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風像是心裏缺失的一塊填上了,用力地收緊手臂。頸窩很快就濕潤,液體帶有溫度絕對不是雨水,而是陸水肆意蔓延的淚水。淚水帶有生命力一樣尋找著顧風頸動脈的流向,順著血管流進了領口,流進了顧風的血裏。顧風像抱著一個完全沒反應的人,連哭聲都安安靜靜。天空中飄起細雨,雨水細如牛毛,密密織織地打在他們的衣服上。慢慢的,陸水的肩膀才開始顫動,他終於不再強忍哭聲,想起了正常人該怎麽樣哭。他不是有病,他不是瘋子。哽咽像是從鼻腔裏發出,又像從嗓子裏麵出來,早熟的人一旦縮迴童年時代,連哭聲都格外像小孩子。麵頰已經濕了,陸水用力地咳嗽了幾聲,喉嚨裏哽得難受。淚水從慢慢流淌變成大滴掉落,哭聲從微弱開始,他嚐試著哭出來,讓世界知道他很難受。直到最後一聲咳嗽,陸水在隊長的懷裏放聲大哭,如同他出生的那一天。立春後的首場小雨飄然落下,寒冷的冬天終於退下,冰凍結束了。河岸邊,屈向北撿起了陸水沒來得及拿走的運動包。杜英哲渾身濕透躺在岸邊,還有氣,今天暫時放過他。剛剛陸水匆匆忙忙地跑了,肯定是迴了學校,屈向北將散落一地的書本挨個塞進包裏,打算趕緊給送迴去。突然間一個很舊的本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它已經完全攤開了,四水的字跡清秀整齊。屈向北原本不想看,畢竟這是四水的私人筆記,但上麵還有顧風的名字。視線隻是一掃而過,屈向北一不小心看清楚了上麵記錄的那一頁。顧雲開車趕到北體院門口時也在打電話:“我跟你說我心髒病真的犯了,你趕緊出來送我去醫院。”“你犯病了為什麽還能開車啊?”水泊雨雖然不信,但還是早早等在校門口。“我帶病開車啊,你到了嗎?”顧雲將車停在路邊,下雨了,校門口隻有幾個人。緊接著他就看到了水泊雨,和站崗的安保人員蹭一把傘。“你看,我就說你沒事。”水泊雨一看到顧雲來勢洶洶就知道自己被他騙了,轉身要走。“不是,我心髒真的不舒服……你迴來!”顧雲伸手抓住了他,水泊雨嚇得趕緊甩胳膊。“你在學校門口拉拉扯扯。”水泊雨嚇得原地亂跳,“你鬆開。”“我不鬆開,除非你……”顧雲還沒說完,下一秒後背被人用書包掄了一拳,掄得他踉蹌了兩步。這迴可真是差點給他暴打到心髒病發作。“顧風!你!”屈向北已經把那幾頁《人類觀察手冊》看完了,顧風居然偷偷帶著四水做了那種事,竟然還不和四水確定關係。轉眼又和另外一個男生拉拉扯扯。顧雲揉著後腦勺,一個猛迴頭。“我艸,你誰啊?”水泊雨愣住兩秒,跳到兩人中間擋住顧雲:“屈南你幹嘛打他!”作者有話要說:屈向北&顧雲:你們倆好好解釋一下!屈南&顧風:……第114章 哥哥組的會審屈向北也沒想到會這麽快見到顧風。原本他還以為要等一陣子才能把顧風從學校裏叫出來, 剛剛這一路走過來,心裏的火氣已經越來越大,逐漸收不住。這臭小子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四水嗎?不是說兩個人隻是看電影約會的程度嗎?自己還把四水的畫冊拿給他看過, 真是信了他的鬼話。顧風他完全知道發生在四水和陳雙身上的事, 當時還表現得那麽難過, 現在卻……屈向北看著眼前這兩個男生,親密行為瞞不了別人的眼睛, 剛才他們還拉著手。再想到四水記錄下的一切,顧風這個混蛋居然都把四水吃幹抹淨還不確定關係,今天自己就替陳雙好好教訓他。“你誰啊?”顧雲有點被打懵了, 但是一時半會兒沒認出來這人是哪位。下雨原本就看不清楚, 再加上燈光也不是很亮, 幾眼之後隻記下了這人的輪廓。但是剛才水泊雨說什麽?屈南?陳雙的男朋友, 屈南?“你幹嘛打人啊!”水泊雨看著麵前怒氣衝衝的人,更加肯定自己如果不攔著他真的會打壞顧雲,“你……你道歉。”道歉?還道歉?我沒打死他就算給他一條活路了。屈向北並不理會其他人, 隻用手指著顧風:“你給我過來,把話說清楚了。”顧雲後背一片酸疼,這兄弟打人可夠狠的。“我說什麽啊我?你誰啊?”這是打算在自己麵前裝傻了?屈向北頓時後悔了, 剛才就不應該給他留一條活路,直接打死算了。“顧風, 你現在老老實實給我過來,在我沒有徹底發火之前。”顧風?怎麽又是顧風?自己那弟弟到底又在外麵惹誰了?自己打算替他認的是過失殺人可不是外麵莫名其妙的黑鍋啊。顧雲分析了一下眼下的情形,眼前這個屈南確實是動了氣的, 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顧風。所以, 這時候必須要跳出來澄清,背不動的黑鍋堅決不沾。“我不是……”顧雲還沒說完, 水泊雨往前一步。“他不是顧風。”