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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是被逼無奈還是大義滅親,代善在付出慘痛代價的情況下,又一次發揮了安全閥與穩定器的作用,其凜然不可侵犯的警世作用應該是巨大的。  歷史上,在我國古代遊牧漁獵部族中,許多分裂、仇殺與消亡都是在此種情形之下發生的。後來的事實發展表明,在幾大政治勢力的形格勢禁之下,非凡是在漢民族政治文化的深刻影響之下,多爾袞的做法可能是顧全大局、防止內亂發生的唯一有效途徑。此時,堅定擁護皇子繼位的兩黃旗八大臣中,有六人又一次來到三官廟聚會,他們發誓要“六人如同一體,輔佐幼主”。(《清史稿》列傳三十六,索尼。)福臨繼位後,他們中的幾位迅速向多爾袞靠攏,不再理睬豪格,令豪格極度鬱悶。此種情形再一次表明,此時的大清國,已經在精神層麵上潛移默化地發生了深刻變化。  在豪格看來,過去,僅僅因為多爾袞是叔父,所以領兵打仗時才會成為主帥,自己不得不屈居副手。如今,明明自己最有資格繼續皇位,偏偏又被多爾袞攪了好事,不但皇位沒有坐上,反而更要服從輔政王多爾袞的號令,就連那些曾經依附他的兩黃旗大臣們,現在也紛紛倒向多爾袞。這口氣令他實在難以下咽,因此,他不止一次說:“多爾袞不是一個有福之人,他有暗疾,活不了多久。”並且同樣不止一次放出狠話說:“難道我就不能扭斷這些傢夥的脖子?”(《清世祖實錄》卷四,順治元年四月戊午。)  多爾袞心中的悲憤則可能要更加深重。想想看,他的母親年輕貌美,卻被弄得聲名狼藉,正值三十七歲盛年,卻不得不給死人殉葬。有證據顯示,多爾袞曾經認為皇太極的權位是從自己手裏巧取豪奪走的。(蔣良騏《東華錄》卷四,順治八年二月初十日。)如今,皇太極死了,論威望、論戰功、論能力,這個皇位本來已經非自己莫屬,偏偏皇太極的兒子又橫在了前麵,使自己不得不推舉出他的另外一個孩子——一個六歲的毛孩子來坐那把龍椅。對於多爾袞來說,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事情嗎?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表明上看起來,多爾袞是這一輪角力中毋庸置疑的勝利者,實際上,他和豪格是兩敗俱傷,他們二人在心靈上全部創巨痛深。在向帝王政治演進的過程中,他們進行的隻能是一場零和遊戲。這種製度的可怕之處在於,它使最高權力的誘惑和人們對這種權力的渴望具有了嗜血的衝動,使人在某些時刻、某些情況下不期而然地變成了獸。誠如一位哲人所說:“當人變成獸時,就比獸還壞。”遂使染指它的人,勝利者經常雙手沾滿鮮血,而失敗者則時常要付出不止一個人的頭顱。使這種政治不論達到多麽輝煌刺眼的巔峰,其中,都隱藏著走向反麵的悲劇基因。多爾袞、豪格的命運和大清帝國後來的發展就是明證。  過去,多爾袞與豪格雖然並不親密,但至少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如今,他們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多爾袞雖然沒有像豪格那樣發狠,但他想要幹掉豪格的衝動,可能比豪格要扭斷多爾袞及其四周那些人脖子的欲望還要強烈一百倍都不止。  十二天之後,即大清崇德八年八月二十六日,福臨即皇帝位。兩位輔政王濟爾哈朗與多爾袞當眾發誓要秉公輔佐皇帝。若“妄自尊大,漠視兄弟,不從眾議,每事行私,以恩仇為輕重,則天誅地滅,令短折而死。”誓約不長,卻令人印象深刻。七年之後,正值三十九歲英年的多爾袞遽然死去,算得上是短折而死了。於是,曾經有人油然想起過這次盟誓。  九月十一日,皇太極去世一個多月了,輔政王多爾袞替小皇帝發布諭旨,命令另一位輔政王濟爾哈朗率軍攻伐錦州與寧遠。這是一次很希奇的軍事行動,其戰略目標和戰爭戰術指導都莫名其妙。而且是由排名在後的多爾袞命令排名在前的濟爾哈朗,並且,兩天後就要出發。  濟爾哈朗帶兵走後,多爾袞又代小皇帝發布諭旨,晉封自己為攝政王。雖然這隻是一字之差,分量可是不輕。輔政者,輔助君主處理政事之意也;而攝政,則是代替君主處理政務,已經可以直接發號施令了。