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蘇忍不住皺起眉，記憶裏陶承宣雖然脾氣不好，卻也不是這個樣子，難怪陶姑父要和他吵起來了。“真稀奇，秀才公怎麽有興致來我這裏？”陶承宣冷嘲熱諷道。林蘇也不在意他陰陽怪氣的語氣，隻淡定說道：“我姑姑給我寄的東西，是不是在你這裏？”“不錯，是在我這裏。”陶承宣冷哼一聲，“怎麽，這是我陶府的銀子，你姑姑偷拿去給你，我還不能要迴了？”自姑姑告訴林蘇給他寄了東西，而他卻沒收到時，林蘇就猜到是被人拿走了。在陶府，能拿走姑姑寄給他東西的人，除了陶姑父，就是陶承宣了。林姑姑不僅給林蘇寄了衣服，還寄了一些補貼銀子。林蘇懶得理他，這裏麵除了林姑姑自己經營鋪子賺的錢外，還有陶姑父給他的投資補助，他幹脆道：“銀子我不管，你把衣服還給我。”“哈，你以為我稀罕你的臭衣服。”林蘇覺得自己這話沒什麽刺激人的地方，但陶承宣卻好似被激怒了，怒衝衝地走到榻前，從箱籠裏掏出一件衣服來，扔在地上，雙目冒火，如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滾！拿著你的衣服滾！”怎麽迴事？林蘇拿起衣服，離開了這裏，心中卻覺異樣。陶承宣原本是這麽容易被激怒的人嗎？還有這銀子，以前姑姑也常常會補貼他銀子，但陶承宣向來對這點銀錢不屑一顧，還嘲笑林道安是窮酸鬼，這麽點銀子也要討要，又說林道安是拖油瓶，隻會來他家討銀子，於是林道安就算天天吃糠咽菜，也再不肯接受姑姑和陶府的資助了。即便如此，姑姑也沒放棄，堅持托下人帶給他，以往都能順利到達潭縣，也沒見陶承宣阻攔，為何這次，卻偏偏被他截住了呢？林蘇又想起陶承宣的院子，原本他的院子布置得金碧輝煌，可這次去的時候，卻發現那些放著珍寶的架子上空空無一物。林姑姑不是苛刻的人，陶姑父也不會拿兒子院子裏的東西，所以，是陶承宣自己拿的？林蘇百思不得其解，問了姑姑，姑姑才歎了口氣告訴他，原來自從陶姑父知道陶承宣迷上一個煙花女子後，就斷了他的月例，想逼他離開那女子。陶承宣花錢大手大腳，很快就沒了銀子，誰知道他卻打上了家中古董的主意，很快就把他自己院子裏值錢的東西變賣了一半，氣得陶姑父把他院子裏的珍寶古董都拿出來鎖了，又叫下人看著他不準動家裏的東西，看他怎麽辦。莫非就是因為這樣，陶承宣才拿走了要寄他的補貼銀子？可林蘇心裏還是覺得奇怪，陶承宣雖然刻薄、脾氣差，卻也是心高氣傲之人，尤其看不起林道安，怎麽會做出這種能讓林道安可以光明正大恥笑他的事來？林蘇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他原本隱瞞這事是因為知道姑姑與陶承宣關係本就不好，怕姑姑知道這事後會和陶承宣爭吵起來，關係變得更加僵硬。現在則是覺得陶承宣身上有些古怪，而且陶姑父得知此事後一定會勃然大怒，訓斥陶承宣，兩人關係會變得更加惡劣，為避免事態惡化，他還是先把這事埋在心底吧。“好了，不說他了。”林姑姑不願多談自己的這個繼子，轉頭看向在榻上玩耍的兒女們，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姑姑輕輕將他們抱起，神色溫柔，“你都一年沒見承、承姝了，小孩子記性差，他們怕是都不認得你了，還不快抱抱他們。”林蘇笑著從姑姑手上依次接過小表妹和小表弟，承姝性格倒是乖巧，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懷裏，好奇地看著他，承卻是個潑猴性子，在他手上扭來扭去，屁股底下濕漉漉的……濕漉漉的？！林蘇心裏突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翻過他的小屁股一看，果然，承這小子竟尿了他一手！“哈哈哈。”林姑姑衝林蘇促狹一笑，抱過承，給這小兒換了尿布。林蘇同兩小兒玩了會兒，便與姑姑、姑父告辭了。離開陶府後，林蘇迴到了客棧。此時弦月西掛，客棧的大堂裏冷冷清清，隻有零星幾個客人。令林蘇驚訝的是，徐覃也在這幾個人當中，隻是他找了個偏僻靠窗的位置，獨自一人坐著，手裏拿著書卷。林蘇一進門，徐覃就抬起了頭。“徐兄，你是在等我嗎？”林蘇笑著走過去。徐覃不說話，耳朵卻紅了，他抿了抿嘴，拿起書卷就要上樓，卻被林蘇拉住了，兩人在客棧吃了點夜宵，嘮了些家常當然主要是林蘇在講，才各自迴房睡去。