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水的手指還箍得死死的,仿佛這部手機已經長在了他的手上,拿走固然可以,但是一定會弄傷他。“放手吧。”屈向北又說,“其實放手很簡單的,四水,你把手放開,不要再抓著它了。”陸水點了點頭,但是手上沒有一絲一毫地改變。校園裏的顧風正在緊張地觀察他們,看不清兩個人在傳遞什麽東西。“四水,你聽我的,現在放手。你不要再抓著它了,放開之後你的手才能去抓別的東西,否則你手裏永遠捏著這些東西,你也不會真正的自由。”屈向北知道這件事很難,但是再難他也要說服四水。陳雙當年一直被困在記憶裏,其實被困住的何止一個,四水照樣沒有走出來。“你記住,你現在把它鬆開,這些東西就能永遠地離開你了,和你沒有半分關係。你不用再想著找誰報仇,也不用總覺得自己沒做好。”屈向北這一次握住了陸水的手腕,他的手逐漸發力,慢慢才感覺到四水的手在放鬆。“放開它,然後轉身跑,跑進你學校裏,跑迴你隊裏。”屈向北朝著他點了點頭,“再也不要迴頭了。”陸水不斷地深唿吸著,像是承受著割肉的疼痛,像是從迴憶裏割走粘連的那部分。“跑向你隊長那邊,去吧。”屈向北已經看到了顧風,“轉過去,那邊有人在等你。你去好好比賽,去交朋友,去談一場戀愛,去當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他們再也不能傷害你了。”話音落下,陸水的手終於開始徹底放鬆,手指好似不堪重負,黑色的手機掉進了屈向北的手裏。作者有話要說:顧風&顧雲:跟北哥學話術!第119章 放下過去放下之後, 陸水甚至開始不適應,非常想要急匆匆地抓迴什麽,牢牢地抓迴到自己身邊。一直以來這個手機就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重要程度僅次於他那本畫冊。他會把手機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哪怕自己丟了都不會讓它丟失。現在它到了北哥的手裏, 好不適應,陸水不止是有身體的慣性, 思維上也有。但是屈向北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收走了它。剛剛那幾秒的解鎖已經足夠他記住手機的密碼,現在他說什麽都不會再讓四水拿迴去, 觸碰這段黑暗的迴憶。所以陸水的手抓了個空, 指縫間隻抓到一把風。屈向北是預判了他的動作, 笑著說:“好了, 這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了。現在你隻需要做一件事,迴學校去,迴到你隊裏去。那裏才是真正屬於你的地方。”陸水怔怔地聽著, 他一直信以為傲的大腦出現了係統卡頓,“放下過去”這是他未曾運行過的程序。“去吧。”屈向北朝他點了點頭,“周末, 我和你哥一起來接你。”陸水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但是看樣子還不肯挪步, 像國王棋堅守著陣地,站在自己的棋盤上麵。屈向北也不著急催他迴去了,陸水這樣子, 應該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這時, 天色已經完全黑掉了,可是陸水卻覺得天邊亮起來, 無數顆星星在閃動璀璨,透著無窮無盡的生機。“我哥應該是忘記了一些事,我們很小的時候的事。”“起初就是我哥保護我,他總是把我藏在衣櫃裏,他說那裏麵非常安全。他讓我數數,說數完之後大壞蛋就會離開。”“那天他帶我離開家,去找當時還很年輕的杜英哲,我們那時候太小了,根本不懂在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也沒有人教過我們可以報警。我哥信任杜英哲,因為每次去看牙他都給他塞幾塊奶糖,還誇他長得好看。”“很少有人直接誇我哥好看,因為他臉上的胎記。我哥以為帶我去就可以找到大人幫忙,可我們都被杜英哲給騙了。後來我哥在他家住了一晚上,迴來之後就不愛說話,我問他,他就哭。再後來我哥總是說頭疼,忽然有一天,我發現我哥不記得好多事情了。”“他不記得我們要一起看的書,不記得我們一起玩的遊戲,製定的暗號,他甚至不記得杜英哲了。那時我不懂,長大後才知道我哥是選擇性地失憶了,他對小時候的事記得很模糊,有時候還會把我的事混在一起。