從《清實錄》的記載上看,攝政王多爾袞很客氣,他的名字仍然還排在濟爾哈朗的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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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為攝政王之後,多爾袞召集貝勒大臣們開過一個會,會議的重大決定是,從攝政王開始,所有親王、貝勒、貝子“悉罷部務”,不再分管政府六部事務。所有政府工作全部由各部尚書負責,各部尚書直接對攝政王負責。當年,皇太極設立政府六部,本來就有削奪諸王貝勒權限的意思,並曾經有過悉罷諸王貝勒分管部務之舉。後來,隨著皇太極權位的鞏固而漸漸放鬆了控製。如今,多爾袞再次祭起這一招兒,意圖仍然在於削奪諸王貝勒們的權限,使他們隻能“議政”,而不能“幹政”。多年以後,到了雍正及其兒子幹隆皇帝時代,索性連諸王議政的權力也予以廢止。從此,給這個政權帶來過勃勃生氣的貴族共和便徹底退出了歷史舞台,隻剩下了完全漢化的皇權專製,這個政權也就此步入了真正的迴光返照。  一個月後,濟爾哈朗從寧錦前線返迴瀋陽,發現,短短一個月時間,一切已經似是而非。不久,他召集大家開會,公布:今後一切政府事務都要先報告多爾袞,排名順序也要先寫多爾袞。從此,濟爾哈朗成了一位掛名輔政王爺。和代善一樣,濟爾哈朗深諳明哲保身之精義,遂成為前清時期最高層中能夠得以善終的很少幾個人之一。  半年後,公元1644年即大明崇禎十七年、大清順治元年,四月一日,在多爾袞即將出征大明前夕,豪格的一個親信部下,據說在“力諫不從”的情況下,出麵檢舉豪格“悖亂”。處理的結果是,幾位忠實於豪格的部下被殺死,豪格本人被廢為庶人,所有的七個牛錄被剝奪,罰銀五千兩,然後——“罪惡多端數不勝數,姑且不再追究,遂釋之”。(《清世祖實錄》卷四,順治元年四月戊午。)這是一個希奇的、完全狗屁不通的判決。表明,在羅織罪名、玩弄權術、陷人於不義上,多爾袞還不是非凡嫻熟老到,他和他的後代們需要向大明朝官場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另一個可能是,多爾袞急於征伐大明,時間過於倉促,來不及仔細琢磨。  三年後,順治三年正月,已經牢牢掌控了大權的多爾袞再次起用豪格,命他率軍前去對付張獻忠。順治五年二月初三日,豪格在把這位令四川人聞之色變的“大西皇帝”殺死後,凱旋迴京。一個月以後,為他慶功的熱乎勁兒還沒有完全過去,豪格便又一次獲罪被幽禁起來。這一次,他的罪名真的稱得上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不久,時年四十歲的豪格在幽禁中無疾而終。有人認為,他是被受過專門練習、具有高度技巧的大明錦衣衛留用人員奉命殺死的。死後,檢查不出任何致死的原因。這可能是福臨小皇帝痛恨多爾袞的原因之一,多爾袞的身後亦由此註定。  就這樣,曾經有過“賢王”之美譽的多爾袞,三十二歲時,成為大清帝國的真正領袖,率領大軍直撲北京。當時在中國社會與政治舞台上叱吒風雲的所有人物,不是成為他的部下或棋子,就是滅在他的手裏。  在未來的歲月裏,他帶領八旗鐵騎一舉拿下了全中國,在他手中,建立起了對這一片廣大土地完整而有效的治理秩序。大明帝國許多遭人痛恨的人物,儼然變成了治國之能臣,如洪承疇,如聞名閹黨、大明帝國前大學士馮銓,甚至李自成的宰相牛金星之流。  隨後,豪格死後僅僅兩年多一點,三十九歲的多爾袞正值英年便遽然死去。  上天待大清何其厚也?上天待多爾袞又何其薄也?  他的恩怨情仇幾乎與大清王朝的建立和大明帝國的垮台緊緊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波瀾壯闊而又波詭雲譎的圖畫。無論如何,應該說,這個大時代的轉變最終是在他的手中才得以順利完成的。然而——  從此以後,多爾袞本人卻再也沒有受到後人的尊敬。  歷史之弔詭真是令人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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