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到二十一歲,但已經有了程肅年二十五歲時的壓抑神情。程肅年說:“我十六入行,二十六才拿到世界冠軍,結果是很圓滿,但過程”程肅年轉過身,背靠金屬圍欄,對左正誼道:“你應該知道吧?蠍子戰隊是我和徐襄一手建起來的,後來我被汙蔑打假賽,他背著我把戰隊賣了,所以才有了現在的蠍子。”左正誼點了點頭,看著他。程肅年說:“我一開始不玩輔助,但戰隊缺人,招不到輔助玩家,我就被迫轉行當了輔助。這是我為團隊妥協的開始,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後來的十年,我都是這麽過來的。”“……”“sp是郭野建的,在進軍eoh之前就是一家很有名的電競俱樂部了,不過當年電競行業不賺錢,做這一行的都全憑熱愛,倒貼資金。當時郭野窮得揭不開鍋了,恰逢eoh興起,他就找到了因為假賽風波聲名狼藉的我,讓我幫他帶隊,打進epl。”程肅年憶起舊事,輕笑道:“他之所以找上我,就是因為我不要錢,有機會打比賽就行。所以sp的eoh分部不是我建的,卻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後來過了好幾年,我稍微攢了些資本,才入股俱樂部,成為郭野的合夥人這跟錢多錢少沒關係,純粹是他看在我的功勞和我們的情分上,給我放權。到現在,他已經不管事了,內外事務都交給我處理。”“我在sp的好處,就像你說的,”程肅年說,“是戰隊旗幟,受敬仰,但這些是我犧牲很多東西換來的。我在sp,永遠都是團隊大於自我,話語權高不等於自由,反而是再也沒有自由了。更不能有私心比如說,我是為給團隊補缺才玩輔助,而輔助永遠也不能像你的伽藍一樣,在逆境中力挽狂瀾。我隻能盡可能地提高團隊性,打運營。我也曾想過,如果當初我沒玩輔助,打中單,ad,哪怕是打野,我的冠軍之路會不會順利一些?但沒有如果。”程肅年掏出打火機,似乎想點煙,但還是忍住了。“我跟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你在羨慕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羨慕你。”他把煙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順手把打火機也扔了,“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沒有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成功的人。命運總有一刻會吹你一身灰,讓你灰頭土臉,這一刻可能早,也可能晚,但遲早會來。”他的眼神裏有一種過來人特有的平靜,說:“我欣賞你不隻因為你的天賦和能力,更因為你是一個寧折不彎的人。從許宗平,到首爾受傷,到現在……”程肅年頓了頓:“你想建俱樂部挺好,但我很懷疑,你真的喜歡那種團隊大於自我的生活嗎?”左正誼聽得沉默不語。這些他也考慮過,不僅如此,管理俱樂部還意味著場外雜事變多,他必然會分心。但道理他都懂,想要終止流浪的欲望卻壓倒了一切,他認為困難都是可以克服的,盡管自己也知道,這想法有些盲目。然而,最不能克服的是資金。所以想了也白想,它是不能達成的願望,並且蠶食了左正誼尋找下家的動力,讓他覺得,接下來去哪個戰隊都是將就,都沒意思。左正誼因此而高興不起來。程肅年看他一眼,重提剛才在包廂裏提過的問題:“你還想要冠軍嗎?”左正誼還沒接話,程肅年就說:“我看你似乎已經不把冠軍放在第一位了?剛才我說包廂裏九個電競人,六個世界冠軍。我是想說,即使都是冠軍,大家的心境也不一樣,很多戰隊奪冠後就垮了,因為人一旦發自內心地滿足,就拚不動了。sp去年有點這個毛病,今年的蠍子也是,頭上的壓力沒了。”“我沒有”左正誼下意識反駁。程肅年卻反問:“真沒有嗎?”“……”真沒有嗎?好問題。左正誼想了想,或許是有的。他現在仍然對冠軍有渴望,但勁頭沒有奪冠之前那麽足,緊迫感少多了。偶爾冒出一些想要證明自己的念頭,也是受蠍子影響而生出的憤怒。這不是左正誼的錯,第二個冠軍就是沒有第一個吸引人,這是客觀事實。但除了“第二個世界冠軍”,還有更吸引人的東西。“你想過三冠王嗎?”程肅年突然說,“eoh的職業聯賽自開辦以來,十三年,三冠王是一個無人達成的美夢。”三冠王:即同時奪得國內聯賽冠軍、杯賽冠軍,和世界賽冠軍,達成同一賽季的大滿貫。左正誼盯住程肅年的眼睛,答:“想過啊,但是”“別但是了。”程肅年打斷他,“來sp,我們一起完成更高的挑戰。”“……”雨下得時斷時續,左正誼臉上沾了雨水,他似有疑惑:“為什麽找我?原因呢?”程肅年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我要打造最強的戰隊,當然要找最強的中單,不然呢?……對了,你手傷之後還沒上過場,我想看看你的狀態,可以麽?”左正誼:“……”什麽意思?試訓啊?