因為杜英哲的出賣,他再也不相信別人能幫我們,他變得很膽小,離開我們的臥室就睡不著,不能在外麵過夜。”“我去問過醫生,選擇性失憶會忘記一段迴憶,但是會不自覺地避開造成失憶的源頭,所以我哥就很害怕牙醫。從那次之後,我學著他的樣子,把他藏在衣櫃裏,讓他去數數。我哥他不是沒保護過我,隻是他忘記了。”“北哥。”陸水說到這裏,很平靜地停下了,“你告訴屈南,我是希望我哥能幸福的。”屈向北的手心已經攥出了汗。“你放心。”“你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屈南,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我希望他能讓我哥一直這麽幸福,讓我哥一輩子都想不起來。”陸水著重地強調,“一定,一定不要讓我哥受刺激,不要讓他想起來。”“他會做到的。”屈向北替屈南答應,唿吸變得深長,他再次看向了陸水的後方,“現在你該迴去了,你隊長在等你呢。”陸水迴頭看了一眼,和顧風的目光交匯,然後又轉迴來:“那我……先迴去了。”“四水。”屈向北忽然叫住他。“嗯?”陸水站直了等著北哥說話。“不要再迴頭了,往前跑。”屈向北笑了笑。陸水揉了揉鼻子,這一次不再反應遲緩,而是很快地點了點頭。他轉過身,正前方是他靠自己努力而考上的大學,是他去年在6月份高考時親自選擇的人生。他朝著學校小步前進,一開始還是走著,走了幾步就變成了小跑。他還記得自己第1次進校園那天,驚喜到不敢相信,不確定這麽好的生活真的屬於自己了。兩隻手激動得發燙,現在兩隻掌心都是空的,他可以去抓任何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重新拾起它們。小跑變成了快步跑,雙腳踩在平整的路麵上,陸水沒有迴頭,哪怕他很想轉過去和北哥說一聲“再見”都沒有迴頭。他的未來就在前麵。顧風一直在等著他,等著陸水和北哥的談話結束,然後親眼看著他跑到了麵前。右側方有些嘈雜,籃球隊最近要搞活動,吵吵鬧鬧地跑來跑去,廣場上好多人在學滑板,看上去怪有意思的。陸水笑著跑到了他的麵前,像是他們第1次認識,他笑著看自己念不出他的名字,等著自己帶他去訓練。“隊長。”陸水站住了,周圍的聲音衝入耳道,全部都是他喜歡的,他認定的。他不會打籃球,上學期僅僅參加了1次3v3的籃球賽,結果輸得一塌糊塗,但是很過癮,因為傳球非常有意思。他也不會玩滑板,但有時候會悄悄地看滑板社的女生飛下樓梯,這也是一種很酷又很需要勇氣的活動,說不定明天就能試試。他不會的東西很多,但是在大學裏都可以去學,自己還有那麽多的時間和機會,可以把小時候沒嚐試過的運動都學一遍。去比賽,去交朋友,去談一場戀愛,去當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正常大學生。唿吸越來越快,陸水眼睛裏亮晶晶的,他摸了一下,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了眼淚。“你和北哥說什麽了?”顧風原本不想問,這是隱私,但是看到他哭了才開始慌張,“是不是又出事了?”“沒有,沒有事。”陸水飛快地搖了搖頭,笑著猛吸了兩下鼻子,“我們去訓練吧,我現在好想訓練,我想每天都能訓練。”“可以啊,這有什麽難的,走吧。”顧風朝著門外的屈向北打了個招唿,兩個人一起朝著跳水館的方向前進。陸水不知不覺翹起了嘴角,這心願確實很簡單,但他隻想把簡單的一天重複來做,做到他們做不動那天為止。全部都放下之後,自己跑得好快。校門外,屈向北一直沒有走,直到看到那兩個人的身影消失。而自己的身後不知不覺多了兩個人,他迴過身:“咱們走吧。”“咱們去哪裏啊?”水泊雨難得參加哥哥組的活動,非常興奮,“咱們是直接去找那個混蛋嗎?”屈向北看了看水泊雨單薄的身型。“你想動手嗎?”“我想出一份力,如果能出手我一定……”水泊雨已經急不可耐,忽然被顧雲拉了過來。“你還是省省吧,運動員,少打架。”顧雲非常無奈,真看不出來這還是個火力少年,“咱們先上車吧,上車再說。”還是那輛車,可水泊雨坐上去之後心情並不是那麽好,今天他負責開車,不像上次那麽著急,自然不會發生車輛剮蹭事件。按照導航來開也不用費神,可是越靠近目的地,水泊雨的內心越無法平靜。終於到了,車子停在一條馬路旁邊,水泊雨雙手緊抓方向盤:“到了。”“你沒事吧?”