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看著他迅速逃離的背影,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肯定是出問題了,否則自己怎麽會這麽難受,心裏堵得慌。顧風這邊已經結束了全套流程,丁汐和周潼扛住壓力完美一躍獲得金牌,艾倫和艾伯特兩名小將獲得銀牌,霍爾薩和嘉森是本次比賽的季軍,第4是諾亞和伊森,自己和四水排名第5,不用參加賽後的血檢。不需要參加血檢的運動員集體返迴,主教練和獲獎運動員還要接受賽後采訪,所以這次一起迴來的隻有路樂。一路上,不少人情緒高昂,比賽結束壓力沒有了,接下來可以好好逛一逛波士頓。但是陸水卻高興不起來,剛剛接了陳雙的一通電話,哥哥說什麽都不要想,接下來好好玩幾天。這還能怎麽玩啊,陸水看著同樣變蔫的路助教,現在他就一個想法,趕緊迴國。迴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可是兩個人一點都不困,顧風先去領了一下昨天送洗的髒衣服,在走廊裏走著的時候接了個電話。“手術怎麽樣?”他拿起來接通。“挺好的,原本也沒多大的事。”顧雲打了個哈欠,“就是一個半麻的微創,和醫生聊著聊著天就做完了。你那邊怎麽樣?”“也挺好的,現在準備洗洗睡了。”顧風迴答。“哦。”顧雲先是誠懇地迴應,然後直接問,“比賽是不是比砸了?”顧風一笑。“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你別打岔,水泊雨不告訴我到底怎麽迴事,但是我知道肯定沒好事。”顧雲也不和他繞彎子,“怎麽才第5?”顧風拎了拎手裏的衣服。“還能怎麽著,打分項目的常規操作你不懂?”“我艸……”顧雲摸了摸心口,“我就猜肯定是。那妹寶現在怎麽樣?”“不太高興,估計迴去要哄哄。”顧風說完又問,“你總問四水幹什麽?人家和你又不熟。”“一家人問問又怎麽了,你這個中國男兒怎麽這麽沒有氣度啊。”顧雲切了一聲,“你就和他說,一個比賽而已沒必要全部放在心上。勝負乃兵家常事,大俠也有重新來過的時候,趁著這幾天好好玩,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民情。”“知道了。”顧風迴答。他剛拐彎就看到路樂站在1122的門口,肯定是來開導四水的。顧雲說的都是大道理,誰都明白,但是能不能釋懷就不一定了。四水首次出國參賽就遇到攔路虎,能維持現在的穩定已經非常不容易。這樣一想,顧風放慢腳步,靠著牆停下來,暫時不打算迴房間了,先讓路助教好好勸勸。“你也想開點,一個比賽沒必要上綱上線,機會多得是。”顧雲喘了幾下,“不聊了,一會兒該上廁所了,我現在像個廢人似的。”“你找著護工沒有?”顧風問,“晚上誰陪你?”“大春節的,我去哪裏找護工啊?都迴老家過年了,最快迴來的也得過了初五。”顧雲迴答。“那晚上不會是爸媽撐著熬夜吧?”顧風提醒他,“他們可熬不了。”“你別管了,反正肯定有人在……掛了掛了,主治醫生來查房了。”還沒來得及說完顧雲就結束通話,趕忙將手機塞迴枕下。水泊雨捧著一杯新咖啡進屋,看到顧雲後立刻變得很機警。“你是不是偷偷下床了?”水泊雨問。“我還打著點滴呢,怎麽下?”顧雲指指點滴架。“那就是偷偷玩手機了。”水泊雨說,“醫生說讓你好好休息,嚴令禁止玩手機。你先把手機交出來。”“交就交手機,你瞪我幹嘛……”顧雲這才從枕下拿出手機,遞了上去。1122房間裏,陸水站在路助教的麵前默不吭聲,路樂心裏百倍煎熬,多希望現在自己能夠逆轉局勢。“比過就比過,不用太在意。”路樂揉了揉他的頭頂。“嗯。”陸水終於吭聲了,但是言談中已經有了濃濃的鼻音。“心裏要是特別難受就說出來吧,也別憋著,再給憋壞了。”路樂理解他的感受,別說四水今年才18歲,就是28歲的運動員也有在賽場哭出來的時候。陸水比助教高,聽了這話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深深地低下了頭。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沒事了,可是助教的安慰給他的情緒上麵開了個閘口,一時之間難以控製。他很生氣,也很委屈,更多的也是不解,洪水一般的情緒襲擊了他的自律係統,降低了他的自製力。他想起了很多,比如每日訓練後路助教給他開的小灶,還有上次比賽晚宴上的那顆魚眼睛。