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次都受不了。謝重錦裝作無事發生,很快為陸雪朝處理好傷口。室外,宮人已將地上的殘羹打掃幹淨,重新做上一碗熱騰騰的蓮藕粥。陸雪朝雙手不便,謝重錦就用調羹舀一勺,放嘴邊吹了吹,確認好溫度再喂給他。這事他做得已算熟練。新婚燕爾時,兩人做什麽都黏糊,用膳互相夾菜喂食也是家常便飯。陸雪朝一口一口慢慢吃了,才動了小半碗,就不再張口,眼皮子半垂下來:“……困。”驟然接受大量記憶本就極耗心力,昨夜與謝重錦相見後消耗一番體力,又研究了一整夜天書,今天和雙親敘了一天舊,晚間再這麽一鬧騰,再強健的人也該精疲力盡了。何況陸雪朝體魄算不上強健,還稱得上孱弱。每個世界,陸雪朝的精神都是壓抑緊繃,絕望求生,陡然遇到能讓他徹底安心的人,一放鬆下來,就感到無比疲憊,恨不得能睡上三天三夜。謝重錦放下碗:“困了就睡罷,明日不用早起。”陸雪朝望著他,不肯閉眼:“我醒來會看不到你麽?”按理說是看不到的。謝重錦要正常早朝,早朝時辰很早。但陸雪朝醒來看不見他,萬一又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像今夜這樣犯病……不等謝重錦迴答,陸雪朝又想到什麽,垂眼道:“也是,你要上朝,早朝不可耽誤。”“你去上朝吧。”陸雪朝閉上眼,躺進被子裏,“我沒事,別擔心。”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事,犯病不是他想不犯便不犯的。他心裏知道這輩子他們是自由的,可觸及到任何似曾相識之處,就會不受控製地想起不愉快的過往,陷入無法自拔的驚懼痛苦。他學了醫,知道這是病,奈何醫者不自醫。創傷太刻骨銘心,療傷就是個漫長的過程,非一朝一夕可成。但總不能因他耽誤謝重錦正事。陸雪朝這個樣子,謝重錦哪裏放心的下。他道:“我把早朝推後一個時辰,你醒來就能天天看到我了。”陸雪朝睜眼:“這是昏君所為。”“隻是推遲,又不是罷朝,我早覺得上朝時辰沒必要這麽早,白日議事不是精神更好?非得天不亮就起床,也沒見效率提高。”謝重錦有理有據,“那些大臣懶覺睡慣了,一時半會兒估計還不能早起,我這般下令,他們說不定還要謝我,定會雙手讚成。”陸雪朝聽完,竟然覺得很有道理。小時候他沒想過會成為皇後,倒想過做和父親一樣的朝臣。隻是那時最難為他的,不是科舉多難考,官場多難混,而是每日上朝可怎麽起得來。陸雪朝身子弱,性子懶,常纏綿病榻,總不愛出門,尤其是冬日裏,簡直賴在被窩不願起來了。每迴答應太子邀約,大冷天不情不願爬出被窩去赴約時,都覺得自己和懷允真乃生死之交,竟能為了他在冬日早上起床。而他爹陸丞相,一年三百六十日,風雨無阻,每天寅時起,趕著去上朝。陸雪朝想想就痛苦起來了。現在謝重錦這麽一說,陸雪朝立刻改口:“這是明君所為。”謝重錦被逗笑,揉揉陸雪朝的頭發:“快睡吧,不是困了麽?我就在你旁邊,給你當守夜人。”陸雪朝又看了他半晌,才閉眼安心睡去。謝重錦秉著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的原則,將陸雪朝用剩下的半碗粥吃了,晚膳就這麽應付過去。玩家鋪張浪費太過,如今長黎國庫空虛,各地民不聊生,謝重錦以身作則,由奢入儉。想要遣散劇情妃以外的普通妃,一是沒必要留著礙陸雪朝的眼,二是為了省點俸祿。天書上說,普通妃都是隨機生成,基本一次性,對劇情沒有影響,就算都遣散了,官方也不會費心修複他們。既然不傷及無辜,謝重錦遣散起來就毫無心理負擔。半碗粥用完,陸雪朝也已熟睡過去,夢裏還蹙著眉,一副不安的愁容。是又夢到不好的記憶了麽?謝重錦伸手,替他撫平眉頭,輕哼著幼時常哄陸雪朝入睡的童謠。陸雪朝眉頭漸漸舒展開,神情變得安心。謝重錦想抽迴手,陸雪朝忽地翻身,一把抱住他胳膊,當枕頭壓在腦袋底下,一條腿壓在被子上。謝重錦失笑,替他蓋好被子。“變了這麽多,愛踢被子這點倒是沒變。”陸雪朝不知夢到什麽,又皺了眉。謝重錦無奈:“沒變沒變,還是很可愛,我繼續唱歌給你聽,可別在夢裏生我氣。”也不知陸雪朝聽不聽得到,但謝重錦一唱歌,陸雪朝便睡安穩了。良久,謝重錦停了歌聲,低聲傳喚:“太醫。”早已在外靜候多時的太醫立刻進來,正要下跪高唿:“參見”謝重錦眉頭一皺,食指抵住唇,示意安靜。太醫頓時不敢做聲。怕吵醒皇後殿下,您出來不就完了,何必召他進來……太醫腹誹。不過在觸及謝重錦被陸雪朝壓著的胳膊時,太醫悟了。古有斷袖,今陛下想要脫身,隻能斷臂。“皇後緣何如此?”謝重錦目露憂色。霜降傳了太醫,也通報了皇帝。翠微宮與原冷宮天南地北,謝重錦趕到的時候,太醫院太醫早已到了。隻是陸雪朝那會兒正犯著病,手裏攥著碎瓷片,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旁人怕傷著皇後殿下,隻敢跪著,直到謝重錦駕臨。太醫嗓門洪亮:“皇後”“輕點聲。”謝重錦立刻警告。