水泊雨伸開雙臂,動作非常像幼兒園玩過的老母雞遊戲,“他是顧風他哥哥。”顧雲趕緊點頭如搗蒜,關鍵時刻我方戰友還是靠譜。“他哥哥?”屈向北把冷笑放在心裏,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能想出這麽幼稚的借口。眼見為實,自己親眼看見的事情還能有假?屈向北這時也認出了麵前的男生是誰,顧風以前的搭檔水泊雨。怪不得他們能這麽親密,還在校門口拉手,這兩個人的關係肯定不止於搭檔。好小子,顧風你可真是這邊一個、那邊一個,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把四水玩得團團轉,哄好了那個,現在又哄不好這個。如今已經東窗事發,這兩個人還能想出這麽拙劣的借口,難不成顧風還會分身,分出一個雙胞胎來?“真的,我真是他哥。”顧雲隻恨自己和弟弟的嗓音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眼前這位的神色逐漸凝重,仿佛下一秒就有無法預測的鐵拳唿來,“他是不是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他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屈向北正在氣頭上,忽然鬆了鬆拳頭。什麽?雙胞胎哥哥?雨水還在不緊不慢地落下,周圍充斥著幹燥泥土被潤濕的土腥味道,但意外的不難聞。水泊雨見屈南沒有反應,連忙解釋:“屈南,我知道……以前我和陳雙太過親密你不高興,可是我那時候真的不知道你是陳雙的男朋友,這件事……我道歉。但是你不能亂打人,他真的不是顧風。”“我是顧風他哥。”顧雲特意強調了那個“哥”字,證明自己是哥哥組的。“你是他哥?”情緒上的波動逐漸平靜,屈向北很擅長收放。路燈在細雨中格外浪漫,現在他卻沒功夫欣賞,借著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完畢。“你真是他哥?”幾秒後屈向北就相信了他的話,因為他和顧風的眼神在細看下明顯不同。“我真是。”顧雲指了指停車場,早知道就不穿這身運動裝了,“我身份證就在車裏,要不你去看看?”車上不僅有身份證還有駕駛證,到時候一切就不攻自破了。就在顧雲以為這場鬧劇完全結束之後,耳邊忽然出現了一聲怒吼。“幹!”張釗叼著蛋白棒剛好路過,還背著蘇曉原,“顧風你幹嘛呢?和屈南打架了?”蘇曉原也愣住了,雨天路滑,張釗怕他腿腳不方便所以才背著他走,結果剛好見到這一場麵,空氣裏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火.藥味。“有話好好說,在我學校門口可不許打架啊!”張釗說著就朝那邊跑步前進,顛得蘇曉原手裏的透明雨傘差點掉了。“你慢點,你慢點。”蘇曉原怕他忘記背上還有自己,眼前的張釗變成了凱撒,像哈士奇一樣跑起來了。“我不能慢啊,我得趕緊勸架去。”張釗憂心忡忡,這北體院可是一天都不能沒有自己,“顧風你住手!”“我不是顧風!”顧雲也一聲怒吼,這日子沒法過了。水泊雨捂住了嘴,這場麵……真是一度非常混亂,每個人都是錯頻交流。而此時此刻,真正的顧風拉著陸水剛好走到校門口附近,遠遠一看前麵那圈人,不祥的預感頓時攀上心頭。陸水在十幾分鍾前哭得頭昏眼花嗓子痛,現在的手裏還舉著一根剛剛在街上排隊買的心形棉花糖。經曆完今晚的事他好累,隻想吃點甜的。隊長的腳步一停他也跟著停下,正前方好像有人在吵架。“我覺得……咱們先別迴去了。”顧風往後退了半步,“迴紋身店吧。”陸水點了點頭,今天發生了太多變故,衝擊力好大,他也想好好休息。誰知兩個人正準備偷偷轉身還是被眼尖的顧雲發現了。“顧風!”顧雲可不能讓他跑了,“站住!你給我迴來!”一刻鍾後,因為下雨而格外空閑的小左奶茶店坐了好幾個體育生,和店鋪裏輕鬆歡悅的bgm格格不入,看起來劍拔弩張。顧雲和屈向北已經各自解釋完自己的狀況,兩個人坐在所有人的正對麵,仿佛是兩個審判長。下麵幾個人暫時分成了兩撥,一撥是張釗和蘇曉原,兩個人都完全狀況外。一撥是水泊雨,他知道顧雲但是不知道北哥。而又知道北哥又知道顧雲的兩個弟弟就坐在最中央的兩張椅子上,兩個人老老實實,眼睛都有哭過的痕跡。張釗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眼前這倆人,和蘇曉原一樣,注意力從顧風到顧雲,再從顧雲迴到顧風身上。不一會兒蘇曉原悄悄地問:“真是雙胞胎啊。為什麽這麽像啊?”“確實是像,我都快分不清了。”