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阿特勞後,白解憂就要與封策分道揚鑣了。


    封策將會帶著船隻繼續沿著裏海海岸先是向西,接著向南行駛,最後迴到陀拔思單。


    這一段,阿斯特拉港以下都不結冰,他需要麵臨科薩人設在阿斯特拉港、拉甘港、蘇拉克港(蘇拉克河入海口)、白城港(馬哈奇卡拉,科薩汗國首都)、傑爾賓特港(高加索山脈東側北麓海港,南麵就是已經被大食國征服的阿塞拜疆汗國)的水師。


    由於碎葉軍水師有望遠鏡在手,可以在遠離海岸線的地方行駛,而科薩人的奴隸船就不行了,他們不能長時間行駛在風大浪急的深海,故此,封策這一路看似兇險,實則安然無恙。


    何況,當船隊從北向南行駛時,既順風又順水,在浩渺的裏海上幾乎毫無阻攔。


    不過,白解憂就要下船了。


    在阿特勞港,有已經皈依猶太教的河中豪商庫特巴的商隊,他準備跟隨商隊沿著阿提拉河北上,並將一直深入到北麵幽暗森林。


    前麵說過,此時科薩人正在阿提拉河上修建阿斯特拉堡(阿斯特拉罕),已經修好了沙克爾堡(伏爾加格勒),還允許佩徹涅格人修建薩馬拉堡,允許保加爾人修建喀山堡,而在最北麵森林,也就是說後世莫斯科到彼爾姆一帶,在那處東西長約兩千裏,南北寬約五百裏的幽暗森林裏,則有從波蘭遷徙過來東斯拉夫人的一支——維亞吉奇人。


    維亞吉奇人原本是生活在幽暗森林與南俄草原交接處,也就是後世梁-喀山-烏法一帶,不過隨著保加爾人、佩徹涅格人以及瓦良格人的逼迫,他們不得不再次退入幽暗森林。


    斯拉夫人的故鄉在波蘭,到了此時,已經分化成三支,一支跟著日耳曼人南下,作為蠻族大軍的一部分,成為導致西羅馬帝國奔潰的原因之一,並占據了巴爾幹半島的大部分地區,與東羅馬帝國黑海附近的突厥人混合後形成了新的民族——保加爾人。


    在羅馬人的影響下,這支斯拉夫人文明程度最高,已經從遊牧部族轉成定居部族了,不過他們此時依舊分成了一個個小部落,雖然人數眾多,但並不能團結在一起,依舊需要突厥人以及匈奴人後裔、日耳曼人來領導他們。


    中間的這一支與維亞吉奇人原本是一家,不過其中靠近楚德湖、伊爾門湖的部族在遇到南下的維京人後接受了他們的統治,維京海盜的冶金技術以及海盜傳統帶來的軍事優勢讓這一支陡然強大起來,在此時,他們已經逐漸轉變成了半農耕、半漁獵的部族。


    他們自稱瓦良格人,從此與維亞吉奇人分開了。


    瓦良格人學會了維京人的奴隸製,其首要的擄掠目標自然就是以前的同伴,在這種情形下,維亞吉奇人隻得繼續向東探索,直到抵達上述地區。


    瓦良格人在最近一次與佩徹涅格人、馬紮兒人的戰鬥中雖然不敵(沒有騎兵),但卻守住了森林與草原的邊緣地帶,其首領、維京海盜出身的赫爾吉還在基輔設置了木製城堡,用來牽製馬紮兒人和佩徹涅格人,不讓其深入幽暗森林。


    赫爾吉,留裏克的祖先,實際上就是留裏克一世。


    瓦良格人通過劫掠波羅的海沿岸,獲得了大量的人口和財物,此時,他們已經學會將俘虜當成自己的農奴,專門為他們耕種,而瓦良格人自己還是以漁獵、畜牧為主,並作為戰士對外作戰,倒是有些類似後世的建州女真人。


    能夠在此時步騎皆宜的馬紮兒人以及騎兵強盛的佩徹涅格人手裏守住森林、草原的邊緣地帶,瓦良格人的戰鬥力已經嶄露頭角。


    東去的維亞吉奇人卻還是頑強地守護著他們的母係氏族社會,自然成了周圍諸部“捉生”的對象。


    而從黑海附近北遷到阿提拉河中遊喀山附近的保加爾人實際上還是以沒有與南遷的斯拉夫人融合的突厥人為主,他們是後世喀山韃靼的祖先。


    白解憂需要聯絡的就是這兩個部落。


    原本庫特巴的商隊是不會在冬季出動的,不過一來深入到喀山附近的猶太商人很多,若是去晚了,上等的蜂蜜、優質的火狐狸皮以及樹膠、樹漆就要被他人買走了,加上碎葉軍的要求,庫特巴還是出動了。


    這一次,帶著大約一百匹耐寒的馬騾滿載著保加爾人、維亞吉奇人急缺的鐵器、食鹽和布匹,離開阿特勞後便一路西行,然後沿著阿提拉河一路北上。


    作為科薩人、佩徹涅格人,他們有黑海、亞速海的貿易,是不大需要大秦國的物品的,不過此時的南俄草原還是森林與草原交錯的地帶,想要從阿特勞找出一條路直接到喀山並不容易,如果沿著阿提拉河前進倒是事半功倍。


