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wsnd,準確地說,是今天的左正誼,他給人一種激進到極致反而穩得不行的感覺。現場粉絲搖旗呐喊,解說口不擇言:“如果這個狀態保持下去,我覺得爹隊要冠了。”“確實,冠軍相顯露出來了。”“主要是我不知道怎麽輸,你說他怎麽輸?他又能打又能指揮,腦子好像是計算機。”“我建議所有戰隊,以後如果要打爹隊,還是把伽藍ban了吧,然後再談戰術。”“恭喜wsnd,暫時1:0領先!”第一局結束,左正誼摘掉耳機,和隊友一起下場。他沒想到贏得這麽順利可能也不是一點都沒想到,但他的發揮超出了自己的預期。現場的助威聲在中場休息也不停,他們高喊左正誼的名字,那是一種任誰聽了都要被撼動的激情。台上台下、網上網下無數風光盡數匯聚於他一身,左正誼舒展了一下手指,一邊往休息室走,一邊低聲說:“我覺得我有點膨脹了。”傅勇翻了個白眼:“才發現啊?你明明一直很膨脹。”“不,今天格外膨脹。”左正誼把自己的袖子遞給他,一臉假慌張,“菜勇,快拉住我,我要飄起來了。”傅勇嘔出口血:“操,別賣萌,惡心心。”左正誼收起拙劣的演技,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在傅勇的痛嚎聲裏,wsnd全隊進了休息室。然而,大門一關,意想不到的冷水突然朝左正誼潑了下來。鄭茂說:“正誼,下局你休息一下吧,讓替補上。”“?”左正誼臉上冒出一個問號。鄭茂輕咳一聲:“是周經理的意思,他讓你陪他在台下看一局,有話要跟你聊。”左正誼:“……”周建康沒病吧?什麽話不能迴基地聊,幹嗎不讓他上場?第29章 責任任誰在最開心的時候被兜頭澆一盆冷水,都會覺得掃興至極。左正誼氣得差點冒煙兒,憤怒道:“我表現這麽好,憑什麽不能上場?”鄭茂一臉虛假的沉痛,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唉,你知道我說了不算。你去問周經理吧,他說不能上場,就是不能上場。”“……”左正誼兩眼冒火,猛地一摔門,跑前台替補席上坐著去了。周建康正在等他。周建康今年三十六歲,比左正誼早出生整整十七年,差不多能當他爹。如果說wsnd是左正誼的半個家,那麽周建康確實也算得上是他的半個爹。左正誼十五歲那年,是周建康親自跑到潭舟島,把他接來上海的。在那之後,他們並不經常見麵,但隻要見到,總會好好聊幾句。周建康會問他最近狀態怎麽樣、打得好不好,還告訴他,遇到困難可以找自己,然後鼓勵他加油。這讓左正誼一度以為,周建康是個好脾氣的領導。後來才知道,其實周建康的脾氣很暴,之所以隻對他和顏悅色,是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天,他當著周建康的麵哭了八個小時,硬生生把周建康哭心軟了,從此化身為“慈父”,不忍心對他說重話。後來,左正誼調入一隊,他們開始頻繁接觸,周建康的態度也變得嚴格了。但這種嚴格裏帶幾分“刀子嘴豆腐心”的意味,以至於,左正誼根本不怕他,跟他頂嘴是家常便飯,偶爾被罵煩了,還會反過來“教訓”他幾句,說他不懂遊戲不懂中單,整天站在領導的角度瞎指點,真煩人。周建康每每被氣得要死,又毫無辦法。畢竟,左正誼的carry程度足以令任何一個質疑他的人閉嘴,黑粉罵不動,領導也沒話說。但領導最擅長的就是沒事兒找事兒,左正誼心想,周建康怕不是更年期了吧?就算對他冒險選伽藍的舉動不滿意,也應該打完比賽迴基地再開會啊。比賽打到一半禁止他上場,發的是什麽瘋?左正誼在一隊待了一年多,除非生病,可從來沒替補過。他不僅是中單,還是指揮。指揮怎麽能不上場?左正誼黑著臉,到周建康身邊坐下。這是位於主舞台下方的觀賽區,和普通觀眾席在同一側,中間略有間隔,坐的都是官方工作人員,屬於vip觀戰區域。但沒有選手喜歡坐在這裏。從這個角度看比賽,是左正誼有生以來第一迴 。“你沒事吧?”左正誼毫不客氣,陰陽怪氣地對周建康說,“有事就喝點中藥調理一下。”第二局比賽還沒開始,主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他上一局的精彩操作集錦。他欣賞自己的同時,越發覺得周建康腦子有病。但仿佛預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周建康沒被他的出言不遜激怒,反而問:“不高興了?”