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台上這才有人反應過來,站在跳台上的選手不是水泊雨,水泊雨是圈內很有名氣的夢之隊“夢二代”,大家都很熟悉了。也是在這時,宋才看清楚場上的局麵,但是她拿到的名單上就是水泊雨和顧風,不是別人。糟糕,肯定是教練組和簽到處協商換人了,但是還沒通知自己。於是宋趕緊更正:“下麵進行比賽的選手是北體院陸水、顧風,動作5255b,向後翻騰兩周半轉體兩周半屈體,難度係數3.6,請台上保持安靜。”台上的竊竊私語這才開始減少,其他院校的人都在心裏打了個問號。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裏,周潼已經架好了高速攝像機,鏡頭對準了雙人10米台。教練席的氣氛簡直落針可聞,盧永光隻是隱隱聽說過陸水的名字,這次混雙表現不錯的一個小孩,但是沒料到他會在關鍵時刻頂上水泊雨的位置。水英姍麵上看不出什麽變化,隻是看了看先生,兩個人一起搖了搖頭。鳳勝男正在排隊,也看向了高處,陸水一直希望可以和顧風跳男雙,想不到在他生日這天實現了。弟弟要好好加油啊。“可是不對啊。”原本很高興的事情,陳雙卻忽然笑不出來,“四水最想實現的夢想就是和他隊長一起跳男雙,但是他為什麽看上去不高興?”身為兄弟倆,陳雙對弟弟的一舉一動都體察入微,陸水的表情顯然就是在生氣。屈向北也發現了:“可能是顧風非要他跳,他還沒準備好。等比賽結束咱們就把四水帶走。”“好。”陳雙點了點頭,別的先不管,今天要給四水好好過生日。跳台下麵已經聚集了不少學生,特別是夏竹和孫。他們3組緊挨,而動作一致,很容易分出高下。原本以為水泊雨是勁敵,沒想到臨門一腳換了人。“陸水他和顧風練過嗎?”夏竹問孫,對陸水這個人越來越好奇了,止不住想要研究他。孫搖搖頭,他上大學以前連陸水這個人的名字都沒聽過。明誌鴻也在台下,暫時沒有離開。如此大刀闊斧地換了人,跳好了沒事,跳不好這責任全在他身上。但是困境也是事實,沒有人能和顧風一起跳了,以前顧風的動作都是緊著水泊雨訓練,唯一能陪他的就是陸水。因為陸水的動作是緊著他練。唯一不帶緊張隻有期待的隻有路樂,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助教,從來沒有親手培養過學生,隻能幫他們拉一拉安全繩。陸水是第1個,恐怕也是他今後助教生涯裏的唯一1個,由他發現的,由他悄悄護送著。他相信陸水一直在偷偷練習5255b,因為從剛才的表現中就能看出他是一個隨時處於準備狀態的運動員,他知道自己隻欠一場東風,所以不肯鬆懈,把水泊雨的動作全部都練了。他在等風來。10米的跳台上,顧風站在右側,陸水站在左側。他們一起往前走,甚至不需要喊口號就知道如何邁步,連邁腿的動作都是複刻下來的,橫截麵上仿佛隻有一個人。身高相同,步態相似,身型類似,唿吸一致。“咱們現在還有取消的機會。”兩個人還沒轉身,顧風微微左轉頭。陸水看向池水:“隊長,你知道嗎,今天是我18歲生日。”“我知道。”顧風當然知道,甚至計劃好了訓練賽結束後的安排,“但是……”“今天我18歲,我變成成年人了,非常高興的。”陸水打斷他。跳台距離看台很遠,沒有人能聽見他們說什麽,隻能看到他們的嘴唇在動。“我知道。”顧風再次說這三個字。“我真的非常高興。”陸水說。裁判員這時吹響了哨子,示意他們可以進入預備環節,不同於其他人,陸水和顧風同時轉過身體,背向池水,沒有人發出預備口令。他們已經不需要口令了。陸水看向自己走上來的台階,可是左眼的餘光裏全部都是顧風。他調節唿吸,連胸口起伏的高度都可以複製顧風,忽然又深吸了一口氣。不是他要吸氣,這是顧風的習慣,跳水之前會有一個深吸氣的動作。“可是這很冒險。”深吸氣之後顧風說,兩個人同步調整前腳掌的站位。“你別跟我說話了,你不要逼我在最高興的時候和你吵架。”陸水這迴真的生氣了,超級巨大不開心。兩人手臂同時微微抬起,台下的人都能看出台上的兩個人像在吵架,而不是念預備口令。顧風的右眼餘光裏是陸水的動作:“可是……”“你好煩的。”陸水忽然雙臂用力,擺動加速,“3,2,1,走。”顧風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跟隨著身體記憶,和陸水同時後翻出去,開始了他們的轉體。