不過這不是重點,他問:“你不覺得我不適合sp嗎?”“那你覺得誰適合?”“話不是這麽說的,主要是……”左正誼說得含糊,他想說自己和封燦風格犯衝,而且從這半個賽季來看,紀決和封燦也挺犯衝的,兩個人都沒發揮出最該有的水平,要不然為什麽sp的排名被蠍子壓一頭?在這種情況下,左正誼再去攪局,那就是三個“毒瘤”鬥地主,sp還敢幻想三冠王?搞不好就是四大皆空。左正誼忍住吐槽,委婉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顧慮。程肅年懂了,但顯然並不在意:“沒事啊,他倆犯衝,你來就正好。你不知道有個詞叫以毒攻毒嗎?”左正誼:“……”扯淡吧。“當然,其實我有一個私心,我想當全世界最好的教練。”程肅年忽然說,“最好的教練不能錯過最好的中單,我不能錯過你。”第142章 內向左正誼和程肅年迴到包廂的時候,大家都吃得七分飽了。席間好幾道目光望過來,充滿調侃。“喲,你倆還知道迴來啊?”“我還以為私奔了呢。”“我們改皇和太子急得食不下咽,酒也不喝,都成望夫石了。”左正誼:“……”說好的sp規矩多呢?這些人怎麽這麽不規矩。程肅年給了亂講話的人一人一拳,左正誼默不作聲迴到原位,他的餐盤上堆滿了食物,比如剝好殼的蝦,剔掉刺的魚肉等。看來紀決的確很急,即使他不在,也要自己吃一口就給他夾一口,生怕他迴來之後沒飯吃了似的。奇異的是,左正誼突然覺得自己的胃口好了起來,明明剛才一點都不想吃東西。他把麵前的餐盤清空,感覺到紀決一直在注視他,主動開口道:“聊完了,我們迴去再說。”紀決點了點頭。這頓飯又吃了四十多分鍾,許多人都喝了酒,包括紀決,程肅年和封燦,隻有左正誼和在座的兩個女生沒喝,這使他身上又多了幾道打趣的目光。sp的幾個老油條跟他接觸不深,但也不跟他客氣,既然敢當麵叫封燦“改皇”,叫紀決“太子”,就也敢叫他“end公主”。李修明賤嗖嗖地問:“公主殿下是不是酒精過敏,要幫你點一杯牛奶嗎?”“……”左正誼不喝是因為之前手傷的時候,醫生叮囑忌煙酒。雖然現在傷好了,但出於過度謹慎的心態,他還是覺得不喝為妙。左正誼不是好相與的,瞥李修明一眼,竟然說:“要啊,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喝牛奶?不加糖,謝謝。”“……”左正誼的表情太認真,看起來不像開玩笑。李修明下意識看了眼紀決,發現紀決跟什麽都沒聽見一樣,也一點異樣反應都沒有,似乎對左正誼在酒桌上喝牛奶的事習以為常。李修明尬住了,叫服務生也不是,不叫也不是。趙舟在一旁狂笑,懟李修明一拳:“我勸你識相點,你丫退役了想在直播圈恰飯,就討好一下end哥哥,讓他幫你引引流。”李修明立馬變臉改口,衝左正誼抱拳作揖:“我錯了,end哥哥,改天咱倆直播連個麥行不?”左正誼道:“怎麽不找燦神?”封燦是先當主播後轉的職業,在直播圈相當有人氣,也很懂套路。李修明卻哭道:“燦神不帶我啊。”“哦。”左正誼麵不改色,“我也不帶你。”李修明:“……”滿桌哄笑,程肅年看不下去了,拿起紙抽盒砸向李修明:“出息!”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完,紀決買單。飯後原班人馬一個也不少,一起湧向ktv。紀決提前訂好了房間,一間大包廂,裏麵金碧輝煌,尤其是燈,各式各樣,華麗得閃人眼。左正誼很久沒來這種地方了,他對唱歌興趣不大,一進門就窩到沙發裏,看那些有麥霸潛質的積極分子去點歌。ktv有一個好處,吵,而且光線暗。這樣的地方適合聊私密的內容,沒人能聽見。左正誼跟紀決並排坐在角落裏,沒幾秒,紀決就忍不住抱住了他。左正誼起先還掙紮了一下,人這麽多,怪不好的。但那群人唱歌的唱歌,談戀愛的談戀愛,沒人盯著這邊。左正誼放鬆下來,靠近紀決懷裏,輕輕打了個嗬欠。“程肅年跟你說了什麽?”紀決貼著他的耳朵問。熱氣吹進耳孔,微微發癢。左正誼懷疑紀決不想跟他好好聊天,怎麽還一邊說話一邊動手動腳?“說了點他以前的事。”左正誼道,“讓我去sp,拿三冠王。”“你同意了嗎?”“……”左正誼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紀決並不意外,也沒對他的決定做出任何評價,隻是略低下頭來,親他。燈光時明時滅,恰好暗下去時,紀決含住左正誼的唇,深深吻了幾秒。分開時意猶未盡,但畢竟是人多的場合,不便太過火。隻能幹聊。左正誼問:“今天是你攢的局,既然你想讓我來sp,怎麽不直說?”“沒,我隻是想讓你和他們接觸試試,來不來看你自己。”紀決坦誠道,“就算不來,出來吃頓飯也是好的,換換心情。”左正誼抬眼看紀決。以前他覺得,紀決的溫柔體貼都是裝的,為哄他不得已而為之。現在看來,隻要哄他的意圖是真的,“裝”也是一種真實。紀決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跟他說話的時候嗓音壓得有多低。左正誼心情一好,就看什麽都好。他悄悄拽了下紀決的衣服:“再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