲鳳女帝多疑,否則也不會因我長黎在邊境練兵就疑心是要偷襲她們,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才有那場戰爭。”謝重錦凝眉道,“與其試圖說服棲鳳女帝,不如等七皇女上位。”“熹朝十年,如今才熹朝三年,還要七年,太久了。”陸雪朝說。“我們不妨推一把,讓七皇女早日上位。”陸雪朝說著幹涉他國內政的事,仍是麵不改色,“夜郎自大,卻也獨大,長黎這三年元氣大傷,有許多方麵要與棲鳳樂央達成合作,才好日後一同抵禦夜郎,時間等不得。現任女帝疑心太重,顯然不會同意合作,她又主動挑起過戰爭,長黎也不可能放下身段找她合作。”“既然不成,那就換人。”謝重錦隻思索一瞬,便道:“此計可行。”要說棲鳳國這七皇女,也確實是個厲害人物。賢妃與鄭貴妃一樣出身將門,賢妃生出的兩個孩子也都能征善戰。赫連奚的親姐赫連鈺,比赫連奚年長三歲,今年正十九。赫連鈺善戰,善謀,更善忍。赫連奚的性子很像他姐姐。謝重錦被控製那些年自顧不暇,不太關注他國內政,卻也聽過赫連鈺之名。此女二十二歲算計得大皇女和四皇女自相殘殺,雙雙失去爭儲之資,二十四歲扳倒皇後,鬥倒二皇女,得到皇太女之位,二十六歲登位,將太上皇幽禁宮中。簡直殺瘋了。謝重錦若不是被控製,赫連鈺一定是同輩中最強勁有力的對手。赫連鈺在宮中殺出一條血路,性情涼薄狠戾,唯二的弱點就是父親和弟弟。她貪慕權力,因唯有掌控權力才能護住至親。赫連奚被送去和親後,赫連鈺更加渴求皇權若坐天子位上的人是她,何至於讓弟弟遠嫁?讓父妃被母皇一句話就剝奪了協理六宮之權?於是徹底開啟了黑化的殺神路線,弑姐囚母毫不手軟。直到赫連鈺登基,在遊戲中又分出兩條支線。一,赫連奚死亡。兩國徹底結仇,在最後夜郎進攻時,棲鳳與樂央隔岸觀火,落井下石,長黎亡國。二,赫連奚存活。赫連鈺傳國書,以思念幼弟為由,請求接赫連奚迴國。赫連奚因與秦玉龍有情,傳家書婉拒。赫連鈺尊重弟弟意願,隻得再傳國書,勒令長黎皇帝不得虧待赫連奚,並每年讓赫連奚迴棲鳳兩次小住團聚。因著這份關係,兩國關係尚可,最後能安然度過夜郎進攻。無論玩家昏不昏庸,勤政值是高是低,夜郎進攻劇情都是一定會觸發的,區別隻在於打勝仗還是敗仗。太過昏聵,同時得罪棲鳳和樂央,此戰必敗無疑。但若保住赫連奚,各項數值沒低到零,夜郎之戰,棲鳳樂央會派兵支援,幫長黎安然度過這一劫但長黎也仍然傷亡慘重。這也是陸雪朝一開始就決心與赫連奚交好的原因,拉到棲鳳這個盟友。上位者多算計,何況陸雪朝是謀士,更是滿腹謀算。除了謝重錦,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對誰好,必得有利可圖。隻是活了那麽多世,在宮裏寂寞之時,被控製的謝重錦是指望不上,一直都是這些各有千秋的妃子們陪他打發時間。與傅惜年閑談詩書,同柳雁聲與沈鶴洲品茶聽戲,花顏紅袖添香,秦玉龍和赫連奚插科打諢逗他開心……今世重雪殿中初見,於他卻是前生故人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陸雪朝是真切地將他們當成朋友,也真切地希望他們得以幸福。“赫連鈺能力不俗,假以時日,靠她自己亦能成事。”謝重錦道,“隻是現在最缺的就是時日。我們如何聯係她?讓赫連奚寫封家書?與異國勾結乃死罪,他恐不敢牽扯他姐姐。”“棲鳳戰敗,答應以皇子和親,納貢三年。”陸雪朝道,“赫連鈺念弟心切,會以使臣之身前來,前世都有的事,你忘了?”謝重錦歎道:“我哪裏記得這些瑣事,淨記得你了。”“一國皇帝,可別這樣戀愛腦。”陸雪朝輕輕敲了下謝重錦額頭,意有所指,“正好花顏的脂粉香料在長黎賣得不好,不如去棲鳳打開財路。”謝重錦含笑:“清疏真是物盡其用。”第67章 大雪霜降過後,秋去冬來,玉京冷得冰寒刺骨。天上連日飄雪,大地銀裝素裹,枝頭寒梅盛放,景色美豔絕倫。人們卻都窩在宮裏,守著炭火取暖,無心出門受凍欣賞。道路積雪,出行不便,陸雪朝體恤眾人,特許免了每日例會,若無要事,都不必再出門。長黎氣候嚴寒,玉京更是北地極寒,每到冬日,就是一片冰天雪地。天上白玉京之稱,也有這皚皚白雪茫茫一片的緣故。內侍監給每個宮裏都分發了炭火和冬衣,重雪殿更是給足了銀絲炭陛下著重吩咐,皇後殿下畏寒,保暖工作得做得十全到位,不可叫皇後殿下冷著凍著。其實哪還需要特意吩咐?