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明月迴答,一人衝進了書房,正是楊夜。他身穿西裝,臉上戴著一副銀邊眼睛。一把將顧良拉至自己身後,他警惕地看向了明月。楊夜表情嚴肅,眼神幾乎透著一股肅殺。明月覺得此情此景很有趣,倒是饒有興味地笑了。“這麽緊張做什麽?我要是真對良哥有那方麵的意思,高中的時候就下手了。”楊夜目光裏的冷意更重。“少來。高二文理一分班,顧良就連你姓什麽都不記得了。”顧良:“……”我的記性好像沒這麽不好。明月淡淡道:“是。我知道良哥對我沒意思。但我可以直接綁架他啊。”顧良扶額,隨即拍拍楊夜緊繃的肩膀略作安撫,對他耳語了幾句,再看向明月。“宋帝王到底怎麽了?你沒話講的話,我現在切斷聯係。”明月沒看顧良,倒是在打量他身邊的楊夜。楊夜的表情充滿戒備,當然是因為他眼裏的明月是個喪心病狂的危險人物。但除此之外,明月知道他還有點吃醋。盡管明月一度不理解,人類為什麽會產生這種不可思議的情緒,又為什麽要讓這種麻煩的事情幹擾自己的理智與判斷。此刻看著吃醋的楊夜,他腦中浮現的是那一晚突兀出現在酒店的賀真進屋後,他檢查了衛生間、拉開了浴簾、還打開了衣櫃,活活一副前來捉奸的模樣。那個時候賀真也在吃醋。可是餘欽從來沒有這樣過。無論自己跟誰走得再近,餘欽始終像木頭人。思及於此,在明月看來,他似乎得把“餘欽確實從來沒有對我動過心”這句話徹底蓋棺定論。這些念頭在明月腦中一瞬即逝,並未停留太久。他重新看向顧良,這個時候麵上已沒有一絲笑容。“嚴格意義上來講,你還是我的聯絡人,得聽我的。立刻去地獄,想辦法搞清楚餘欽到底在做什麽。”趕在楊夜開口說什麽之前,明月看向他,道:“魔有異動,這件事不簡單。我現在所在的備用世界,是計算到本世界存在滅亡概率,才啟動的,搞不好這件事就跟魔有關。“你們要盡快把答案找出來,告訴我。”作者有話說:涼涼:“…………”第134章 遺憾一周後, 又到了進遊戲的時間。明月這周六倒是沒有進遊戲。他用了一個頗為昂貴的、可以讓自己休息一輪、不參與這次遊戲的道具。周六這日,晚上9點15分,大家在梅竹公館集合。由於遊戲要求每個人進入遊戲的時候不能被人看見, 他們被安排在了不同的房間內。明月端著一本書坐在古式長廊上, 背後是一方池塘,身前則是走廊裏的一個個房間。四個房間同時亮起了白光。明月沒抬一下眼皮,繼續看書。兩分鍾的時間很快過去。祝霜橋、左三丘、周律相繼走了出來。三人一起站在走廊上,看向了張琦君的房間。連明月也放下了書, 朝那緊閉的房門看了過去。那房門一直沒有被打開。不過張琦君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我沒事, 我就是頭暈得厲害,我躺會兒!”“沒事兒。你先好好休息吧。”周律拿起電話, “我找人給你送些水和吃的。”而後周律長長唿出一口氣, 用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對祝霜橋、左三丘道:“都活著就好, 慶祝一下?我已經安排了夜宵,吃一頓?”側頭看向明月。“你上次……說的那種酒和藥,我也找人弄好了,喝下後你能暫時恢複嗅覺味覺, 一起吃?”明月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留下了。祝霜橋的妹妹祝霜芸也從迴廊盡頭的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算是和大家正式見了麵。這次祝霜橋帶著妹妹過本, 難度被降低了,稍微輕鬆點。左三丘、周律、張琦君三個人一起帶了兩個比祝霜芸資曆深一些的公會成員, 難度不算低, 過程也就頗為驚險。席間,他們熱火朝天地講述著彼此的經曆, 明月隻是靜靜聽著, 並不多言語。夜宵的場所選在周律那裝潢雅致的水榭內, 每寸裝修都是用錢砸出來的,處處都彰顯著不俗的品味。此刻大家講述的都是極度驚險恐怖的經曆。