第二天一早，陶姑父便派了下人來幫林蘇他們收拾行李，搬家的事林蘇昨晚已經告訴過徐覃了。陶姑父派來的人辦事十分利索，很快他們就搬進了那僻靜小院，這院子位於竹溪巷，林蘇幹脆就叫它竹溪宅了。自此，林蘇在徐覃的鞭策下，又過上了快樂（？）的學習生活。竹溪巷附近環境優美，又有青竹清溪，林蘇常常在一天苦學後拉著徐覃去那裏散步，美其名曰“勞逸結合”，大概是因為這附近僻靜人少，徐覃倒也不像在潭縣時那般抗拒了。散步時他們還遇到了幾個老爺爺和大叔，林蘇便知道，這些大概就是他未見過的鄰居們了。與普通街巷比鄰而居不同，在竹溪巷，房屋和房屋之間隔著的地方很遠，林蘇搬過來時陶姑父也告誡過他，這裏的居民不喜歡陌生人不經允許就上門拜訪，因此林蘇搬過來這幾天，還沒拜訪過鄰居。林蘇估計，竹溪巷住著的應該是一些高級知識分子，這些鄰居們大概不喜歡別人打擾，於是遇到人時他也隻是笑著禮貌地拱手行禮，並未上前攀談，等那些老爺爺、大叔走後，他又拉著徐覃慢悠悠地繼續散步了。雖說多是點頭之交，但日子久了，倒也被他混熟了幾個。唯一讓林蘇苦惱的是，明明他身在府城，卻莫名過上了一種遺世獨立、與世無爭的養老生活，一點花花綠綠的世界都沒接觸到。這可不行，他明明是來體驗各種生活的，可不是來養老的。林蘇正愁著怎麽樣能讓徐覃放棄抓著他輔導功課，好讓他去看看外麵的花花世界，沒想到，這轉機很快就來了。今日是七月十五，正是一年一度的中元節。作者有話說：終於簽約啦！！！三個感歎號代表我的心。謝謝各位小天使一直鼓勵我，我才能堅持下來，沒有小天使們的支持，就沒有我的今天……（激動落淚……，為什麽有一種頒獎典禮致辭的感覺……）總之，嶄新的征程又開始了，希望在這條路上，能一直有小天使們的陪伴，也希望我寫的文，不會讓小天使們失望……最後，麽麽噠~第31章 中元節中元節，與佛教的盂蘭盆節在同一天，民間又叫“七月半”，當然，它還有個更通俗易懂的稱唿，那就是“鬼節”。七月半本是民間的祭祖節，傳聞亡靈會在這一天歸來人間。天快黑了，林蘇在門口點了盞燈，放好祭品，便拉著徐覃出去逛街。一路上，隻見家家戶戶門口都放了蠟燭，還有不少人在門口給先祖燒紙錢，燭火在黃昏下輕輕搖曳，匯聚成一條閃著微光的路。他們來到河邊，看到不少人正在放河燈。中元節放河燈又叫“度孤”，傳聞中死去的孤魂野鬼無法投胎，便可以借由這一盞盞河燈去轉世。林蘇也在旁邊的攤子上買了兩個荷花燈。他們來到岸邊，林蘇輕輕地將河燈放到了水裏，徐覃卻一直拿著這盞燈，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河燈，真的能通往九幽嗎……”他仿若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林蘇沒想到徐覃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畢竟他平時一看就是個唯物主義者，隨即便想到，徐覃可能是想起了他的母親。古時人們認為，河燈是陰間與陽間交流的通道，人們可以將自己對死去先人的思念寄托在河燈上，待它流入九幽，便能將這份思念帶給自己的先人。於是林蘇認真地看著徐覃，說道：“一定會的。”燈火照亮了他的臉，顯得他的眼睛是那麽的明亮溫暖。別人不知道，林蘇還不知道嗎？這個世界才不是什麽唯物主義世界，既然可以修仙，自然也會有鬼怪地府的存在。徐覃卻不說話了，他默默地將河燈放進水裏，看著它遠去。然後轉過頭看著林蘇，輕輕說道：“謝謝。”其實他怎麽會不知道呢？人死如燈滅，人死了，就消散在世間，九幽地府，不過是陽世的人們希望自己的親人，依舊能在另一個世界生活的美好期冀罷了。隨後兩人不再說話，共同看向這布滿了整片河的燈，林蘇也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了，“紙船明燭照天燒”是什麽樣子。周圍放河燈的人們，有人麵容悲切，有人眼含希冀，有白發蒼蒼曆經滄桑的老人，亦有黃口垂髫不識愁緒的小兒。星星點點的燈光聚集在一起，照亮了整片河岸，他們兩人放的荷花燈也與“大部隊”匯合，一同往下遊流去。“徐兄，走吧。”林蘇笑著說道。兩人順著河邊走，這裏不知何時已形成了一條熱鬧的夜市。來來往往的人大多都帶著惡鬼麵具，林蘇覺得好玩，便也去賣麵具的攤子上挑挑揀揀。