哪怕往年皇後殿下還是冷宮廢後之身,陛下也早已叮囑多迴,夏日要送最多的冰塊,冬日要給最足的炭火,務必要讓殿下居所冬暖夏涼。年年如此,他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平民百姓沒有宮裏這樣好的條件,燒不起炭火,隻有薄薄一層棉被取暖。外出做活冷冽徹骨,躲在家中又無法維持生計,每到冬季,不知要餓死凍死多少人。好在今年有林蟬枝在,稻田與棉花田豐收,陸雪朝曾讓人收購的店鋪都派上用場,低價出售米糧棉衣,又將醃製臘肉之法廣而告之,讓百姓可以度過難熬的冬天。可憐這冰天凍地的,謝重錦和大臣們還要日日上朝。謝重錦一下朝,就直奔重雪殿。他身著深紫金龍朝服,外披黑領毛邊裘衣,垂下的冕旒泠泠作響,挾著一身風雪推開重雪殿的宮門,又趕緊關上,不讓外頭的寒冷侵襲到宮中。“清疏呢?”他問。宮人行了一禮:“殿下在暖閣看書。”這麽冷的天氣,一切戶外活動都停止,在室內也就隻能看看書打發時間了。謝重錦就直往暖閣奔去,一入內,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滾滾熱浪。室內室外的溫度簡直天差地別。屋子裏暖烘烘的,不僅化去他剛從冰雪中走來的寒意,連身上厚重的朝服裹著都覺得熱了。陸雪朝就半靠在美人榻上垂眸看書,看得正入神,都沒發覺他進來。謝重錦將冠冕取下,又解下落雪的裘衣,悄無聲息地走到陸雪朝身旁,突然出聲:“看的什麽書?”陸雪朝一愣,仰頭看他,將書合上了:“進來也不出聲,是想嚇我?”“這可冤枉我了。分明是你看書太入神,我來了也不理我,什麽書這樣好看?”謝重錦掃了眼封皮上的書名,“兵器鑄造全書……”他一頓:“還以為你是看詩詞話本,不想是在刻苦。”“說要造出比夜郎更強大的武器,我總不能憑空變出來。”陸雪朝道,“總要學習的。”謝重錦輕歎:“清疏太為我勞累。”“我不是為你勞累,我是長黎人,為長黎盡心效力本是應該的。”陸雪朝重新翻開書,“你日理萬機,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奏折,批不完的禦令,哪有功夫費心這些。你隻管把皇帝要做的事做好,旁的無需操心,不然要下臣做什麽?”謝重錦在榻上坐下,讓陸雪朝靠著自己,強調道:“你不是下臣,你是我的妻君。”“我知道。”陸雪朝一笑,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父皇遺命,讓我好好輔佐你,能者多勞,讓我放著這裏不用才浪費。”謝重錦玩笑道:“這般操心,這皇帝應該給你來當,我隻管吃清疏軟飯。”旁人聽到這話,怕是要跪下誠惶誠恐直唿不敢,撇清覬覦皇位之嫌了。陸雪朝聽罷,卻認真思索了一番,搖了搖頭:“我當皇帝,當的不如你好。”成大事者,必將心性堅定。陸雪朝不願讓自己的頭腦浪費生鏽,他這麽多世拚命學習各種不同的技能,一為與幕後黑手抗爭,二是因他必須得找點事做,才能不在那漫長無盡的、足以折磨得任何人發瘋的輪迴中迷失自己。困在一段時光中無所事事太久,會摧殘人的意誌。學習不同的東西,才能給他一點新鮮感,讓他覺得自己還是鮮活的人,時間還是流動的,而不是永生活在循環中的怪物,讓他保持最後一絲清醒理智。謝重錦卻是實打實地浪費了那麽多世光陰,做了那麽多年行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過著被程序設定好的生活。陸雪朝每一世總是早逝,活的不如謝重錦久,謝重錦的一生,才是真正到死且毫無自由的一生,遠比他難熬。如果換做是他,能在經曆這麽多世渾渾噩噩的虛度光陰後,一朝得以自由,不僅不發瘋,腦子不生鏽,還能迅速投入政事,重振長黎,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麽?陸雪朝不曾經曆過,所以不能確認這個答案。但他覺得,他不會比謝重錦做得更好。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會比謝重錦做得更好。謝重錦笑了下,話題一轉:“清疏的生辰要到了,我可要在這重雪殿中給你好好辦一場生辰宴。欠了你這麽多迴……該一次性補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