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臉紅起來也怪好看。秦玉龍掌握著分寸,平日嘲諷赫連奚,都注意著不說重話,隻挑些不痛不癢的說。他喜歡見那人氣得臉紅,可不想那人迴宮裏哭。他不覺得是自己舍不得那冤家哭。……興許隻是自己不喜歡男人哭哭啼啼。但花顏說……他把人安慰哭了?嘲諷千百迴都沒事,怎麽安慰一迴,反倒哭了?秦玉龍凝眉,走到赫連奚跟前:“你哭了?”“誰哭了!”赫連奚惡狠狠抬頭,眼裏真有淚光。他本是思親,再是生氣,氣著氣著,就又傷感起來。秦玉龍見人真傷心,反倒有些無措,隻道:“你別哭了。”“……”赫連奚很想翻白眼。秦玉龍又說:“對不起。”赫連奚驚得連眼淚都收了迴去:“你在跟我道歉?”秦玉龍仍是冷硬著一張臉,語氣難得中氣不足:“是我失言,我嘴笨,不會安慰人,可以罰酒三杯請罪。”他斟了三杯最烈的滿江紅,一飲而盡。“失言?平時失的言還不夠多麽?”赫連奚冷眼看著,“今天搞什麽貓哭耗子假慈悲。”秦玉龍認真道:“我平日裏隻想惹你生氣,沒想惹你傷心。”赫連奚:“……你他爹的就是存心氣我!”秦玉龍搖頭,片刻後道:“你生氣會臉紅,臉紅的樣子很好看。哭起來雖然也很好看,但這樣漂亮的眼睛,不應該哭。”直男撩人,最為致命。赫連奚神色陰晴不定:“秦玉龍,你是不是喝醉了?”滿江紅畢竟是最烈的酒,人不清醒說胡話也很正常。“沒有。”秦玉龍指著盤中醉蟹,“不如它醉死其中。”喝醉的人都會說自己沒喝醉。“你可別提螃蟹了!”赫連奚想起那個“一家螃蟹齊齊整整陰間相聚”的形容就不寒而栗。秦玉龍問:“為什麽?是剛剛嚇到你了麽?”他又說了一遍:“對不起。”赫連奚覺得秦玉龍一定是喝醉了,講話都不正常了。不夾槍帶棒的,乖乖道歉的秦小將軍,還會誇他好看?鬼上身了吧。赫連奚吩咐宮人:“端碗醒酒湯來,給秦小將軍醒醒酒。”“諾。”宮人還沒迴來,就聽得一聲稟報。“陛下駕到!皇後殿下駕到!”所有人都從座位上起身,躬身行禮:“參見陛下,參見皇後殿下。”謝重錦攜著陸雪朝在上首同一張席間入座:“免禮。”“謝陛下,謝皇後殿下。”眾人重新落座。“今日中秋宴,眾卿自便,無需拘禮。”謝重錦道。“諾。”螃蟹宴,主食自然是螃蟹。螃蟹的多種吃法,還是陸雪朝早年搗鼓出來的。蒸蟹,炒蟹,煮蟹,醉蟹……烹飪方式百種千樣,供人一一品嚐。玉盤裏盛著一隻隻個大熟紅的肥蟹,一旁備著小錘、剪子等吃蟹的工具。若不想弄髒了手,自會有宮人代勞剝蟹。若想體驗親自剝蟹吃蟹的樂趣,也可自己動手。雲珞和霜降準備動手剝蟹,謝重錦便道:“你倆不必伺候,朕親自來。”雲珞退後:“諾。”謝重錦挑了隻最大的螃蟹,剝開蟹殼,滿滿都是金黃蟹膏。他用勺子將一大塊蟹膏挖下來盛放在小碗裏,蟹身裏的嫩肉也用勺子挖空。又拿起錘子敲敲打打,剪子剪開蟹鉗,將鉗子裏白嫩的蟹肉都剔出來。光是看著,就讓人垂涎三尺。謝重錦在早已備好的濕巾上擦了擦手,把裝著滿滿蟹肉蟹黃的碗遞給陸雪朝:“清疏嚐嚐。”陸雪朝說:“你也別隻顧著給我剝,自己也吃些。這麽多我要膩的。”謝重錦笑道:“清疏吃膩了再給我。”柳雁聲見狀,也給沈鶴洲剝了隻蟹,將蟹肉夾到沈鶴洲碗裏。沈鶴洲會心一笑。他倆的事已在陛下皇後殿下那兒過了明路。原先柳雁聲並不打算說,畢竟再是名義上的妃子,也始終有個名義在,光明正大給皇室戴綠帽,柳家和沈家都未必能承擔後果。還是皇後殿下把他們召了去,那會兒陛下也在,說已看出他二人暗通款曲。二人正要跪下請罪,就被皇後殿下扶起來。陛下說他們入宮本就是權宜之計,等時機成熟,就除去所有人的宮妃身份,為他們賜婚。他亦有所愛,知情難自禁,允許他們在宮裏就做夫妻,隻暫且別聲張到宮外。有了陛下和皇後殿下準許,兩人就沒那麽多顧忌,越來越光明正大恩愛了。花顏羨慕嫉妒恨,小聲嘟囔:“一個個的都有人剝,什麽時候這話本裏的愛情能降落到我身上。”不一會兒,他碗裏就多了一堆剝好的蟹肉。花顏轉頭:“你幹嘛?”傅惜年平靜道:“不是想有人給你剝?”