張釗喝了一口奶茶,“怪不得我總是看到顧風一會兒和四水在一起,一會兒又和水泊雨走得近,我還以為他們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戀……”“什麽三角戀啊,就你愛胡說。”蘇曉原立刻製止他,如果不製止,張釗的發散性思維指不定想到哪裏去了。說完後他還是不住打量著顧風和顧雲,現在可以分清楚了,乍一眼看真是眼花繚亂。水泊雨遭受的震驚非常大,一時之間難以消化。這可是比雙胞胎還要離奇的真相,麵前這個人居然不是屈南了。不,不對,他是屈南的身體,但裏麵的靈魂已經不是了,而是另外一個人,年長屈南10歲的屈向北?要不是有這麽多人作證,他會以為這是屈南的惡作劇。多重人格……這難道不是小說和電影裏的情況嗎?竟然在現實中也碰到了。這比顧風顧雲還難以分辨,雙胞胎最起碼是不同的身體,絕對不可能一模一樣,可屈南和屈向北是貨真價實的同身軀。這……這……水泊雨忽然有所感悟,原來上次不帶陳雙來體院找四水的人是北哥,根本就不是屈南對兄弟倆三心二意。一刹那水泊雨又很放心,太好了,自己可以兩個都要。隻不過……自己上次是不是打錯人了?不是,是打錯人格了。“咳。”顧雲見沒人說話,主動打破了這場尷尬的寧靜,“事情就是這樣,大家都清楚了吧?”“真的嗎?”水泊雨舉手發言,“屈……北哥,你真的是另外一個人嗎?”不光是水泊雨好奇,顧雲其實也很好奇,時不時往旁邊瞄一眼。可能是因為沒有多少生意,店員們也紛紛看向這邊,不知道這幫男生聊什麽呢,估計也擔心這幫大小夥子直接打起來。櫃台遠端還有一小撮人,沒穿店員的統一服裝所以肯定不是店員,倒像是老板。那幾個老板也無所事事地看著這邊,每個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是真的,事情就是剛剛我說的那樣。”屈向北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開口了,“原本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畢竟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也和屈南有關,我得尊重他的意見。”“那你出來的時候,屈南是在睡覺嗎?”水泊雨變成好奇寶寶。屈向北搖搖頭。“他沒有意識,不會感覺到在睡覺。”“那你們交換的時候,身體有什麽不良反應嗎?”水泊雨又問,他果然不是屈南,眼神和嗓音都不一樣。陳雙曾經說過,屈南喜歡粉色,喜歡喝綠茶,這個屈向北更成熟,他喝苦苦的冰咖啡。“基本上沒有不良反應,但是會需要時間來緩衝,來適應。”屈向北耐心解答,並且對水泊雨的好奇很理解,這些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說。“那你經曆的事情屈南會知道嗎?”水泊雨又問。屈向北再次搖頭:“人格之間記憶不共享,很多偽裝多重人格的人也是在這方麵容易露餡。我和屈南有專用的備忘錄,會給對方記錄重要的事。”“那你也是跳高運動員?”這迴輪到顧雲發問了。“我是,隻不過我和屈南的比賽習慣有細微差別,但除非是很熟悉我們訓練細節的人否則看不出來。”屈向北又喝了一口咖啡,話題一轉,“現在不說我了,說說你弟弟怎麽迴事。”正在幫陸水修理即將斷裂的佛珠的顧風不由地心頭一緊,終於說到自己了。水泊雨、蘇曉原和張釗同時不吭聲了,紛紛轉變成了旁聽席。這氣氛好嚴肅,陸水拿著棉花糖往顧風的身邊靠了靠:“隊長他……”“你先別說話。”屈向北禁止四水發言,“我現在有話要問顧風。”顧雲立刻說:“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養不教哥之過,再說我弟也沒幹什麽壞事吧?”“沒幹什麽壞事?”屈向北反問,視線再次迴到顧風的臉上。他能沒幹什麽壞事?他什麽壞事都幹完了!“你說,我弟幹什麽了?”顧雲坐直,“我也聽聽。”陸水緊張地看向北哥旁邊的運動包,糟糕,自己跑迴來的時候太過著急,忘記拿東西了。北哥是不是看過了《人類觀察手冊》啊?不然他為什麽這麽生氣?“不用他說,我自己說吧。”顧風這時放下手裏的佛珠,“我對四水是認真的,我想成為他的男朋友。”嗬,還裝,屈向北皺起眉頭。張釗聽完一陣激動,緊緊地攥著蘇曉原的手。“幹,這是當眾表白和出櫃嗎?好燃啊!”“張跑跑你別亂說話……噓,小聲點。”蘇曉原趕緊捂住他的嘴巴。水泊雨跟著點點頭,給顧風豎了個大拇指。爺們兒就要敢作敢當,絕對不能暗度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