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行李,擺放好生活用品,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和晚上,都在幹這件事,順便還迴顧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比賽視頻。有句話叫“好漢不提當年勇”,可左正誼今天不知怎麽迴事,專門挑自己當年的高光集錦來看。他用筆記本電腦播放視頻,時不時用鼠標點暫停,指著屏幕裏的自己說:“這場比賽你看過嗎?去年冠軍杯,wsnd打fpg,我拿不到伽藍,受bp限製,被迫選了一個不熱門的葵火。那天我有點感冒,狀態不好,前半局劣勢,後半局咬牙強撐逆風翻盤,最後一波團戰打完我手都抖了,可賽後他們都誇我贏得輕鬆。說我有天賦在,冷門法師也能隨便玩。其實葵火我私下練過幾百局,一點也不隨便。”“這場。”左正誼繼續播視頻,在下一個高光鏡頭點暫停,“上賽季epl第二輪,wsnd打cq,我們被對麵搶了節奏,他們掐著我的脖子打運營,wsnd節節敗退,防禦塔一座座被拔掉。後來我受不了了,放棄運營思路,四打五也要先手開團,還拿了五殺。開團是正確的決策嗎?贏了就是,輸了就不是。因為我贏了,所以賽後他們誇我大局觀超強,‘在最合適的時機開了最正確的團’,當時我也信了,以為自己妙計無雙。現在迴頭一看,決策是最重要的嗎?明明是我的操作救了我。”視頻繼續播放。左正誼說:“這局是我打友誼賽時拿的五殺,商業賽,對麵放水,沒必要把這也剪進集錦吧?不過這局我走位還挺不錯的……唔,這局,去年冠軍杯決賽,我沒拿到五殺,人頭被傅勇搶了,這個傻逼……”他忽然轉向紀決,臉色微微發紅。不同於他在親熱時害羞的紅,現在是激動的,心率過快,導致氣血上湧。他確實緊張,緊張到連自己都不能再假裝和忽視了。他按住紀決的手,咬緊牙關,聲音卻輕飄飄的,說:“我需要贏一場,紀決。”左正誼太久沒有酣暢淋漓地贏過了,以至於,誰都可以質疑他,以至於,他自己竟然也有點不自信了,仿佛被人罵到痛處,忍不住發微博故作冷靜地“跳腳”。這怎麽可以?這絕對不行。“我不僅要贏,還要風光大勝。”他說,“不是要向他們證明什麽,而是向自己證明我還是左正誼。”第66章 迎戰接下來的十天,左正誼開始了悶頭訓練。蠍子在下半賽季的第一場比賽是神月冠軍杯小組賽。年前冠軍杯抽簽分組的時候,左正誼正在經曆wsnd的風波動蕩,對分組情況印象不深,現在才翻出來細看。冠軍杯的賽程大體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預選賽,第二階段是正賽。預選賽相當於是一場全國範圍內的海選,無論什麽等級的戰隊,都可報名參賽。因此每年冠軍杯的參賽戰隊都非常多,水平也參差不齊。他們當中最強的八支戰隊進入正賽,與epl的十六支頂級戰隊展開角逐。在正賽階段,預選賽上來的八支戰隊經過第一輪抽簽率先進入abcd四個小組,每組兩隊。epl的十六支戰隊經過第二輪抽簽,隨後進入abcd四個小組,每組四隊。也即,每組總共有六支戰隊。這六支戰隊在組內進行單循環對打,最終積分前兩名者方可出線,晉級八強淘汰賽。今年蠍子分在b組,同組的五支戰隊是ug、tt、fyg、sfive和lion。這個分組不能說好,但也不算最差。最差的“死亡之組”是a組。a組有sp、xh、fpg、cq、sxd和mx騰雲。曾經的四大豪門占了兩個,還有目前epl積分排名第一的cq,以及預選賽排名第二的fpg。可以預見,廝殺將會有多激烈。b組裏除了蠍子,唯一一個傳統強隊是lion。但這不意味著另外四支戰隊可以小覷。比如,蠍子接下來的第一個對手sfive,就是一匹黑馬。這是一支新戰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壓fpg,以預選賽第一名的好成績晉級了正賽,可謂是黑馬中的黑馬。但冠軍杯每年都有黑馬,一個賽一個的厲害。他們在預選賽階段虐遍各路小戰隊,大殺四方,進入正賽後遇到真正的強隊,大多會現出原形。能從預選賽一路殺進決賽的新戰隊少之又少,殺進決賽並奪冠的就更少了。左正誼不知道sfive的真實水平如何,但他不可輕敵,要拿出最好的狀態來迎戰新對手。2月18日之前,他主要和紀決打雙排。從2月18日起,蠍子的隊友和教練就歸隊了,戰隊開始進行係統性訓練,備戰冠軍杯小組賽。左正誼最先見到的隊友是enter,也就是蠍子的上單兼現任隊長宋先鋒。大家雖然不熟,但畢竟是epl裏的老同行,還在電競園當了這麽久的鄰居,不至於見麵還需要互相自我介紹。左正誼隻象征性地打了個招唿。他最近精神狀態緊繃,心情不大好,態度便熱情不起來。宋先鋒也不熱情,他跟紀決差不多,滿臉寫著“公事公辦”“不想和同事交朋友”。左正誼記得宋先鋒的圈內評價是“性格好”,在采訪裏經常笑的,若非性格好,也不會當選蠍子的隊長。既然如此,左正誼心想,他對自己這麽冷淡,八成是因為紀決。左正誼和紀決關係好已經全圈皆知了。這意味著,即使左正誼剛來蠍子,還什麽都沒做,也天然攜帶“政治立場”,被劃分為“紀派”,和宋先鋒等人為敵。