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確不是正常帝後會做的事。但叫人羨慕。與俗世背道而馳的方向,是世俗皆向往的自由。第55章 迴京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盛夏過去,仲秋到來,天氣漸漸轉涼。帝後南下兩月,禦駕終於迴了玉京。儀仗迴宮聲勢浩大,闔宮上下都在宮門口迎駕,齊刷刷跪下:“恭迎陛下迴宮,恭迎皇後殿下迴宮。”謝重錦牽著陸雪朝的手下了禦車,道:“平身。”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謝聲。謝重錦沒在宮門多停留:“擺駕重雪殿。”迴來又是一路舟車勞頓,得趕緊讓清疏迴寢宮休息。一入重雪殿,霜降就迎上前行禮:“參見陛下,皇後殿下。”“殿下,熱茶已備好。”霜降接住陸雪朝解下的披風,“喝杯茶暖暖身。”長黎的秋天已很是寒涼,冬日更是冷得徹骨。陸雪朝體涼畏寒,房中常備熱水驅寒。霜降身為他的貼身近侍,自然是早做準備。“奴還從未這麽久沒在殿下身邊呢。”霜降想念道,“沒有奴伺候,也不知其他人能不能照顧得好殿下。”霜降是相府家生子,自幼就跟陸雪朝一塊兒長大,是貼身伺候他的,後來也被陸雪朝帶進了宮。冷宮三年,也是他陪在陸雪朝身邊。南下時,他這個貼身侍從本也該陪著陸雪朝前去。可謝重錦一心過二人世界,連雲珞都不帶,霜降就也被拋下了。這兩月他在宮裏憂心,怕行宮的仆從笨手笨腳,伺候不好皇後殿下。陸雪朝還沒說話,謝重錦便道:“怎麽?嫌朕照顧不好你家殿下?”霜降:“……”霜降連忙跪下:“霜降不敢。”“行了,你嚇他做甚?”陸雪朝瞥謝重錦一眼,對霜降道,“起來吧。”陸雪朝捧著熱茶抿了口,滋味清冽,茶香四溢,卻並非熟悉的味道:“不是我慣常喝的六月雪?”“殿下一品就知道。”霜降道,“林公子種了茶樹,這是新采的雲露,第一批就送宮裏來了。聽聞殿下愛喝茶,給重雪殿送的茶葉是最多的。”陸雪朝心道比起喝茶,他更愛飲酒。隻是謝懷允總不許他碰。正想著,又有宮人進來通稟,說柳貴妃等人在外等候。陸雪朝端著茶:“讓他們進來。”沒一會兒,柳雁聲他們就都進來了,一個個都換上樣式新穎的秋裝,滿身綾羅綢緞,滿室姹紫嫣紅。陸雪朝誇讚道:“這身衣裳倒很好看,禦錦司來了新繡郎?”宮裝樣式每年都要更換,但總翻不出新花樣,這迴倒是能讓人眼前一亮。長黎天氣兩極分化,春夏很熱,秋冬又很冷,人們春夏兩季可以穿輕薄的漂亮衣裳,等到秋冬就得換上厚厚的襖子,顯得臃腫難看。不是所有人都有陸雪朝那樣的臉蛋,裹在厚實的裘衣裏,都能透出纖瘦羸弱的美感,大多數人穿上秋冬裝都像個桶。想要溫度,就得丟掉風度。“好看吧!”花顏邀功道,“是臣畫的圖樣!外頭是綾羅綢緞,裏頭是棉花夾襖,既漂亮,又保暖,從宮裏傳出去,現在整個玉京都時興呢。”王以明眉飛色舞道:“謹遵殿下吩咐,咱們在玉華街又買下些鋪子,開了家錦繡坊,專門做衣裳,很得世家貴族喜歡。這也得感謝小林子,他養的蠶種的棉花,那是任何一家布莊都比不上的!”林蟬枝被誇得不好意思說話。“你們兩個消停點罷。”柳雁聲頭疼,“一個個來匯報。”花顏和王以明好像有那個社交牛逼症,兩張嘴整天可以叭叭個沒完,皇後殿下派他倆去經商真是找對人了。做生意需要嘴皮子,他倆嘴皮子是最厲害的。相較之下,林蟬枝就是腳踏實地,埋頭苦幹,不善言辭。經商的和種地的,性格非常鮮明。花顏:“哦。”他們此來,是來做述職報告的。謝重錦和陸雪朝下江南,不代表他們在玉京就清閑了,兩人臨走前都給他們分配了各自的任務。傅惜年、柳雁聲、沈鶴洲都在為朝廷辦事,傅惜年翻查刑部舊案,柳雁聲徹查各地賦稅貓膩,沈鶴洲負責挑選合適人選,派到江南當官。花顏和王以明則被下了吩咐,除了經營花滿樓以外,再買些鋪子,準備發展其他行業。繼花滿樓之後,錦繡坊也獲得了大成功,很受玉京人的追捧。水粉鋪和香料鋪倒是反響平平,許是因為長黎人不愛塗脂抹粉和熏香。還有個意外之喜,花顏和傅惜年合作寫的話本火了,以謝重錦和陸雪朝為原型的愛情故事感動了許多人。雖然他們覺得這樣美好的愛情隻存在於話本裏,但不妨礙他們想聽。花滿樓日日人滿為患,除了來用膳的,還有搬板凳來聽說書的。林蟬枝就做的更多了。陸雪朝隻吩咐他多種植稻米與棉花,稻米可以充饑,棉花可以禦寒,都能幫助百姓度過接下來難熬的冬天。京郊的地足足千畝,又有許多幫忙的人手,林蟬枝還種了許多果樹,等到來年秋季可以大豐收。秦玉龍仍是每日去軍營訓練精兵,數月魔鬼訓練下來,整支軍隊的麵貌都煥然一新,隨時可以讓帝後檢閱。赫連奚並沒有被分配任務,但也在製衣樣式、熏香首飾等方麵給了花顏不少提點。兩人如今成了宮裏最要好的朋友,連傅惜年都要靠邊站。“皇後殿下,您不知道赫連有多厲害!”