然而坐在這樣的水榭中,看著外麵的湖水與月光,身邊又有值得信任的友人相伴,幾杯酒下肚後,大家臉上有了笑容,漸漸放鬆了下來,仿佛所有的恐懼都無所遁形。明月坐在靠近水邊的地方。已至冬季,湖麵吹來的風讓他有些冷。但他在這樣的光景裏,在這樣放在他從前會覺得吵鬧的夜晚,居然感到了某種平靜。這幾乎是他從前的生活裏從未有過的。高中時期和母親針鋒相對,創立themoon後被組織索取、與無數人為敵,初入地獄後帶著極大的好奇心在遊戲裏肆意妄為,通關遊戲後麵臨長久懲罰的不甘與痛苦……這些歲月仿佛已經徹底離他遠去。現在的他身邊的人都待他很好。可他們其實並不是真的在向他索取什麽。他覺得平靜,好像不必再不甘、再憤怒、再非要去爭取什麽。大概這不止是來這個世界的“時蹤”的經曆所致,也有新宇宙經曆的影響。當然,好似也不是全然的、徹底的平靜。側過頭看向湖麵的時候,他想起了一個人。天上一輪月,水裏再一輪。周圍岸上埋著的燈發出暖黃色的光,與月色遙遙相和,整片湖仿佛都盛滿了月光。某次大家在這裏聚會的時候,周律多喝了點,對當時坐在明月此刻這個位置的賀真說道:“對了,我們初次見麵,就是在這裏吧?我還記得,我跟你說話,你都不怎麽答,對女孩子也不敢興趣,就隻是盯著月亮看。月亮到底有什麽好看的啊?”賀真是怎麽迴答的來著?明月不記得了。他很認真地把自己代入時蹤,很仔細地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不過他想起了另一件事。那是兩周前剛從《畸形秀》副本出來的那晚。他的身體陷入了昏迷。意識世界裏,他的兩半靈魂則在融合。徹底融合之前,兩半靈魂靠近、糾纏在一起,就像在擁抱對方獨自走過的那段人生。那一刻,明月讀到了時蹤的所有記憶。時蹤也讀到了他的。他們沒有時間做過多的交流,便完成了真正的融合。不過明月知道時蹤那個時候在想什麽獲得了明月的全部記憶,時蹤感到像是附身在他身上真切地經曆了一百年的時光,在新宇宙裏漂泊了一百年,再跟著他一起去另一個世界找到自己的另一半靈魂,以及一具可以暫時依托的身體。然後時蹤竟然感覺到了一些遺憾。對賀真、或者說餘欽最終選擇離去的遺憾。“發生雷暴的時候,我正乘坐著小七親手打造的飛行器,從蓬萊的雲層中經過。那一刻,冰與水的結晶體拋向天際,與氨水碰撞,讓整個厚重的大氣層都通了電,那是塵世的萬千星火匯聚在一起,都無法比擬的閃耀與明亮……“被無數閃電包圍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死在那裏。“可奇怪的是……那個時候我並不覺得遺憾。”這是明月曾通過漱玉對時蹤說過的話。他沒有說完的後半段話是看到那樣的風景,他好像覺得一切都夠了。他可以迴家了。盡管他不知道家在何處。那段非比尋常的星際旅行,讓他看到了許多人、甚至神都無法看見無法想象的事物。那場雷暴的發生,則讓一直試圖找到有關於生命本源、生命意義、以及時間意義的他頓悟了什麽。算上受罰的那段漫長歲月,他幾乎算是花了一千年時間來為自己博得了一次徹徹底底的、無拘無束的漂泊。然後他明白,漂泊的意義其實在於結束。閃耀的、絢爛到極致的、最無可比擬的雷暴終會歸於寂滅,那顆被他命名為“蓬萊”的星球也將徹底黯淡下去。離開蓬萊的時候,明月曾迴頭朝它望去,親眼看見它像燃燒的火把一樣,等時間到了,材料燃盡了,就那麽在漫漫宇宙中熄滅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所以,其實所有一切都會被歲月帶走。這場漂泊也終歸會結束。而所謂結束,要麽意味著死亡他的身體會化作塵土,再融入土中,成為這片黑暗宇宙不可見的一部分;要麽意味著他可以主動選擇一個終點,那應該是一個他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他想迴家了。如果他沒有家,那他就造一個。意識相融前,時蹤感受到了明月曾感受到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