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德爾瑪德裏赫河穀已經從短暫的雨季裏恢複了慣常的幹熱,這讓馬璘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清晨,是一日之中最好的時光了,雙方的大營上空都出現了嫋嫋炊煙,加上短暫的清涼,讓人有些恍如隔世。


    但這樣的景象注定是短暫的。


    人數雖然少,但畢竟是名噪天下的碎葉軍,雖然麵對著占據人數優勢的敵軍,馬璘依舊好整以暇,此時,吃過早飯的馬璘耳邊頓時響起了孫秀榮的話。


    “仁傑,以前我們對壘的白衣大食由於在宗教上不信任非大食人,在內部並不穩定,對於軍隊的整合也不成熟,不過黑衣大食就完全不同了,波斯軍隊是河中、歐洲一帶所有勢力軍隊的淵藪所在,整合好了也不可小覷”


    (馬璘,字仁傑)


    “以前的白衣大食隻有唿羅珊一地可以充分招募到士兵,而黑衣大食卻能從境內所有地方招募,加上在新一波改朝換代中將大量忠於白衣大食的貴族以及依附於貴族的民戶變為奴隸,他們在木鹿城就有十萬匠奴,可以大量製作軍械”


    “而對於新上任的加赭瓦爾來說,以前並沒有與我軍對壘過,他對唿羅珊的軍隊進行了改革,又帶領他們同羅馬人、科薩人連番大戰,並都取得了勝利,羅馬人以步兵為主,科薩人以騎兵為主,這說明他在步戰、騎戰方麵都相當了得”


    “唿羅珊太大,北麵的木鹿城、圖斯城一帶擁有最大的綠洲,南麵達千裏之外的波斯都督府,東麵更是牢牢控製著赫拉特,西邊不用說了,沙赫魯德以東都是總督府的直屬領地”


    “如此廣袤的地方,又是極易通過灌溉來耕種的地方,可以養育大量的人口,故此,想要在一場戰鬥中擊垮唿羅珊軍團是不現實的,除了縱深和地形,他們也不會傻到在一場戰鬥中就投入全部的力量”


    “於是,抓住機會,盡量殲滅其有生力量,還要堂堂正正戰勝之就異常重要了,若是真能做到,對我國的科薩攻略大有裨益”


    這才是馬璘準備就在德爾瑪德裏赫河穀與加赭瓦爾決戰的原因。


    他也明白,以碎葉軍眼下的能力,想要完全擊垮唿羅珊軍團根本做不到,就算眼前的全部是加赭瓦爾的精銳,自己又能全部殲滅之,但他在唿羅珊一帶還有大量的軍隊,這些人死了,自然會有同等數量的人冒出來。


    唿羅珊夾在吐火羅與波斯腹地之間,本身就出產大量的戰馬和能夠用於作戰的駱駝,加上龐大的匠奴,重組軍隊也就是一兩年的事。


    想到這裏,馬璘站了起來,他拿起一塊白色手帕抹了抹嘴,然後將靠在帳篷支柱上的大鐵槍和流星錘拿在了手裏。


    根據望樓上值守士兵的報告,敵人依舊沒有動靜,此時,任何的先手都會累積成勝機,他可不想放過。


    眼下除了河對岸的尚可孤營,以及孤懸於外麵的喻文景營,他身邊還有三個正規營:


    他自己親領的饒樂營;


    史泰染緬的金剛營;


    納倫曉風的摩尼營。


    白孝德的碎葉營響徹國內,碎葉軍已經成了大秦國軍隊的名稱,而以橫貫漠北草原、鬆漠交匯地帶的饒樂水命名的營頭有這個殊榮再創輝煌嗎?


    雖然現在的各個營頭早就大變模樣了,但各營頭的基本傳承還在,故此,馬璘也存了與白孝德一較高下的心思。


    在前不久成立大秦國的典禮上,荔非守瑜得封最為尊貴的驃騎大將軍沒有任何人有異議,但第二位的輔國大將軍卻落到了白孝德的頭上,馬璘是鎮軍大將軍,至少從品級上他已經落到白孝德的後麵了。


    “憑什麽?老子是焉耆、高昌、庭州、伊州四鎮跳蕩營頭名,與大郎是頭一屆的,還是更早追隨大郎的!”


    他走出了大帳,帶著一絲不甘。


    河穀裏彌漫著由於大量人馬的突然到來導致的汗臭味、糞便臭味,對於馬璘來說,這是一種真正的大戰前夕的味道,聞到這股味道後,他的精神反而大大振奮起來。


    “咚咚......”


    “嗚......”


    中軍大營(饒樂營)的號令發出去了,隨著大鼓、銅號的響起,饒樂營正中高達兩丈的望樓上的士兵揮動了手中的令旗。


    這一幕,也就是擁有了望遠鏡的碎葉軍有可能實現,對於其它任何軍隊來說,要不提前布置好,要不隻能通過鼓聲、號聲來發布,隻有碎葉軍能夠全方位、準確無誤地發出明確的信息。


    史泰染緬的金剛營出動了。


    說實話,按照馬璘這幾個營頭的序列,顯然史泰染緬並不占據上風,但碎葉軍從來不會將勝負全部放在某幾個精銳營頭上,而是大致均衡發展,當然了,最精銳的營頭顯然是被主將直轄的,旁人也是一眼就明白。


    史泰染緬的金剛營前身是幽州漢人,也就是張獻誠從河北道招募的團練軍,經過揀拔後摻入碎葉軍老人整編而成。


    作為與孫秀榮一屆跳蕩營前十名的出身,史國王子的背景,又做過孫秀榮親衛營的都尉,史泰染緬在碎葉軍諸將中一直不溫不火,今日率先出營挑戰的任務還是他極力從馬璘那裏要過來的。