太醫:“……”他調低音量:“皇後殿下的症狀,像是受過什麽太過痛苦的巨大刺激,生了心病,會在夢中,或平日遇到類似情形時觸景生情,不斷情景再現,將痛苦再體驗一遍,以致過度驚懼,甚至傷害自身……”太醫左思右想,覺得能刺激皇後殿下的,也就是封後當日就被打入冷宮了吧。一般人誰也受不起這個打擊。謝重錦一邊聽著,一邊注視陸雪朝難得恬靜的睡顏,想著之前他連夢裏都皺著眉,心越來越沉。他與清疏患了同樣的病。他每一世不是被操控至死,被迫傷害摯愛,最終痛失所愛,就是自願被清疏所殺。清疏每一世都看著他被操控,要麽枉死,要麽親手殺死所愛,和他同歸於盡。明明相愛,卻總在相殺。經曆了那麽多世,人怎麽可能不瘋掉。“如何醫治?”謝重錦開口。“臣會開副藥方幫殿下調養。但解鈴還需係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或許……您多關懷陪伴皇後殿下,讓殿下擁有更多快樂的記憶,忘掉不愉快的事情,能幫殿下早日擺脫心病,畢竟”太醫清清嗓子,一本正經。“愛是最好的良藥。”第16章 月亮陸雪朝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陷入輪迴後,他總是噩夢纏身,夢見謝重錦身不由己時發生的一切。偶爾做個謝重錦重獲自由的美夢,醒後麵對冰冷的現實,隨之而來的就是更深的絕望。但這一迴,他久違地夢到了小時候。夏夜悶熱難眠,陸雪朝難以入睡。謝重錦為他打著扇,稚嫩的嗓音輕聲哼唱著搖籃曲,總能讓他很快墜入寧靜的夢鄉。隻是不知為何,夢裏的謝重錦分明是小時候的樣子,他隱隱聽到的卻是成年男子低沉的歌聲。也一樣讓他安心就是了。……翌日,陸雪朝醒來,眸中有一瞬間的空茫,目光觸及到身邊謝重錦熟悉的容顏,還有被他壓在腦袋下的胳膊,一顆心才算落迴實處。謝重錦早已醒了,見陸雪朝蘇醒,笑著喚了聲“清疏”。陸雪朝坐起身,見謝重錦胳膊上被壓住的印子,該不會是被他當了一夜枕頭?“怎麽不叫醒我?”陸雪朝揉了揉眉心,“胳膊不酸麽?”“時辰還早,想讓你多睡會兒。”謝重錦自然地抬起胳膊,“給你當枕頭當的還少麽?這些年當不了枕頭,我還不習慣呢。”陸雪朝睡相差。早些年兩人還是純友情,同榻而眠時隔著一條楚河漢界,規矩得身體都不敢碰一起,結果就是陸雪朝睡著後逐漸放肆,霸占整張床榻,再無謝重錦容身之地。謝重錦保持君子風範,一讓再讓,讓到地上。也不知掉到地上多少迴,謝重錦總算有了名正言順不規矩的身份。睡相差?那就直接睡他身上,他也不用再讓地方了。謝重錦說完起身,自己穿起朝服,也不喚人伺候更衣。經曆了做什麽都被控製後,謝重錦現在熱衷於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絕不假手於人。行動受自己掌控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謝重錦邊穿衣邊道:“我要去上朝了,柳雁聲他們待會兒會過來給你請安。你是中宮之主,他們來參拜你是規矩。”“普通妃昨夜都已送出宮了,剩下這些,隻當他們是劇情需要的合作夥伴,不必當成我的妃子。”穿戴好衣冠的皇帝陛下強調道:“我的妃子隻有一個,就是太子妃,現在是我的皇後。所以見了他們……不許想多。”說著,還俯身在陸雪朝嘴角親了一口。陸雪朝別過頭:“行了,真當我會爭風吃醋?你安心上朝去,我會處理好。”再心存芥蒂也是過去的事了,如今知道大家都是被人玩弄於股掌的傀儡,懷允對他從來不曾背叛,他怎麽可能還吃別人的醋。過往那麽多世,陸雪朝也不是沒和其他後妃成為朋友。拋開後妃這層身份,後宮確實藏龍臥虎,是個大型人才聚集地,彼此欣賞再正常不過,甚至還內部消化了幾對。就是沒一個愛上皇帝的。畢竟被玩家操控的謝重錦,是實打實的昏庸濫情,隻要不是瞎了眼昏了頭,都不會愛上他。謝重錦又不舍地看了陸雪朝幾眼,才前去上朝。陸雪朝懶洋洋地在被窩裏坐了會兒,勉為其難地爬起來洗漱。雖然很不想起床,但總不能叫故人久等。_重雪殿外,漸漸聚起一群風采各異的美男子。皇後複位的消息早已傳遍後宮,既然中宮有主,後妃自當請安拜見。昨日宮裏鬧了兩陣大動靜。一是陛下在朝上自稱中蠱,宣布複位皇後,二是夜裏陛下又緊接著下了另一道命令,遣散後宮中絕大多數妃子。兩道聖旨一下,人們都相信陛下確實是中了蠱,這不一解蠱就解散後宮了?當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感情是出了名的好,登基後突然冷落皇後本就奇怪,用中蠱就可以解釋緣由。既然冷落皇後是迫不得已,這一複位還不得愧疚彌補,遣散後宮也是基本操作。何況也沒遣散完,還留了幾位。剩下這幾位,現在都聚在重雪殿外,等著拜見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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