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崔明智耳中隻有一串嘶啞的雞叫。崔明智試著去摸它,被斑船長一記翅膀打得喊出了聲。小真告訴他,這隻雞很聰明,聽別人說壞話會懷恨在心,報複的方式多種多樣並不局限於拉屎。崔明智不由得往旁邊挪了挪。小真並不想浪費一個下午隻玩遊戲,便打探起了其他信息。有關劉星泉父親去世的事,連崔明智都知道了。說起這話題,崔明智的聲音都低沉了幾分。“劉星泉的爸爸去世了啊。他媽媽真可憐。”小真問他知不知道劉星泉爹是個怎樣的人。“他爹不是你家以前的司機嗎?要熟悉應該你最熟悉啊。”崔明智抓了抓頭,說道:“是個話不多的大叔,人挺和善。我爸說劉司機是老實人有福氣。”“什麽意思?”“劉星泉媽媽那麽漂亮人又好。”崔明智歎氣道,“我最羨慕的劉星泉就是這點。他媽媽就是仙女!”“……”“要是劉星泉媽媽是我媽,我也能考年級第一。”“你在假設你和劉星泉是兄弟?”“切,誰要和那個假正經做兄弟,我是說假如。”“所以你在假定劉星泉是你的兄弟,你如今的智商就能得到質的飛越?”“……你在嘲諷我的智商很低嗎?”“我在根據你的假定推測。”“放屁!”崔明智怒道:“我隻是覺得劉星泉媽媽很好,劉星泉就算了,我家那個天天捶打我心靈的便宜弟弟就已經夠我天天想死了。”崔明智說的便宜弟弟是他後媽帶來的拖油瓶。崔明智的母親在多年前便與他的父親離婚出走。如今他爹再娶新妻,崔明智有了個後媽和一個便宜弟弟。他便宜弟弟的特長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跟著後媽一起把他爹哄得服服帖帖。如今他爹的心已經偏到了天上,仿佛那個便宜弟弟才是他爹正宗的親兒子。崔明智隨後又修正了一下自己的發言:“其實我那個便宜弟弟是他的親爹,我的親爺爺!”小真對人類混亂的倫理關係開始感到困惑。崔明智臨走前還給他幾本書。書上貼著編號標簽,這表明是當地圖書館的藏書。小真對圖書館這個名詞並不陌生。就算是在銀河中,圖書館也是智慧生命文明的收藏之所,獲取知識最便捷的殿堂。他打開圖書館網站查了一下這幾本書的編號,信息顯示是宿主顏真在一個月前借的書,即將到期。“你要去圖書館還書?”剛剛進門的顏父問道。小真點點頭。今天顏父迴來得比往常都早。“我還要出去辦事,正好順路,一起吧。”一旁的張司機趕緊跟上來,顏父搖搖頭表示不用車,和小真一起出了門。這是“顏真”第一次和他宿主的父親單獨在一起。顏父是一位高大的智人,肩膀很寬,身材勻稱。因為經常鍛煉的關係,顏父看起來精神麵貌極佳,比他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斑船長跳到了小真的頭上,找了個合適的姿勢趴下。從剛才就在盯著雞的顏父終於忍不住了:“你要帶它去圖書館?”“是。”“我覺得圖書館不會讓你的斑船長進門。”斑船長聞言喊道:“種族歧視!標準的政治不正確!”它掀起翅膀抗議。然而在顏父眼裏,隻是一隻雞嘰喳亂叫罷了。“知道了。”小真將斑船長抓起塞進自己的書包,拉上拉鏈。“……”顏父說:“你的小雞可能會悶死。”“它不會死的。”小真確定地迴答:“我的書包有足夠空氣流通的缺口。”父子倆陷入了沉默。正值夏季,路邊的紫薇花在日光下顯得愈發嬌豔,金森女貞整齊地堆在街道的兩側。再向前走,沿著坡道而下,就是一條橫跨市區的河流。他們走到河邊時,顏父突然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對岸。小真沿著他的目光望去,對麵隻有綠茵蔥蔥的公園。“都拆掉了。”顏父感歎道:“以前我每天早上上學都要路過這裏。”“哦。”“以前這裏有個報紙散發點。那個時候爸爸我早上要5點起床去這裏領報紙。”“是打工?”“是。”顏父點頭,“先要把幾百份報紙全部分類疊好,一張張按照版麵排序。報紙上有油墨,每次疊好我的手都是黑的。有的時候忘了洗手,把自己弄成了花臉,就這麽跑去上學,惹來一堆人朝我行注目禮,我還以為是我長得帥。”陷入迴憶的他微笑了。“報紙散發點的領導是個好人,知道我還要趕著去上學,所以特意分配給我沿路最近的小區。早晨送完剛好能趕去上學。”“那個時候我可沒有像你這樣的好環境。你的書房都比當時我和你爺爺奶奶住的房子大。我們三個人住在一個10平方的小房間內住了十幾年。我沒有書桌,你奶奶的縫紉機工作台就是我的書桌。我每天要在你外婆用它之前趕著把作業寫完。家裏的飯桌是臨時用一塊板搭起來的,吃完飯就要收起來,不然房間裏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我曾經去過一個同學的家,他家有一個可以足以開幾十人聚會的小花園,但最讓我羨慕的還是他的書房。那以後我晚上一直在做夢,幻想著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房間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小真默默地聽著顏父的往事,猜測他大約是要激勵他好好念書。