    在碎葉軍中,與他身份相似的就是白孝德了,他是龜茲王的弟弟,但由於與孫秀榮在胡弩鎮有一年的戰友情誼,又是胡人,深受他的信任,用他完全不用顧忌什麽大唐、突厥,而像馬璘等人就要差一些。


    白孝德,就是史泰染緬的榜樣。


    (史泰染緬,曆史上真實的史國王子,石國女婿,拜火教高官)


    一支以河北道漢人為主的正規營,首領卻是一位高鼻深目的胡人,在碎葉軍中就這麽奇怪,但又這麽正常。


    除了炮兵,三千金剛營士兵,包括五百重騎兵,一千輕騎兵,五百重步兵,五百強弩兵,五百輕步兵魚貫而出,就在距離加赭瓦爾大營約莫一裏的地方布下大陣!


    到了此時,碎葉軍用以夏季戰鬥的甲胄也新鮮出爐了——用粗厚的兩層麻布製成的布甲!


    說是布甲,並不是用多層布料壓製而成,實際上也是棉甲的夏季版——自然沒有棉花,而是直接將甲片放入麻布裏進行縫製、固定,與冬季的相比,甲片自然輕薄一些,防護能力也差一些,但對於訓練有素的碎葉軍來說完全夠了。


    為什麽不直接製作鎖子甲、魚鱗甲,等到戰時再套到戰袍上?


    這就是碎葉軍與當今世界所有其他軍隊建軍思路的不同了。


    無論是棉甲還是布甲,都是一個整體,能快速穿起來,如果是鎖子甲、魚鱗甲,想要穿起來還是要花費一番功夫的。


    快速,這是碎葉軍一直所追求的。


    無論如何,就算沒有棉花內襯,在眼前的厄爾布爾士山南麓荒漠地帶的夏季,穿上後也是難受得很,幸虧這裏還是高原,若是放到中原王朝江淮甚至嶺南一帶,那根本就穿不住。


    頭盔自然還是容易先製成模胚,然後用水力鍛錘捶打而成的寬簷鐵盔,如果是大唐的鳳翅盔那樣的,想要完成一頂沒有一個月的功夫是不成的。


    於是,乍一看,整整齊齊立在場中的碎葉軍似乎並沒有著甲,這會給敵人造成錯覺。


    菲達,大食語“犧牲”之意,引申到人名上就是“不怕死的”,或者是“隨時能為真.主獻身的”,同樣來自也門,與加赭瓦爾出身於貝都因牧戶不同,由於也門在曆史上曾經被波斯人、埃塞俄比亞人、內誌人先後統治過,造成了大量的混血兒。


    菲達就是這樣一位膚色黝黑,但卻是薩那城附近一個部族世襲後領後裔的大將,他的身上顯然摻雜了不少非洲人的血液。


    菲達今年才三十歲,身材健壯,是加赭瓦爾手下頭號大將,見到碎葉軍率先發動後,加赭瓦爾思慮再三,還是讓菲達帶著五千騎兵出戰了。


    在菲達這五千騎兵中,有兩千渾身鎖子甲的重騎兵,他們都是清一色的長矛配置,加上戰馬也有甲胄,當其奔騰起來後,那陣勢相當驚人。


    而其餘三千人也不白給,彎刀、盾牌、標槍,也是加赭瓦爾苦心孤詣打造的幾萬精銳中的精銳,當然了,這三千人中隻有一千人是這樣的配置,另外兩千人還是以輕力數單體弓為主的騎弓。


    與並波悉林不同,真正將領出身(並波悉林是伊瑪目出身)的加赭瓦爾對於軍隊每一個細節都很重視,作為大食人最厲害的輕騎兵,可不是炮灰那麽簡單,他們最厲害的就是戰馬,一種專門從阿拉伯半島荒漠裏培育出來身材比突厥馬略高一些,但耐力極為突出的大食馬!


    有了這種戰馬,輕騎兵就能始終以遊擊的姿態對敵人進行襲擾,敵人大舉進攻時他就跑,敵人逃跑時又跑不過他,而他們手裏的騎弓又能時不時隔著一段距離對敵人進行打擊——無論是漠北的遊牧部族,還是西亞的遊牧部族,演化至今,戰法已經大同小異了。


    唯一有所區別的是,以前的大食人隻有極少數人會使用弓箭,但來到波斯後,大部分大食騎兵都會使用了。


    說句題外話,沒有波斯這塊寶地,以及延續下來的文化、技術、規製,大食人什麽都不是。


    大食人原本是極為蠻荒的部落,但有了大食教,一躍而成了超級大國——對於那個世界來說。


    史泰染緬見到這五千騎兵後,原本還有些鎮定的內心不禁泛起了波瀾。


    五千騎兵,布置在戰場上那可是黑壓壓一大片!


    與並波悉林以及齊亞德、哈桑首先使用重兵進行碾壓,然後乘勝追擊的戰術完全不同,就算有兩千重騎兵,但菲達首先還是派出了一千輕騎兵!


    他這一千輕騎兵都是真正的“輕”騎兵,完全沒有甲胄,以五鬥力左右的單體騎弓為主要武器,身邊掛著的短刀不過是應景的,不過他們座下的戰馬跑起來時肉眼可見輕盈的很。


    這一幕,若是遇到笨重的羅馬軍團,他們將能完美地展示遊擊騎射戰術,並將其拖垮拖死。


    但他們遇到了碎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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