花顏狂誇好友,“他們在宮裏比君子六藝,赫連得了射箭的第一名,連秦小將軍都屈居第二了呢!”他們也不能十二個時辰全是工作,都是些十幾歲的少年,閑暇之餘,也會聚在一起玩鬧。尤其是帝後不在,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都快玩瘋了。不止蹴鞠投壺鬥雞樣樣來,還比起了六藝。君子六藝是禮、樂、射、禦、書、數,是文人與世家子弟的必修課。文人不代表就要文文弱弱,也是要學習騎射的,隻是不如武人嚴格。陸雪朝不會武,但也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習過六藝,會騎馬,會射箭。隻是馭不了太烈的馬,拉不開太重的弓,準頭卻是萬裏挑一,百步穿楊不在話下。授他騎射的老師都忍不住惋惜,若陸家小公子身子骨好些,未必不能馳騁疆場。幾名少年玩鬧時比拚六藝,王以明、林蟬枝和花顏沒學過,這種時候就負責坐在一旁喝彩呐喊。因棲鳳國的男子也不需要學六藝,隻讀《男德》《男訓》一類的書,更不會拋頭露麵舞刀弄槍騎馬射箭,就默認了赫連奚也不會,花顏拉著赫連奚,吃著點心看他們比試。沈鶴洲、柳雁聲分別得了禮、樂的魁首,傅惜年一人包攬書、數的頭名,至於射、禦兩項,所有人都認為會是由秦玉龍得到。畢竟文人再怎麽精通騎射,都不會比過秦玉龍這個真正上過戰場的將軍。果不其然,其他人射靶都隻能站在十步開外射個八環九環,秦玉龍直接站在百步外正中靶心,堪稱降維打擊。而後便是一陣歡唿笑語。花顏充當裁判,正要宣布“射”之一項的魁首是秦玉龍,身旁的赫連奚就驟然起身,拿了弓箭,站在一百零一步開外射出,同樣正中紅心。耀眼陽光下,高馬尾的紅衣少年彎弓搭箭,英姿颯爽。他想著在長黎皇宮韜光養晦,但許是一群少年玩鬧遊戲的氛圍太過放鬆,又許是他不願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被秦玉龍壓一頭,當下就沒忍住褪去偽裝,露了一手。萬籟俱寂。秦玉龍驚訝,對這嬌滴滴的小皇子有了改觀。但他也並不認輸,再退一步,繼續正中紅心。赫連奚同樣不甘示弱,也退得比秦玉龍更遠一步,照舊十環。兩人一退再退,跟杠上了似的,直退到弓箭的射程再也射不到靶子,最後一步,恰恰是赫連奚射出。秦玉龍看了赫連奚半晌,藏去眼底的探究,終於道:“我認輸。”這種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感覺……有幾分微妙的熟悉。尤其是少年在射箭時充滿鋒芒的淩厲眉眼,比陽光還要耀眼。……像極了他曾看過的一雙眼睛。在花鈿之下,盔甲之上。叫他突然不想再爭輸贏。眾人圍觀神仙打架,早已目瞪口呆。秦玉龍射箭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赫連奚又是怎麽迴事?花顏都不敢相信,跟自己每天分享服飾熏香胭脂水粉的好兄弟,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當下花顏一誇,赫連奚卻後背一僵,有些緊張。他怕陛下和皇後殿下覺得他別有用心,是棲鳳派來的細作或刺客。他並不掩飾他喜歡武功,喜歡刀槍,喜歡騎射,如果不能摸一摸兵器,他實在難受得很。但他表現得一直像個僅僅懷著好奇的初學者,他不能承擔鋒芒畢露的後果。遊戲劇情中,赫連奚就像個又菜又愛玩的嬌縱皇子,彎弓搭箭都需要皇帝手把手教,至死都沒表露出自己的箭術高超。卻在這麽一個陽光很好的午後,一群少年的玩鬧中,把底牌都暴露了。他真的把這群人當朋友了。但他還是有點怕。陸雪朝說:“是嗎?”“看來本宮與陛下不在宮裏,你們很自在啊?”眾人:“……”赫連奚忽然鬆了口氣。很好,現在怕的不止他一個。他很欣慰。第56章 武器眾人一時安靜如雞。十幾歲的少年,有再大的本事,也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從前是忙得無暇玩鬧,陛下和皇後殿下在,他們還有所收斂。如今萬事都步入正軌,頂頭上司又不在,可不就無法無天了起來。隻是皇後殿下這麽一說,就有種被抓包的心虛感。聽說陛下和皇後殿下南下又是賑災又是清掃貪官,還把當地奸商都好好整頓了一番。說是去遊玩,恐怕就沒有清閑的時候。陛下和皇後殿下在江南忙活,他們在玉京鬥雞走狗……好像是有些不厚道。……但他們也不是沒幹正事!人是需要勞逸結合的!他們心裏這麽想著,嘴上沒一個人敢說。誰能反駁皇後殿下的話呢?那可是陸雪朝誒,就算他走路不看路摔了,他們都會說是路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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