顧雲坐他後麵,兩隻手抓住駕駛座。這幾天他那顆小心髒接連遭受打擊,如果不是想要休息也不會讓他開車。“我沒事。”水泊雨勉強地笑了一個,臉色慘白,“我隻是……很難過。我也是和四水認識很久的人,小時候我幾乎天天看著他和陳雙一起玩,可是……我卻不知道他們身上發生過這麽可怕的事。我想,如果我當時主動一點,再勇敢一點和他們交上朋友,他們也許就會跟我說,也許我就能幫上他們。”“該自責的人不是咱們。”屈向北又想摸煙了。水泊雨不做聲了,緊緊地咬著下嘴唇。“好了,我們先下車,你在車裏等我們。”屈向北打開車門,帶著顧雲下了車。兩個人都知道陳雙和陸水曾經的住址,再加上擁有小區的門禁卡,一路暢通。很快就到了陳智明的家門口,屈向北率先敲了敲門。“誰啊?”門裏的聲音就是陳智明,聽上去蒼老許多。“我。”屈向北直接說。誰?陳智明慢慢地走向房門,眼睛對準了貓眼,看清門外兩人的麵貌後瞬間捏住門把手。“你們他媽的陰魂不散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報警!我他媽現在就……”“你報警吧,讓警察來,看看你偷偷摸摸溜進你兒子臥室裏的視頻!”屈向北將四水的手機放在貓眼的觀察範圍之內,“警察越多越好。”陳智明的手指已經按下了報警電話,這幾天他也想明白了,自己之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直接報警最幹脆利索。可是聽到門外的話他身體不受控製地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又無法動彈,慢慢地,他再次靠近貓眼,這一次就不止看到兩個人高馬大的男的堵門了,而是看到了一部手機。手機屏幕亮著,裏麵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可不就是自己。“看到了嗎?”屈向北將手機收迴,“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我是屈南,今天絕對不會動手,隻是想問你幾件事。你把事情說清楚了,我們就離開。”“你想蒙我?”陳智明沒了底氣,他也不清楚這些人手裏有多少證據,更不清楚證據能證明自己到了哪一步,“你想用這個威脅我!做夢!你去公開啊,公開了我,也就是公開了陳雙和陸水,到時候……”“到時候沒有人會譴責他們,因為他們是受害者。”屈向北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波瀾,好似他確實是來談事的,“再說,四水都想過要殺了你然後去坐牢,你以為他害怕公開嗎?他會害怕別人對他的指指點點嗎?陳智明,你把你兒子想得太簡單了,我手裏的證據雖然不能槍斃你,但可以讓你下半輩子沒好日子過。”顧雲將怒火壓在胸腔之內,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真想踹開這扇門。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北哥在控製情緒這方麵比自己好太多,換成自己,現在絕對沒有這麽好的脾氣。屋裏暫時沒了動靜,像是陳智明在衡量這些事的輕重,不一會兒他又問:“你們找我什麽事?”“問你一個人。”屈向北將手機收起來,“杜英哲。你放心,我絕對不動手。”又過了一會兒,門鎖緩慢地轉動,這扇門終於打開了。顧雲剛要抬腿隻見前方的人忽然化成了一抹身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推開,將門內的陳智明撞倒在地。屈向北走進室內,踩在了陳雙和陸水曾經住過10年的客廳裏。屈南來過這裏,可是自己卻是第一次來,屋裏的每一件家具擺設仿佛都在講一個恐怖又惡心的故事,但是這個故事卻是兩兄弟一段真實的人生。他再次看向陳智明,單手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屈南是答應過陳雙,不找陳智明算賬,但是這關他屈向北什麽事!“你……我報警!你等著!我報警!你這算強闖民宅!等著坐牢吧你!咱們都別活……”陳智明害怕了。“報警吧,四水當年的精神問題是裝的,我可是真的。”屈向北說。顧雲站在他的身後,原本跟著北哥行動是想學到些什麽,漲漲社會經驗,現在他隻想大唿這我真的學不了。樓下,水泊雨在車裏焦急不安,早知道就跟著一起上去了。