自己的眼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濕潤了,像是一塊海綿慢慢地擠壓,終於溢出了水分。路樂一看他哭了,手忙腳亂地去找紙巾。可是紙巾遞給他,孩子又不接。“也是,受這麽大的委屈,哭吧。”路樂原本還想勸勸,後來也不勸了。哭出來好受,哭出來今晚睡個好覺。是真的哭出來了,但是陸水並沒有太大的聲音,隻是時不時地吸吸鼻子,擦擦眼淚,可終究還是有幾顆滴入了異國酒店的地毯上,留下稍縱即逝的濕痕。等他哭了一會兒,路樂幫他擦臉:“唉,肚子餓不餓啊?想吃點什麽啊?”“不餓。”陸水的鼻音很重,“想要金牌。”路樂一聽,自己的鼻子也開始發酸了。他別過頭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把發紅的眼圈給憋迴去,然後才轉過來:“你想吃什麽助教都能幫你買迴來,唯獨這個……助教沒本事啊。”陸水點了點頭,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對不起啊。”路樂的歎氣聲比陸水的哽咽聲還要沉重,“路助幫不了你啊。”正說著,1122的門被人敲響,陸水趕緊用紙巾擦掉還沒來得及擦的淚水,路樂等他收拾好了才去開門:“呦,顧風啊,剛才去哪了?”“去取衣服了。”顧風說,進屋後陸水將臉轉了過去,他也沒有多問,“您怎麽來了?”“來看看你們。”路樂看他情緒還算穩定就放心許多,兩個人總得有個人是主心骨,“你們要是餓了就下樓吃點東西,不餓就早點睡。明天9點頒獎儀式,然後就可以自由活動了,下午1點整,酒店門口有主辦方安排的遊玩大巴車,你們別耽誤了時候。”“您放心吧,明天我帶四水出去散散心,您也早點休息。”顧風笑著送路助教離開,鎖好門後再迴來,陸水還是一個不看自己的坐姿,但是床頭櫃上有幾團用過的紙巾。顧風走向他,直接坐在了他的床邊,他們麵前的酒店大床變成了當年的跳水池,碧藍色的池底在透明的水波紋之下倍感清涼,但是也十分冷酷無情。顧風坐在10米台的邊緣,兩條腿向下垂著,他的運動包放在旁邊,裏麵除了訓練裝備還放著一些高二的教科書。發育關徹底失敗,身高衝爆了,自己徹底變成了全隊最高的那個,不少小時候認識的教練看到自己之後都會有種遺憾的神情。他們盡力掩飾,可是顧風全都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跳進國家隊的訓練營了,隊裏的人也換了一波又一波,早就不是小時候熟悉的麵孔。看著腳下的池水,顧風甚至想要喝點酒,顧雲總是偷偷在家喝酒,還說什麽一醉解千愁,顧風從沒覺得他有什麽愁事,該喝酒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好幾年沒衝進前3名了,顧風也曾經無數次想要放棄,現在的狀態終於穩定,可以試著發展自己的動作特點,結果剛剛經曆完的比賽又遭遇了壓分。為什麽會被壓分,顧風很不明白。有可能是教練之中的紛爭,也有可能是要給那些15歲左右的小將們留機會,但不管怎麽說,顧風都沒想到自己的競技之路最後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要不要繼續練呢?還是現在放棄直接走另外一條路?明年就要高三了,留給自己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四水再一次不知不覺地坐到了他的旁邊。顧風立刻吸吸鼻子,抹了一把臉之後轉過去:“你怎麽還沒走啊?”陸水安安靜靜地坐著,時不時在畫冊上畫一些火柴人的畫。等了許久他才開口:“你也沒有走。”“我隨時都可以走。”顧風忽然這樣說,看向他的畫卻看不懂,“你怎麽還在畫這個?”現在陸水說話更少了,有時候和他說完,他要等好半天才有迴應。顧風等著他開口,同時看向他的畫作,火柴人還是小時候自己教他的呢,沒想到過了這麽久,四水還是喜歡畫這個。大概幾分鍾之後,陸水終於放下了筆。“隊長。”“怎麽了?”顧風看向他。“你不要放棄。”他忽然說。顧風一瞬間一愣,原來陸水又是特別來勸自己的。他總是一副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的樣子,可是他卻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會一直都在,替補是不會換的。”陸水又說。