但他宿主的父親並沒有這麽說。“那時候我唯一引以為傲的就是我的學習成績。因為成績還不錯,所以我在假期裏會做家教輔導的兼職。但有一次,我輔導的初中生家中遭遇了失竊,他們被盜了很多貴重物品。於是家長就懷疑到了我身上,理由僅僅是因為我很窮。他們鬧得很厲害,報了警,甚至還將這事鬧到了學校。”小真抬起臉看向顏父,男人的臉上很平靜,沒有憂傷也沒有憤怒,“學校的老師,還有校長,他們都相信我,為我爭辯,要求用證據說話。我至今都感謝他們。可惜我在學校裏還是被同學起哄排擠了,還被起了很難聽的外號。後來警方證實是他家的孩子偷偷幹的,這事才終於結束。遺憾的是並沒有人向我道歉。”“你很恨他們?”“不。”“那時我希望我能成為校長和我的老師那樣的人。現在也是。”顏父將手搭在了小真的肩上。“我們家有住家保姆,有司機。我的公司裏有下屬和員工。但你要記住,他們不是我們的仆人。我支付金錢,他們付出勞動力。在契約精神上,他們與我是平等的。你的父親並沒有高人一等。”說完這番話後,顏父輕輕用手拍了怕小真的腦袋。他的眼睛裏有閃光的水波倒影。小真點點頭。圖書館並不遠,顏父把小真送到門口就走了。小真沿台階而上,書包裏的雞突然喊道:“嘿,你看那裏。”斑船長從書包的邊縫露出一隻鳥頭。小真用手指將鳥頭按了迴去:“別出來,這些人類不高興看見我帶一隻雞進來。”“我是說,你看旁邊那個!你這個宿主的爹還真是了不得的有錢人啊。”小真也看到了那塊不大的碑,待看清上麵的字後不由得愣了愣。這是一塊圖書館捐贈紀念碑,那上麵赫然寫著顏真父親的名字:顏岸。第6章 貓圖書館是當地文明知識的寶庫。在過去,小真就經常在各星區的圖書館流連忘返。這裏當然也不會例外,他一到圖書館就如饑似渴地看起了書。雞說:“除了尚未與發展出與銀河聯係的文明外,和其他星球的智人社會也沒差多少。”“我喜歡這裏。”“我也是。”雞從書包口露出一個鳥頭,搖頭晃腦道:“這裏可算是沒有要命的安全委員會和監督之眼。”“但我們既然能在這裏,應該還有其他異星人。”“當然有。我遇見過好幾次。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同族。”“你還遇見了其他異星人?你到這裏多久了?”“以這個星球的算法來說,差不多是半年。”“來了半年你竟然還能被關進籠子裏等著被宰?”“隻不過是出了一點小意外。”斑船長哼了一聲,“說起來,如今你擁有了一個人類宿體,不想幹出一番大事業嗎?”“事業?恕我提醒你一下,在議會或者軍團允許之前,任何異星人都不能幹涉這個星球的科技發展。保持未接入星網的文明獨立性,是基本原則。”“這我知道。我上一次看到銀河新聞提到的那個家夥,偷偷溜到一個原始文明星球,利用自己掌握的科技幹擾當地的文明發展,玩變速齒輪文明跳躍建立帝國自己當皇帝,他被判了多少星靈年來著?”“三百五十個星靈年。”“說話侵占智慧生命體會判多少年?”“七百個星靈年以上。”“你怕什麽?再關個三百年對你來說有區別嗎?”“區別很大。吃牢飯七百年和吃牢飯一千年還是有區別的。”小真摸下巴,“以我對監督之眼的了解,我連一天牢都不想坐。”“我再提醒你一下,你侵占了未成年體,這是罪加一等。”“那還真是遺憾。”“其實我說的事業並不是搞文明遊戲。這大半年來我看了很多當地電影。你現在的狀況再加上我們的種族優勢,完全可以成為一個超級英雄。”“啥?”“這個星球上有很多有趣的娛樂故事。你知道蝙蝠俠嗎?對,就是你書架上那個模型。成為蝙蝠俠吧!成為除暴安良的英雄。正好你的雙親也是富豪,這太適合了!”“……你是在詛咒我的雙親嗎?”“我隻是在打比方。這是人類修辭的一種!或者你覺得超人如何?超人也是外星人。”“超人的爹也死了。”“我隻是打個比方!你真的不想成為現實中這些故事的主角嗎?”“不想。我們一族的行事準則是低調,低調和低調。我見過太多不謹慎行為帶來的糟心事。”小真用手指將鳥頭戳迴書包,“這個星球既然有其他異星訪客,那就說明這裏對我們並不安全。”“從你這侵占智慧生命體的家夥嘴裏說出來這句話,可真的沒說服力。”雞蹭地一下又從書包裏探出頭。“啊!這是什麽?”坐在小真對麵的人瞧著從書包冒出的雞驚唿。雞說:“一個鳥頭。看不出來嗎?”小真麵無表情地將鳥頭按了進去,拉上了書包拉鏈。他可不想因為這隻雞被趕出圖書館。小真翻閱了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書籍,他看書很快,本體的記憶力更是絕佳,但小真的身體卻很容易疲倦。隻快速看完了兩本書,小真便明顯地開始感到頭刺痛。果然不能太勉強啊。這個身體隻能以後慢慢強化了。剛放下書,他的眼前閃過一片五彩斑斕的閃白,隨著一陣模糊的灼燒感,一個感知鏈接上了他的意識,接著斑船長的意識也被強拉了進來。這種強行鏈接意識的方式是它們同族之間的特有的溝通方式。(你在幹什麽?)雞在腦中抗議。小真迴答:(不是我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