現在他隻能等待,心裏頭將陳智明和杜英哲碎屍萬段,希望他們身敗名裂,永世不得超生。什麽詛咒最惡毒,水泊雨就怎樣去咒他們,時間分分秒秒而過那兩個人還不迴來,他又開始擔心顧雲的身體。終於,前方出現兩個高個兒身影,他們終於迴來了。“怎麽樣?”車門剛剛被打開,水泊雨迫不及待地問,“那王八蛋在家嗎?”“在,我就猜他肯定在,因為要養傷。”顧雲將車門關上,“還算順利,該問的都問完了。”“哦……那你心髒沒有不舒服吧?”水泊雨又問。顧雲直接解開兩顆襯衫的紐扣:“靠過來聽聽多麽有力?”“你好變態啊!”水泊雨後悔了,就不該擔心他,這時北哥也上了車,他專心和北哥交流,“剛才你們都幹什麽了?現在用得上我做什麽嗎?”屈向北的情緒比上樓之前好了一些,但顯然見完了陳智明也沒有完全恢複,他掐著眉心說:“隻是讓他交代了一下杜英哲的事,他承認自己認識杜英哲,並且承認當年確實發生過那件事。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杜英哲本人肯定不會親自認下,所以隻能從陳智明這邊下手。”“他承認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水泊雨聽完一陣火大。“你先別急,讓北哥把話說完。”顧雲一邊喝水一邊勸,從前他以為水泊雨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現在才發現他是被家裏看管太嚴,一直都不敢表露出來。屈向北看著手機,等到他們都安靜下來才說:“我會把陳智明的錄音整理一遍,然後告訴杜英哲的女兒。陸水那天和我說,杜英哲非常在意他的完美父親形象,非常疼愛他的女兒,我把杜英哲從水裏拉上來,無意中撿起了他的手機,又無意中讓杜英哲解鎖,記下了他女兒的聯係方式。”水泊雨聽得愣愣的,這些無意絕對都是有意而為之。“然……然後呢?”“然後,就是他們家內部的問題了,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吵也好鬧也好,這件事就徹底和陳雙陸水沒關係。事情過去那麽久了,而且當年沒有人證和物證,咱們已經沒法幫他們討迴完全的公道了,隻能盡自己所能讓這些人活得別太輕鬆。”屈向北說完停頓了幾秒,看向水泊雨,“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招太損了?”水泊雨仿佛猛然間清醒。“怎麽會?”“因為我這麽一做,世界上就會有一個女兒失去完美的父親。你們會不會覺得他女兒是無辜的?”屈向北解答。這個問題拋給了顧雲和水泊雨,但兩個人同時搖了搖頭。“我也是這麽想,我不想去共情做惡之人的家人。”屈向北想得格外通透,對女兒共情和負責的事應該是杜英哲的,而不是他們這些外人的。杜英哲在把髒手伸向年幼的陳雙時就該想到這一天。他毀了別人的孩子,那麽自己的孩子說不定就會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如果每個人都能對親人負責,世界上也就沒這麽多犯罪行為了。人的能力有限,隻對身邊人好就夠了。”屈向北引用了一本陸水送的書中的句子。“我覺得你這樣做也沒錯。”顧雲這時補充,“他閨女知道這一切之後說不定還得感謝咱們呢,誰知道杜英哲有沒有對小時候的她下過手。萬一她將來再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可得離她爸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我認為這個方法可行,應該拆穿他的真麵目讓他女兒看看,讓他在唯一的親人麵前自慚形穢,今生今世抬不起頭來。”水泊雨這下放心了,最起碼他知道他們還能為陳雙陸水做些什麽,而不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隻能說上幾句“都過去了”。傷害已經造成,對受害者而言隻能緩慢痊愈,但未必不會留疤。壞人就必須付出代價。“北哥,我發現你的思想特別有深度。”水泊雨忽然說,“就照你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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