顧風轉過頭去,能聽懂四水的話外之音。他知道自己恐懼什麽,就是成為選擇過後被放棄的那一個。小時候爸媽在選擇當中留下了顧雲,在練習雙人跳水的過程裏又頻頻更換搭檔,這樣被選擇的陰影總是不散,好像自己總是不用留下的那一個。他沒和別人說過,但是沒想到四水卻知道。“我可以陪你跳到高三。”陸水忽然靠近他,兩個人一起坐在10米台的最邊緣,垂下去的雙腿差不多一樣長了。“你不是說一直都在麽?”顧風忽然轉過來,“為什麽隻到高三?高三之後你去哪裏?”陸水暫時沒迴答,盯著他的眼睛進行思索,手裏的筆又開始動起來,畫著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畫。又過了幾分鍾他才說:“你去上大學,我不知道你上哪一個。”“我想上北體院,現在你知道了。”顧風其實根本沒想好,但是如果兩個人一起練下去,這是最好的選擇。“你會和我考同一所學校麽?”顧風又追問了一次。陸水搖了搖頭:“沒想好。”“那就不能叫一直都在。”顧風抓住他邏輯裏的漏洞。這個漏洞讓陸水很憂愁,憂愁到眉頭緊皺,他放下了筆,主動將顧風的手抓住。“我一直都在。”顧風看著他的手,不確定他能不能實現這個諾言。但未來太遠,他看不見。一瞬間,腳下的池水變成了淺灰色的地毯,眼前的一切變成了賓館的擺設。顧風拉住陸水的手:“別哭,我一直都在。”陸水最後一次將眼淚擦了擦,終於破涕為笑。作者有話要說:高二的顧風:偷偷抹眼淚應該沒人看見。高二的四水:都看見了哦。第87章 重新策劃騙局“不就是個比賽嘛, 還沒4月份那場重要。”顧風說,看到陸水破涕為笑,他的心也不那麽難受了。“可是, 還是很想要金牌的。”陸水指了指胸口, “這次這裏沒牌了。”“我迴去給你訂做一個。”顧風摸了一下他的胸口。訂做一個?雖然明知是假的, 陸水還是點頭答應:“一定要金牌,銀牌或者銅牌我是不會要的。”“沒問題。”顧風又摸了一把他的胸口, 像是給他順順氣,“足金的。”“也不用足金,足金很貴, 有那個錢可以攢下來養魚。”陸水更想迴國了, 想要去喝生椰拿鐵, 想要吃椰子卷, 還想趕緊去潮汐紋身店看魚。他也想念國內的同學和朋友,無論是哥哥那邊的還是隊長那邊的,每個人都對自己這麽好。盡管嚴剛總是不讓自己點頭打招唿, 但他還是很好的,還會給自己偷偷嚐酒。“那就鍍金,省下來的錢……我得考慮一下買車了。”顧風的手又在他胸口順了一把, 腦袋裏開始認真規劃未來,並且深有體會。從前他就不懂那些結了婚的人為什麽會考慮換車, 原來自己一個人過和兩個人過的日子深有不同。現在他也要考慮自己和四水的未來,將來總不能天天和顧雲搶車。“買車不用那麽著急,現在地鐵很方便的。”陸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口, 坦然地看向顧風, “隊長,你剛才摸我胸口3次, 是不是在占我便宜?”顧風搖了搖頭:“沒有。”然而陸水還是看透了他:“就是有,我知道。”顧風很有意味地笑了一下。“那你現在的心情好點沒有?”“哭完之後好多了。”陸水揉揉眼睛,兩隻手又伸到顧風的胸口摸來摸去,像是要把方才吃的虧討迴來。很多事情他都明白,木已成舟,那就把這次比賽當成一個巨大的經驗包來吸收。“那你現在餓不餓?”顧風拉開隊服的拉鏈讓他摸。“一點點,想要吃阿姨包的大餡餃子,還想吃柏雅做的點心,最想吃我哥做的西紅柿炒雞蛋。”陸水報菜名似的說了一溜。“這些隻能等迴國吃了,現在咱們去樓下簡單吃吃,明天隊長請你吃好的。”顧風拍了拍他的手背,“別摸了,再摸今晚誰都別睡。”陸水把手收了迴來,心裏被比賽的事情攪得很亂,但是又被安慰了不少。但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樓下的自助餐廳提供宵夜,就是擔心食量大、運動量大的運動員吃不飽。兩個人隨意挑選了一些好消化的牛角麵包,夾上黃油吃掉了,臨走的時候陸水咽了咽口水:“隊長,等咱們迴國,你能不能帶我去吃涮羊肉和烤鴨?好喜歡吃的。”“我帶你去沒問題,但是你現在不要再說了。”顧風也咽了咽口水。陸水點頭同意,暫時先把饞蟲壓在胃裏,但是仿佛已經聞到東來順的香味,吃到了芝麻醬和韭菜花的醬料。人可能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想吃點好吃的,陸水也不例外,現在要是有一個芝麻燒餅就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