果不其然,左正誼沒猜錯,輔助rain和ad自立哥歸隊的時候,見了他,也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雖然他們不至於找理由刁難他,但顯然也都不想主動和他交往。左正誼沒見過這樣的隊友。以前在wsnd的時候,他身邊的人大多是直腸子,其中的典型傅勇,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事和他吵架,但通常是剛吵完,一轉臉就高興起來,興衝衝地跑來分享八卦,像個弱智。相比之下,蠍子的幾個隊友似乎過於“聰明”了。左正誼忍不住想和他們掰扯掰扯,但下一場比賽就在24號,沒幾天了,磨合訓練的時間都不夠長,他分不出精力來搞人際關係。左正誼連覺都睡不好。就在23號的晚上,他做了一個噩夢。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左正誼白天想得太多,晚上果然夢到了他最害怕的事:輸比賽。夢裏,他被sfive的中單單殺,對方踩著他的屍體,把sfive的隊旗插在了他頭上。網上輿論沸騰,咒罵之聲不絕。身邊的隊友也投來輕蔑的眼神,無數個聲音在他耳邊同時發出嘲笑:“看!我早就說了,end是爹隊畸形戰術喂出來的刷子!他根本不行!換個戰隊就原形畢露了!”這些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包圍了他,又逐漸遠離他。然後,伽藍忽然出現了。她緩緩走近,走著走著,忽然化身為一把長劍,飛入他手裏。劍說:“你還握得住我嗎?”“……”左正誼雙手顫抖,驟然驚醒。正是淩晨兩點,左正誼一身冷汗,伸手打開床頭燈。他剛住進蠍子不到半個月,還沒全身心地習慣下來,每次醒來都會有點恍惚,覺得周圍環境陌生,有一刹那分不清東南西北。他順過這口氣,拿起手機,發現有微信留言。烏雲:“end,你在忙嗎?”這是“正誼不怕烏雲”。之前為許宗平案件奔波的時候,左正誼加了她的好友,但這位女粉太有分寸感,除非必要,幾乎從不打擾他。他們最後一次聊天是春節時烏雲給他發了一句“過年好”,左正誼也禮貌地迴了一句。烏雲:“如果忙就不用迴我,我隻是有幾句話想跟你說。”烏雲:“最近網上的風波我都看見了,轉會期那些事我也關注了,那時候就想安慰你,但我不了解內情,怕說錯話反而影響你的心情……”烏雲:“明天蠍子要打sfive啦,我猜你壓力很大,畢竟是到新戰隊的第一場比賽。但其實沒什麽大不了,比這更重要的比賽你也打過很多。去年冠軍杯決賽的賽前采訪你還記得嗎?主持人問你緊不緊張,你說‘不緊張,勝利能爭取但不可控,全力以赴就行了’。”烏雲:“明天的比賽加油啊,記住你自己的話,全力以赴就好,其他都不要想。”烏雲:“加油!end!”“……”左正誼盯著手機屏幕,發了幾秒呆,遲鈍地迴了一句“謝謝”。發送之後,他覺得隻說“謝謝”分量太輕,又加了一句“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然後他放下手機,重新躺迴枕頭上,強迫自己接著睡。雖然了無睡意,但時間久了,也睡著了。神奇的是,後半夜的睡眠質量竟然還不錯。第二天上午他起床的時候,臉色都比前幾天好看了很多。比賽日與平時不同,蠍子基地裏的氣氛略顯凝重。左正誼和紀決一起吃了早餐,進訓練室遇到那三個隊友時,照舊互相把對方當背景板,交流不超過三句,嘴角都懶得彎一下。這兩天他們有一個矛盾,是關於指揮權的。上半賽季初期,蠍子的場上指揮是rain,也就是輔助朱玉宏。當時紀決在下路打ad,後來經過一番變革,轉到打野,戰隊重心也從下路逐漸偏向野區。從那時開始,朱玉宏就不是唯一的指揮了。紀決沒跟他搶指揮權,但經常對他的指揮提出異議。由於比賽途中沒時間慢慢商量,紀決“提出異議”的方式就是不聽指揮。這導致朱玉宏對紀決相當不滿,可偏偏紀決表現很好,蠍子的成績也變好了,他沒理由發作。不發作不代表問題不存在,蠍子現在明麵上是紀決和朱玉宏雙指揮,實際上就是後者的指揮權不穩定。其實epl裏有雙指揮的戰隊不少,但這種隊伍一般是兩個指揮互相配合,而不是互相挑刺、互不服從。蠍子這種狀態是典型的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遲早有一天矛盾會爆發。左正誼的到來,無疑加快了矛盾爆發的速度。18號那天,當所有選手歸隊,他們打第一場訓練賽的時候,左正誼就主動提出:“我來指揮怎麽樣?”當時訓練室裏一片寂靜。上單宋先鋒沒吭聲,ad張自立低著頭,輔助朱玉宏仿佛聾啞了,用沉默代替了迴答。教練站在左正誼身後,竟然也不表態。這位教練本名叫孫春雨,圈內花名是“阿春”,他的年齡不算大,個子也不高,麵相有些憨厚。至於執教水平,隻能說不好不壞,和epl裏大部分戰隊的教練差不多。如今電競圈名帥難求,比天才選手還罕見。左正誼瞧了他一眼,從他略有些躲閃的表情裏看出,他在蠍子威信不足,沒多少話語權。怪不得上半賽季蠍子內鬥不斷,到現在也沒徹底解決,敢情是因為沒有鎮場的。他們都不說話,隻有紀決說了句“我同意”。這三個字一落地,朱玉宏的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