路樂開心地拍了拍柱子,這兩個人,吵著架都能跳成同步,可見身體節拍有多默契。轉體開始了,裁判位置是最方便觀察跳水細節的地方,每一個細微差距都逃不過他們的雙眼。他們的眼睛比高倍速攝像頭還要靈敏,甚至很多攝像頭發現不了的盲區都要靠人眼觀察。兩人的身體比例完全一樣,如同使用了同一個模具,起跳的位置也一樣,沒有發生跳台最常見的一前一後。跳台距離也是非常重要的環節,由於跳台堅硬,不能提供助力,跳遠了會分走向上的能量。就是方才水泊雨的那個失誤。而從正前方觀察,兩個人的跳躍直線又不互相幹擾,處理得很幹淨。等到轉體正式開始,所有人才發現陸水和顧風的動作竟然是鏡像。在轉體這個動作當中,比賽規定並未強迫運動員向左或是向右,這是一個自選習慣,平時習慣往哪邊轉,比賽就往哪邊轉,隻要兩個人的動作節奏完全一致即可。但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觀賞性和同步分,絕大多數運動員采用同側轉體。因為鏡麵轉體一旦節奏混亂就會出現亂拍,遠觀效果非常不好,會造成各跳各的感覺。但是如果成功,鏡麵轉體就是最讓人驚歎的動作之一。選手當中仿佛有一麵鏡子,把另外一個人的動作複製到搭檔的身上,形成非常規則且漂亮的軸對稱畫麵。陸水和顧風就是一對鏡麵軸對稱,雖然動作完全相反,可是卻比方才兩組的同向轉體要幹淨利索。風聲來了,陸水聽到了。周圍全部都是人,哥哥和北哥也在看台上,還有那麽多的總教練。兩周半轉體時他的手臂緊緊貼合腦後和腹部,身體完成了“直線化”。風聲持續加大,他被風接住,餘光裏,顧風和他完全同步。身體在加速度的作用下快速墜落,他們同時完成鏡麵的轉體動作,進入了下一個翻騰的迴合。身高劣勢注定他們的墜落時間會更短,所以他們的動作就要更快,翻騰的畫麵如同開了加速,還沒等看台上的人看仔細就已經展開,抵達了規定的落水位。手與水衝撞,眼球被水衝刷。風從陸水的身上撫過,親吻了他每一個地方,隨後溫柔地將他交給了水。冰涼再將陸水緊緊裹住,耳壓頓時增加,進入了短暫的“失真”聽力當中。好安靜,陸水閉上眼睛,在調整完壓水花的動作後任由身體下墜,享受著水的浮力和重力的對抗。好安靜,這是他的地盤。睜開眼睛後仍舊看不太清楚,模糊卻又熟悉,陸水已經快要到池底了,他看向池麵還未消失的白色泡沫,忽然之間有什麽東西從他背後遊過。他迴過頭,不再是空蕩蕩的池子,不再是急於分享快樂而無人迴應,在冰涼的池水裏顧風抱住了他。沒有人知道。兩個人很有默契,沒有暫時上浮,而是就著這個姿勢停留。陸水的頭發再一次漂成了一朵海中小水母,又被顧風伸出的手壓了壓。陸水朝他吐了一個泡泡,超級巨大不高興。剛才你不讓我跳水,現在你也不要碰我,我哥還在看台上,一會兒他就要叫人來打你了。可是看著他生氣的表情,顧風還是在笑。水下攝像頭探入池麵,兩個人這才鬆開懷抱,同時向上遊。但是鬆開的時候陸水很明顯地推了顧風一把,將他往池底推去,不要他跟上自己的速度。顧風明顯往池底一沉,隨後努力加速,在陸水出水之後才浮上來。聽力剛才“失真”,現在仿佛從靜音進入了重災區,掌聲有點吵人。這一次的掌聲比方才還要熱烈,雖然很多人是外行,但是這是今天第1對鏡麵轉體,水花也壓得很完美,不用看技術分就知道這組分數絕對不低。但是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的同步協調性,誰都看出來跳之前兩個人在吵架,可是絲毫不影響他們接下來的比賽。這樣的心態恐怕隻有非常熟悉的人之間才會有吧。教練席上,水英姍和袁浩瀚也鼓起掌來,對於優秀的跳水運動員他們從不吝嗇誇獎,雖然仍舊有瑕疵,但是完成度比兒子高許多。看到小師妹鼓掌了,盧永光這才放心地笑了笑,轉頭和金武說:“下午讓明誌鴻找我一趟。”金武“哦”了一下,大致明白了,今天這場比賽大概會是陸水職業生涯的轉折處。陳雙沒有鼓掌,而是撲到屈向北的懷裏失聲痛哭,將壓抑的哭聲壓在掌聲當中。哭聲裏藏著好多好多的秘密,是他和陸水被父親反複折磨過的灰暗記憶,可是今天弟弟實現了他多年的願望,他的努力也得到了認可,他以後都不會是替補了。他跳得多好啊,多好多好啊。