左正誼冷哼一聲,不迴答。周建康說:“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下場嗎?”“知道啊。”左正誼說,“領導對我不滿意,就要整治我唄。”“你知道個屁,兔崽子。”周建康白他一眼。左正誼噎了下,不服氣道:“不然呢?還有什麽理由?你說你說你說,我洗耳恭聽。”他伸出雙手做“請”的姿勢,一臉假恭敬,實際上像一隻了毛的兇兇貓,已經躬起身體準備戰鬥,但凡周建康哪句讓他不順心,他就會一爪子唿上去,把周建康撓個滿臉花。周建康卻沒訓他,歎了口氣,出乎他意料地說:“正誼,我看著你長大的,太了解你了。可你根本不理解我。”“我怎麽不理解你了?別搞那套‘領導也很難當,領導也有苦衷’的話術好吧?無聊。”左正誼往椅背上用力一靠,打了個嗬欠。周建康難得沒被他三句話氣出火,心平氣和地說:“上一局你的伽藍玩得很好,全場沸騰,我坐在這裏被觀眾的呐喊聲震得耳朵都快聾了。”左正誼輕哼了聲。周建康不管他什麽反應,自顧自說:“每個看過你比賽的人,都會為你熱血,我也會。但你知道嗎?我的血越熱,就越害怕。”左正誼沒聽懂,疑惑地投去一眼。周建康才三十多歲,竟然捏著一副七老八十的感歎腔調說:“電競圈所謂的天才不少,但你這種水平的,不知道多少年才出一個,至少前十幾年我沒見過。能擁有你是wsnd的幸運,但這種幸運也是壓力,我每天都提心吊膽,怕沒養好你,一不小心‘傷仲永’。”“……”左正誼微微一頓,低聲說,“倒也不必。”“怎麽不必?你現在根本不服管教,誰的話都不聽,偏偏又能贏,我想敲打你都找不到機會。上迴因為雪燈的事跟你談了幾句,以為你至少能收斂幾天,沒想到今天你還變本加厲了。把我的話當放屁是吧?”“但我贏了啊。”“你能一直贏?”“能啊。”左正誼昂起頭,“為什麽不能?”“……”周建康被堵了一下,氣道:“盲目的自信是自大!你怎麽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了?膨脹要不得,左正誼!”主舞台上燈光變幻,第二局比賽已經開始了。左正誼的替補中單叫小林,年紀比他還小,是wsnd最穩定的“飲水機管理員”,今天臨時被安排上場,明顯很緊張,操作不太流暢。也不知道指揮是誰。左正誼盯著大屏幕,不吭聲。周建康很快又消氣了,繼續唉聲歎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現在看重你甚至勝過俱樂部。”他說,“我們戰隊可能會輸,但不管輸幾場,總有機會贏迴來,永遠能‘再來一年’。但你的職業生涯隻有一次。你今年十九歲,明年二十歲,後年就二十一歲了……你能打到二十幾?二十一歲的時候,你還能保持今天這樣的巔峰狀態嗎?不可能,不管是誰,巔峰總是短暫的。”“……”“你還可能會有傷病,傷病會加重狀態下滑,但即使有傷病,狀態不好,你也得繼續打比賽。那時候你準備怎麽打?繼續選非主流英雄?越塔強殺?不顧隊友一打五?”周建康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左正誼的光環幾乎能照亮整個電競圈,他本該高興,可他卻因此而深感惶恐。“你是罕見的天才。”周建康說,“我不想看你淪為普通人,你應該保持特殊,一直遠走,讓‘左正誼’成為電子競技曆史上最光輝的名字。”周建康轉頭看了他一眼,說:“這才剛剛開始,要膨脹太早了。”“……”左正誼說不出話。比賽現場太吵,遊戲的聲音,解說的聲音,觀眾的聲音……混在一起,潮水般鑽進他的耳朵裏,本該蓋過周建康的話,但一個字也沒蓋住。左正誼都聽見了,都聽清了。但他的確是“不服管教”,即使周建康這樣明貶暗褒地捧著他訓話,他也覺得逆耳。為什麽非要訓他呢?還非要把他摁在冷板凳上,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迴基地好好說話他也聽得懂。左正誼心裏別扭極了,他自認沒做錯任何事,隻是稍微犯了點小毛病而已,周建康卻像天塌了一樣至於嗎?煩死了。左正誼盯著直播大屏幕,仍然一聲不吭。周建康也在看。這局失去核心和指揮之後,wsnd打得不好,亂,沒節奏,沒配合,五個選手輪著犯低級失誤。隨著場上劣勢越來越明顯,周建康的眉頭也越皺越深。xyz推上wsnd的高地時,他的臉都快擰變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