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永郎，我在這裏……”容月笑著，咽下了自己當初種下的苦果。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她還不如和紫月一同離開算了！可一想到紫月，容月不免有些黯然。泗山盜已滅，跟著他們的姑娘們，自然不會有好結果。泗山盜和他們妻子的墳墓，已經成為了昌國的禁地，在費言的兇名下，無人敢去打擾他們的沉眠。伴隨著泗山盜滅亡這一大快人心的消息的，還有他們至死不渝的愛情。很奇怪不是嗎？人們憎惡泗山盜，卻又不免為他們的愛情而感傷動容。可容月卻覺得她們愚蠢，當初，她勸說眾姑娘們離開，是希望她們能夠脫離青樓的泥沼。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樣，靠著自己離開青樓的，就算脫離了青樓，也未必能麵對他人的鄙夷和譏諷而麵不改色。若是姑娘們跟著泗山盜離開，一來，這群泗山盜本就是強盜，也沒什麽資格譏諷她們，二來，遠離匯陽之後，誰能知道她們的過去？變換個名字，照樣能過上全新的生活。費言大鬧青樓時，她便暗自觀察過這一行人，他們雖然是盜寇，卻隱約有些傲氣，恐怕不是那等肆意殘殺老弱、欺淩婦女之人，故而同意了紫月的計劃。可是她沒有想到，這群家夥居然不爭氣到這種地步，居然為了所謂的愛情，和男人同生共死。就連她一向認為理智的紫月也是如此。不過三年時間，難道她們就忘了男人的負心薄性嗎？容月恨鐵不成鋼，惱怒這些人被情愛衝昏了頭腦。她緊緊閉上眼睛，將臉靠在太子的懷裏，掩蓋自己滿腔的憤懣……和止不住湧出的悲意。那些男人，何德何能？當初一同避難的姑娘們，竟然，隻有她和紅棠活了下來。原本，她以為最先死去的人，會是她自己……世事真是無常。她本以為，那些離開的姑娘們能得到自由，能快活地活著，活成一個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帶著被她拋棄的自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是，她們死了。泗山盜兵臨城下時，容月心中是坦然的，她想要高高在上地活著，她想要權力，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當然，不到最後關頭，她也絕不甘心死去，所以她心中想了好幾種活命的方法，而皇後一給了她密道的消息，她就立刻帶著太子逃離，若是發生了意外，她甚至會一腳踹開太子。所以，容月無法理解，為什麽那些姑娘們，能夠坦然地伴隨她們的丈夫死去，生同寢，死同穴。……不過，在這樣的世道，若是她們不死，恐怕會比死了還要淒慘吧。容月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若有來世、若她們有來世，希望……不，算了，還是不要有來世了。這本來就是一個沒有希望的世界，她們又何必再來這裏受苦呢？隻是……容月躺在太子懷中，心下卻有些茫然。至少，紫月她們得到了三年的自由……或許，她們也得到了故事中才有的生死相隨的愛情。那她呢，這三年，她又得到了什麽？她的伏低做小、她的隱忍算計，似乎都是一場空。“哈哈哈”耳邊又出現了幻聽，眼前又出現了黑影。容月心中越發鬱鬱，感情她這三年，最後就隻得到了幻視和幻聽嗎？突然，她耳邊響起了溫柔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容月，你在看誰？”作者有話說：結果，還是沒做到日更一個月，明明勝利就在前方了……下個月，繼續嚐試（握拳）第234章 亂世這聲音冷不丁地在容月耳邊響起, 容月身子一顫，被嚇了一跳。本來眼裏就見鬼了，耳旁又猛地出現這種毛骨悚然的男聲, 容月簡直忍不住汗毛直豎。……不錯, 雖然容月不想承認，但是她猜，眼前的這些黑影, 大抵是鬼怪之流。白日裏, 容月看到黑影的機會並不多，但晚上, 卻是黑影紮堆的高峰期。月光下，在寂靜寥落的昏暗街道和鄉間小路中，往往有普通人看不見的人形黑影在無知無覺地行走，偶爾穿過零星行人的身體，然後不停重複著這一段固定的路程。不過大部分黑影，看起來都呆呆的，隻會在一片區域裏麵翻來覆去地行走，嘴裏說著容月聽不清的古怪雜音，似乎沒有什麽自主意識。隻有少許黑影看起來比較靈活, 能夠自由地飄來飄去。不過，無論是在太子等人麵前，還是在黑影等鬼麵前, 容月都一直在努力地掩飾自己，不表露自己能看到它們的異樣。故而, 當容月坐在馬車上, 突然看到有黑影一晃而過時, 雖然奇怪為何白日見鬼, 但還是克製住了自己不該有的好奇心，不露聲色地掩飾了過去。但她沒有想到，她飄移了一瞬的視線居然還是被太子發現了。“容月，你在看什麽？”太子抱著容月，將頭靠在她肩上，嘴唇湊到她耳邊問道。他說話間傳來的溫熱氣流拂過容月的脖頸，帶起了容月一片雞皮疙瘩。“沒什麽，不過是一時看花了眼罷了。”容月若無其事道。“容月、容月……”一陣一陣的溫熱氣流拂過容月的脖頸，永不停歇的呢喃充斥了容月的耳膜。“殿下……”“我說了，要叫我永郎……”“永郎。”容月忍不住避開他不停磨蹭的腦袋。“容月，你剛才似乎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為什麽……”“我不過是一時沒有迴過神罷了……永郎，接下來我們要去往融陽嗎？”為了轉移話題，並脫離太子的禁錮，容月便提起了他們之後的計劃。