屈向北很想鼓掌,也很想攝影,想要拍攝四水的鏡頭等屈南迴來看,誰料陳雙會一頭撲向自己,現在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他往外推了推,試圖給陳雙一張紙巾,但是陳雙習慣性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嚇得他往後躲了一下。“哦對對對,不是我男朋友。”陳雙以前抱屈南習慣了,趕緊收迴雙臂。“沒事。”屈向北知道他是太激動了,也沒打算怪他。運動包裏應該有屈南存放的紙巾,他熟練地摸向內兜去找,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拿出了一包淡粉色的吸油紙。沒事才怪,屈向北痛苦地皺起了眉,想打屈南。北體院的北門,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顧雲推開車門,邁下一步,站在了學校的大門口,又看了看時間。這迴肯定沒來晚。作者有話要說:顧雲:我又來啦!顧風:我又跳完了。第52章 晚上我來這一跳非常成功, 技術分的各自有效分值都是9.5,而同步分也有一位裁判給出了10.0,雖然作為最高分最後被去掉了, 但這從正麵證明了兩個人的配合有多麽默契。甚至超過了身高更占有優勢的對手。實至名歸, 別人盡管心有不甘, 可是也心服口服。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不是臨時湊出來的搭檔,也不可能是隻練習了幾個月的搭檔。他們的整個生命頻率都是合拍的, 不清楚兩個人究竟誰融了誰,誰又成了誰。除了長得不一樣,其他都一樣。陸水上岸之後先去衝熱水, 盡管他很想立刻去看看水泊雨, 但是11月份太容易凍到了。衝水時夏竹跑過來祝賀他, 陸水很高興地接受了祝賀, 並且在看到顧風之後又瞪了他一眼。“跳得很好。”顧風放心了,早知道陸水可以,他剛才就直接向明誌鴻推薦, “你一直都練著這個動作?”“不要和你說話。”陸水擰幹毛巾,將喉結和鎖骨的水珠快速擦掉。等到他轉身時,手腕多了一圈冰涼。“比賽結束後你有事麽?”顧風抓住了他的手, “我沒有忘記今天你過生日。”陸水低著頭,看著水珠順著他們筆直的大腿往下流淌, 流過小腿和腳麵,最後在腳下聚集成一灘小水窪。“我真的沒有忘。”顧風說。“你就是忘了,你零點都沒有給我發生日快樂。”陸水想甩開他的手, “零點隻有我哥發的。”“零點你在睡覺啊。”顧風說, “睡眠不足會影響今天的比賽。”陸水開始甩他的手了,盡管自己當時確實是在睡覺。“我不要和你說話了, 你走開。”“下午你怎麽安排?”顧風沒有放開。“你走開,我和我哥出去,我哥會給我過生日,我哥還在零點跟我說生日快樂。”陸水甩不開他,被他輕輕地撓著手心,“我在生氣,你不要這樣了。現在我要去看水泊雨……”話還沒說完,路樂已經樂顛顛地跑了過來,高高瘦瘦的一個中年人像個剛放學的人,恨不得蹦起來,來個空氣投籃。可是顧風還沒放開,嚇得陸水趕緊往迴收手,結果手收迴來了,他還沒放,情急之下陸水張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齒尖陷入顧風的皮膚,紮得又深又疼,顧風笑了一下,這才緩緩地鬆開自己的手,笑著抹了下虎口留下的齒痕。兩排深深紅紅的小牙印。“都和你說不要了,我們天蠍座生氣可是很可怕的……”陸水說完又看了看他的手背。“沒事。”顧風將手背轉給他展示,“沒流血。”“那太可惜了,下次我咬使勁點。”陸水說,話音剛落他就被路樂抱了起來。“誒呀,誒呀,太厲害了,你這一跳跳得好啊,以後咱們學校的雙人項目肯定穩了。”路樂笑得眉飛色舞,“下午我就去明誌鴻那邊探探口風,有消息就和你匯報。”“謝謝路助。”陸水的雙腳離地,剛剛的鬱悶氣氛忽然煙消雲散了。以前父親的觸碰和撫摸隻會讓他惡心,現在他才真正享受到同性長輩的溫馨關愛,原來就是這種感覺。“謝謝路助。”陸水又說了一遍,靦腆地紅了臉。比賽接近尾聲,男雙的第1名毫無懸念,被北體院的跳水隊穩穩拿下。雙人項目不比單人,學校一直想要發展突破但是苦於人員缺失,運動員也更喜歡奮鬥單人,誰都知道獨美會更容易出成績,不會被拖累。但是總有人拒絕獨美,想要兩個人一起上領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