    加上白解憂需要了解科薩人在阿提拉河的建設情況,沿著阿提拉河前進就成了必然的選擇。


    作為一個猶太教的商隊,前往北境之地,自然也是需要護衛的,除了庫特巴的商隊護衛,這一次白解憂帶了十個仁勇都的成員。


    這些人都是準備布置在阿提拉河以西地點的人選,都精通突厥語,為了這一次的探查,白解憂自己還突擊了斯拉夫語,當然了,自然是以前被河中商人從科薩人手中買過來的奴隸教授的。


    除了這十名仁勇都,還有一位維亞吉奇人,大約三十歲,原本是康國國王的奴隸,十五歲那裏被賣到河中,雖然斯拉夫語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終究比其他人強。


    據說此人原來叫羅維特,被康國國王買下後改成了粟特人常見的馬羅維特,買下時此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歲,隻是按照相貌、身形勉強判斷為十到十三歲,也就是眼下馬洛維斯的年齡估計是三十到三十五歲之間。


    據說,當康國國王將他改成“馬羅維特”時,他那雙原本有些麻木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國王還以為他是有了名字高興所致。


    不過,自從國王得到此人後不久就被大食人害死了,大食人另立咄曷為王,不過沒多久咄曷也被大食大將齊亞德殺死,而齊亞德得到此人後,作為並波悉林手下首席大將卻在康城遭遇大敗,當時就有人聯想到“此人跟了三任主人,在不長的時間裏,主人不是死亡就是被俘,難道是傳說中專門克製主人的惡奴化身?”


    幸好此時河中歸屬碎葉軍管轄了,碎葉軍信奉“道法自然”的天道教,自然沒有理會這一套,由於馬羅維特通曉粟特語、斯拉夫語,又服侍過三任貴酋,便作為“特殊人才”留了下來。


    聽說這一次碎葉軍要待他迴到幽暗森林時,馬羅維特並沒有表現出十分高興的模樣,或許幽暗森林的窮困生活並不能讓他有太多的迴憶,而還處於母係氏族社會的維亞吉奇人隻知道他的母親是誰,對於家庭、恩情也十分單薄。


    但白解憂在見到他的一刹那還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一絲興奮,那種興奮很微妙,專門在仁勇都裏受過培訓,還在孫秀榮身邊曆練了幾年的白解憂也解讀不了這種興奮意味著什麽。


    不過,由於河中地區的斯拉夫人極其有限,仁勇都也沒得選,何況此人無論如何還是經過碎葉軍長達八年管轄的人物,總比庫特巴的人值得信任。


    庫特巴的商隊雖然很少在冬季出現,不過卻是阿提拉河沿岸部族所熟悉的,盡管有些愕然,但一路走來並沒有多少波折。


    多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科薩人正在全力修建的阿斯特拉堡(阿斯特拉罕)。


    與阿特勞一樣,此時的阿斯特拉堡就在阿提拉河的出海口附近,而不是後世那樣距離裏海還有一百多裏。


    阿提拉河抵達此處後,由於地勢太過低平,河道分成了無數股,較大的則有三股,眼前這座正在修建的城堡正好位於靠近西側的兩股河道之間。


    那是一處高地,約有幾千畝大,當商隊抵達時,趁著科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白解憂借著去附近樹林方便的機會,爬上了河口附近一棵直入雲霄的紅鬆!


    專門為仁勇都配置的小型望遠鏡裏,正在河中島嶼上勞作的人群一覽無餘!


    根據在怛邏斯學堂學到的知識,白解憂在心裏略一計算,便得出一個結論。


    “城堡呈西北-東南走向,東西窄,南北寬,大致呈橢圓形,方圓約莫十裏,不像中原製式,也不是波斯、粟特製式,看樣子應該是科薩人獨特的建築樣式”


    “城牆完全用打製平整的石頭砌成,女牆類似大唐,不過頂部卻是尖型,敵樓比大唐城牆要多,每一座城門附近至少有兩處敵樓,半圓形結構,還高出城牆至少一倍”


    “城中一座更高的穹頂高塔建築一目了然,這多半是科薩人興建的猶太教教堂了”


    “不遠處,至少有幾千石匠正在打磨石頭,對了,在靠近阿提拉河的碼頭附近,由於與海水相交,碼頭依然可用,那裏堆著大量的石頭,這些石頭難道是從其它地方通過裏海運過來的?”


    “應該是的,碼頭上停泊著兩頭高高翹起,長約五十米,寬約十米的大型奴隸船,有一艘船隻正在卸載石頭,嗯,科薩人竟然也用上了木製的吊杆,多半是猶太人教給他們的”


    “碼頭上,以及碼頭與城堡之間,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大量的牛馬,顯然是用來拉載石頭和木頭的,這些人也有上千人,而正在科薩騎兵的監視下建造城堡的,城牆上,城下,密密麻麻幾乎有幾萬人!”


    “這些人在冬季也隻穿著一件衣服,大多赤著腳,顯然都是奴隸,嗯,有的是黃頭發,多半是那甚斯拉夫人了,有的是黑頭發,多半是汗國內部犯了罪的突厥囚犯,或者是被取消了部落待遇的突厥部族”


    “天哪,竟然還有黑人!聽說大食人有一個行省叫甚阿非利加,那裏到處都是黑人,顯然是被大食人賣到此地的”


    “城牆上,城牆下,除了拿著刀槍的騎兵、步軍,就是穿著厚厚長袍,帶著船形帽子的猶太人,他們多半是指導建城的大匠”


    “眼下這座城堡大體已經竣工,按照這個模樣,駐紮三萬人馬毫無問題,聽說在阿提拉河的上遊,除了其夏季首都沙克爾,還有兩座城堡正在建造,科薩人哪裏有這些人力、物力和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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