花顏忙道:“我當然有人剝!我有宮人呢!而且……”他小聲:“他們是夫妻,夫君給妻君剝才有意義,我們這有什麽意義呀……”“你願意,也可有意義。”“什麽?”花顏問。“……沒什麽。”傅惜年神色如常地轉迴頭,隻麵色有些紅。赫連奚看著座上人一舉一動,羨慕道:“陛下對皇後殿下真好啊。”秦玉龍已喝完醒酒湯,聞言道:“怎麽?也想有人這樣對你?”放眼望去,謝重錦、柳雁聲、傅惜年都給心上人剝了蟹,因林蟬枝還沒從京郊趕來,王以明落了單,一個人吃得很歡樂。就剩他們這對冤家。秦玉龍手裏拿著一隻螃蟹,正在剔蟹黃。赫連奚眨眨眼,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秦玉龍一口將蟹黃塞自己嘴裏:“可惜你沒人愛。”赫連奚:“………………”他的母語是無語。第60章 酒令“林公子到!”開宴不久,林蟬枝姍姍來遲。他先行了禮:“參見陛下,皇後殿下。草民來遲了,陛下恕罪。”他和王以明都沒有正式冊封過嬪妃的位份,也沒有在朝中有一官半職。男寵之身本該自稱為奴,陛下不講究這層身份,稱他們仍是良民,以草民自稱。謝重錦道:“你從京郊趕來,京郊偏遠,情有可原,朕不會怪罪,入座罷。”林蟬枝道:“謝陛下。”他今日不再穿那身便於地裏勞作的短打布衣,換上了宮裏時興的薑黃色雲錦宮裝,模樣清秀俊逸,顯然是為赴宴好好打扮過,瞧著很是標致。王以明端著酒杯看呆了一瞬,招手道:“小林子過來坐!這邊有空位!”因身份最相近,又是一起入宮的,林蟬枝和王以明關係就最好。雖王以明是和花顏共事最多,不過花顏崇尚飽讀詩書的傅惜年,喜歡能探討胭脂水粉的赫連奚,跟王以明這滿身銅臭味兒的沒太多共同話題,是純純同僚情誼。閑暇之餘,王以明最愛跑到林蟬枝的農家小院裏蹭飯,覺得比在花滿樓裏吃的還香。大家關係都好,隻是人難免有親疏遠近。王以明就愛和林蟬枝黏在一塊兒。林蟬枝坐到王以明身邊的席位上,王以明打量他這身衣裳,誇道:“你今天穿的真好看,是不是用了我上次送你的脂粉?”他平日去京郊,林蟬枝都著布衣短褐,宮裏也穿的素淨,這一打扮起來,瞬間好看上許多。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林蟬枝畢竟是妃線主角,樣貌不差,好好打扮起來也能讓人眼前一亮。隻是他素來不愛打扮。之前花顏研製出顏色極好的口脂,送了王以明這個同事一份,王以明去林莊找林蟬枝玩時就借花獻佛了,覺得林蟬枝塗上一定好看,可惜林蟬枝收著一直沒用,說地裏用不上。林蟬枝有些害羞地點了一下頭:“過節大家都盛裝打扮,我也不能失禮。”何況,男為悅己者容。陸雪朝問:“酒可送來了?”林蟬枝起身迴話:“依殿下的吩咐,都讓人送來了。”謝重錦:“什麽酒?”林蟬枝擊掌兩下,就有宮人捧上一壇壇米酒,給每個席間都放了一壇。林蟬枝笑道:“是皇後殿下親釀的米酒,香醇清甜,還不醉人。殿下說要在中秋宴上給大家驚喜,都不許草民提前說出來。”謝重錦看陸雪朝,輕笑一聲:“原來你前段日子總往他那兒跑,是背著朕釀酒?”“怎麽不提前說,怕朕怪罪你?”謝重錦含笑的語氣藏著危險,“不是早說了允你釀酒,隻是要朕給你‘試毒’麽?仔細交代,這些日子偷喝了多少?”他聲音並不響亮,是隻有一旁的陸雪朝能聽見的音量。私下說話卻用了“朕”這自稱,定是生了氣。畢竟陸雪朝是真因為飲酒過度大病一場過的,他腸胃弱,受不得太刺激辛辣的酒。謝重錦什麽都能縱著他,關乎他身體健康的不能。陸雪朝溫聲道:“臣下迴不敢了。”他也不辯駁,順著謝重錦的話說聲軟語,就知道謝重錦這氣生不了多久。果然,謝重錦神色無奈下來:“恃寵而驕,再沒下迴了。”他生氣也沒用,又不能真對陸雪朝做什麽,被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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