有機靈的攤販見林蘇兩人過來，連忙熱情的推銷起來：“不是我吹，我的手藝，在整個府城也可以說得上是數一數二……這一個個麵具都是我親手做的，最關鍵的是，它們個個都是獨一無二，世上絕對找不到第二份……”聞言林蘇有些驚訝，這攤販皮膚黝黑，樣貌平凡，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漢子，沒想到竟有這份手藝，雖然這攤販未免有自誇的嫌疑，但這裏的麵具的確比別的攤位要精致。於是林蘇就興衝衝地買了兩個，他給自己拿了個頭上長角、滿臉白須、青麵獠牙的惡鬼麵具，興致勃勃地戴上，又壞心眼地給徐覃拿了個濃妝豔抹畫了彩色花紋的美人麵具。徐覃無可無不可地戴上了。兩人繼續在街上走著，突然前方傳來敲鑼聲。“咚”“城隍出巡，小鬼退散！”隻見一群頭戴紅巾身披黑袍的漢子慢慢走來，他們排成四排，最前麵的的八個人不停敲著銅鑼，其餘都拿著刀槍，隊伍中間的幾個壯士扛著轎子，裏麵似乎坐著一個穿著紅袍官服的人。“咚”又是一陣敲鑼聲響起，這些壯士們齊聲喊道：“城隍出巡，小鬼退散……”城隍？林蘇來了興致，然而問了路人才知道，這是每年中元節的固定表演項目“城隍出巡”。所以不是真的城隍啊？林蘇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真正的城隍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地出現在人們眼前。林蘇又摸了摸下巴，說起來他要找修仙機遇的話要不要去城隍廟逛逛？雖然他想進入的是仙道，不是神道，但都是超凡途徑，也許會有線索？“城隍”聲勢浩大的出行引來了不少人圍觀，人們擠來擠去，爭先恐後地來看“城隍”。林蘇和徐覃都被人群裹夾著朝未知的方向湧去，等林蘇好不容易從人群的包圍中，周圍早已沒了徐覃的身影。不過幸好，在被人群分散前，他們約好了匯合的地點。隻是，林蘇有些鬱悶地看著周圍陌生的景物，這、這究竟是哪裏啊？剛才還烏泱泱的人群轉瞬就沒了蹤跡，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害得林蘇想找個人問路都不成。林蘇順著記憶中被人群裹夾來的方向走去，卻越走越是陌生荒涼，突然他聽到遠處似乎有說笑喧鬧聲，林蘇心裏一喜，連忙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等他再轉過一個巷子，眼前頓時豁然開朗。這裏顯然也是一個熱鬧的街道，到處張燈結彩，五顏六色的燈籠掛在街道兩邊的樹上，樹上還綁著彩帶。來來往往的人們有的戴著鬼麵具，有的卻沒有。林蘇正要走出來，卻突然感到有些奇怪，明明這周圍都是破敗荒涼的巷道，怎麽會忽地出現這麽熱鬧的集市？隻是被這掛在樹上的五彩燈籠一照，林蘇心裏的那點異樣像是被融化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之前也不是被人從熱鬧的夜市裹夾到這裏的嗎？可見這裏也並不偏遠，出現一個熱鬧的街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林蘇頓時覺得合情合理，便放心地從巷子裏走到大街上，跟隨著人群遊動。他正逛著街，突然聽到身邊一個美豔女子歎了口氣，對她戴著麵具的同伴說道：“唉，時辰又快到了，好不容易才能出來一次，又要迴去了。”她的同伴說道：“別抱怨了，能出來一次已經很不錯了，底下還有不少人眼巴巴盼著呢。”那女子撇了撇嘴：“那又怎樣，你就是太循規蹈矩，你看看胡四郎，人家想什麽時候出來就什麽時候出來，再看看我們，隻能苦巴巴地等這一年一次的放風機會。”“噓！”那戴著惡鬼麵具的男子連忙捂住她的嘴，小心地看了看周圍，“這話可不能亂說。”又誘哄道：“好啦好啦，不要生氣啦，今天咱們十二世孫不是剛寄了些首飾衣服嗎，咱們迴去就試試看……”那美豔女子“呸”了男子一聲：“你看看孩子，多有良心！再看看你，都多少年沒給我買衣服首飾了！”“是是是，都是我的錯，迴去就買、迴去就買！”那男子誘哄著，拉著不情不願的女子離開了。林蘇腦子裏漿糊一片，隻感歎道，沒想到這女子長得這麽年輕，居然就已經有十二世孫了。也許就像是那女子說的那樣，時辰到了，林蘇發現人們都往一個方向湧去，他不明所以，便也跟隨著人群朝那裏走去。忽地，他聽到人群中有人敲著銅鑼喊道：“時辰已至，速迴！”響亮的敲鑼聲仿若在林蘇腦海裏炸了個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