昌國已滅，其他地域的勢力都對這片無主的肥肉虎視眈眈，而昌國內部，也有許多野心家想要借此圖謀大事，改朝換代。當然，也有支持太子繼位，重建昌國的。融陽便是太子母族所在的地方，是他們世代的采邑。太子的母家天然親近太子，融陽可以成為太子東山再起的起點，皇後也在那裏為太子留下了一隊人馬。而太子要做的，便是將這些願意親近他的勢力整合起來，收複失土。“雖然楚大人是殿下的舅舅，但畢竟與殿下多年不見，何況殿下此去投奔他，到底寄人籬下，不免要受製於人……而且如今融陽是何等狀況，尚未可知，若楚大人亦有自立之心，我們此去，便如羊入虎口，故而接下來，我們當先與皇後留下的人馬匯合，探清楚家的態度……”“……是永郎。”“殿下，你可曾聽我說話？”“啊，在聽。”見此，容月不禁冷下了臉，肅容沉聲道：“如今陛下已亡，昌國的大業皆交付於殿下，內外之亂尚未平定，失去的國土也尚未收複，殿下怎能如此耽於兒女情長？”看到容月一副嚴肅樣子，太子隻得弱弱地低下了頭。“坐正！”在容月的訓斥下，太子隻能不情不願地放開了抱著容月的手，正襟危坐。總算不用被太子像是連體嬰一樣抱著了，容月暗自鬆了口氣，繼續跟他講起正事來。而容月一旦強勢起來，太子便又恢複了過去的怯懦樣子，低頭聽著容月的話，喏喏稱是。見太子又恢複了以前熟悉的脾性，容月終於放下了心，之前那種事態隱隱超脫她掌控的感覺也隨之消失。還好，一切仍在她掌握之內。過去泗山盜勢大，太子注定是被泗山盜追殺打擊的對象，故而容月想要離開太子這艘注定要沉沒的船，但如今泗山盜已滅，太子依舊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容月不禁又變換了想法。現在太子落難，正是她表現自己的好時機，她如果能在這個時候展現自己的價值，建立起自己的話語權，那麽若是未來太子當真重新收複昌國，這昌國的權力高塔上，也必然有她的一席之地。容月當然知道，昌王失國，昌國的秩序已然崩塌，太子若想要重建昌國、加冕為王，定然困難重重，隻是她已經在太子身上花費了那麽多的時間精力，要她如今放棄這一切，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女子，她實在是不甘心。為了實現自己的野望，容月便下定決心，跟在太子身邊，對他不離不棄，讓他感激動容。但是此時，經曆了太子無時無刻的癡纏之後，容月決定對自己的定位做出改變。她原本在太子麵前表現的是一個知心大姐姐的形象，能溫柔地聽取他的意見，包容他的一切，偶然也會展現自己的才智，為他解決一些苦惱，走的是“溫水煮青蛙”的路線，一步一步地讓太子越發依賴他，最後到達事事都和她商量的地步。如此一來，等太子繼位之後，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繼續為太子解決一些煩心事，慢慢地掌握昌國的權力。若非泗山盜異軍突起，四處摧毀諸侯國，容月原本的計劃是很成功的。太子的確如她所料越來越依賴她，其餘的事情也都在她預料之中。但她唯獨沒有預料到的泗山盜卻毀了這一切。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說不定，這也是她的機會。太子並非一個具有主見的人，過去在匯陽城，還有他的父王，以及師長和大臣壓在他頭上，告訴他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並且嚴令禁止他與她這個卑賤女子靠太近，但現在，太子身邊隻有她，還有那些地位低於他的近衛們，無人再給他指引方向。那麽或許，她能夠代替以往的那些家夥們，成為指引太子的人。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容月不想要再磨磨蹭蹭地溫水煮青蛙了，而且太子對她的依戀程度也有些讓她汗毛直豎。她更想要太子政治上的依賴，而非這種兒女情長上的依賴。思及此，容月臉上的神色表現得更加嚴肅了，她不再一味順著太子，而是以謀大事為由，自然而然地改變了對太子的態度。她決定，將自己的定位逐漸從太子的紅顏知己朝著謀士轉變，為太子出謀劃策。務必要在太子心中重新建立起莊重嚴肅的印象，讓他不敢輕易冒犯。這樣同樣可以讓太子離不開她，但又不至於像以前那般，隨意摟摟抱抱，好像不抱著她就活不下去了一樣。“容月……”太子忍不住湊近容月，想靠在她身上，抱著她，卻被容月躲開。“殿下，”容月沉著臉道，“如今我們尚在逃亡之中，前路未知，一切皆倚賴殿下，殿下為眾人之主，當有人主氣度，方可他人心悅臣服……”“切莫露出這種小兒女情態了。”“容月，我知道，我不會在旁人麵前露出這副樣子的……”太子急忙解釋道，“但是容月你是不一樣的……”“我隻會在容月你麵前這樣……”容月緩和了臉色，卻依舊拒絕了太子的擁抱。見太子臉上隱隱有些不滿，她低頭垂眸，麵露低落之色。容月轉過頭去，似是不想讓太子看到她的樣子，語氣哀傷道：“在妾身心裏，殿下就如同曜曜朝陽，光華不容侵犯，可望而不可即。容月本是蒲柳之姿，能得殿下垂憐，已是三生有幸，心中感激涕零，本不應該再奢求其他……”“可如今殿下遭賊人迫害，家破人亡，在山野間奔波流離，終日麵露悲苦之色，容月雖然才識有限，卻也妄想為殿下分憂……沒想到，卻是惹得殿下不喜了……”“這一切，皆是容月的錯……”“怎會？”聽到容月這麽說，太子再不敢麵露不滿，忙道，“我沒有不喜。”“我自是知道，容月這麽做都是為我好……我、我以後會克製自己的……”容月轉過頭來，驚喜道：“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