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以正義之名。


    李繼勳那份名單自然是縮小版的,作為李氏後裔,他將原有名單上的李氏宗親全部劃除了,隻留下排名前一百名的高官巨賈,看到這裏,有人就有話了,仁勇都花了十年時間就隻得到這個?


    長安城裏,誰是巨貪,誰清廉,凡是在街麵上混跡過五年以上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還須大名鼎鼎的仁勇都花費十年時間查出來?


    需要,完全需要。


    前麵說過,長安實在太大,沿著城牆走,普通人需要花費三日以上,城裏有坊區一百餘處,每一處坊區就是一座小縣城,大的街道的寬度都超過一百米,城裏更是水網如織,這樣的地方,既然是巨貪,既然是高官巨賈,豈能隻有一處產業?


    又豈能將產業集中在某一坊區?


    又豈能將財物正大光明放在明處?


    自然不是的。


    鮮於仲通,本是楊國忠的恩人,是他舉薦楊國忠進入朝廷,進而平步青雲的,雖然其中有貴妃隱隱約約的關係,不過楊國忠進入聖天子的視線後,憑的還是他自己的能力。


    馬嵬坡事變早已過去,楊氏一族早就煙消雲散,但就在前幾日亂民大肆在城中搶劫之時,李繼勳曾經尾隨亂民進入楊國忠的府邸,發現亂民並沒有搶到什麽有價值的財物。


    這自然不符合仁勇都對楊國忠的判斷,何況,權傾朝野近二十年的李林甫死後就是被楊國忠親自帶人抄家的,豈有不暗中上下其手的?


    幸虧有仁勇都的情報。


    “楊國忠,右相,五十歲,在城中八處坊區都有宅邸,不過其財物卻藏在另外的地方。鮮於仲通,前京兆尹,天寶十二年獲罪罷職,還是楊國忠親自彈劾、罷免的,但其人宅邸才是楊國忠藏寶之處”


    “在興慶宮以北的興寧坊,連通通往城外的永通渠,而永通渠可直抵黃河,通過黃河,永通渠又與北麵連接幽州的永濟渠,南麵連接揚州的通濟渠相連,於是長安城又稱‘富不過通濟,強不過永濟,又富又強乃永通,岸上最強在興寧’”


    (渭水太過彎曲,抵達黃河路程太遠,隋人挖掘永通渠直通黃河,才三百裏)


    “興寧坊由於緊挨著永通渠,自然是長安城最緊要之處,坊內高官顯貴大宅雲集,而最靠近永通渠的則是前宰相姚崇的宅子”


    “如此緊要的地方,卻被鮮於仲通買下來了,一個在長安沒有任何根基的官員,剛剛上任就這樣幹了,他何德何能敢買下這座宅子?於是便引起了仁勇都的興趣,順藤摸瓜之下,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


    “所謂楊國忠斥責鮮於仲通,並上書聖天子將其罷免之事不過是做給尋常人看的,鮮於仲通死後,其家小依舊在長安穩如泰山,由於姚崇故宅十分巨大,還仿照祆教的做法在地下暗藏水井,最後仁勇都的一人喬裝打扮,在永通渠附近的碼頭閑逛時,‘偶然’救了與漕運上的幫會頭目起了衝突的鮮於仲通管家”


    “於是成功地進入鮮於仲通府邸擔任護衛,進而有機會進入地下水井尋幽探微,最後......”


    眼下,李繼勳帶著一百人正好在這處前宰相姚崇所有,後來被前劍南節度使、京兆尹鮮於仲通買下來的府邸,這座府邸實在太過巨大,他們進來時足足花了一刻的時間才走到正中心!


    鮮於仲通的家人早就逃之夭夭,不過所有的高官顯宦都是由家奴的,就算主子們跑了,家奴還是要緊守宅邸的,鮮於仲通竟然留下了大約一百名護衛,還都是來自西南蠻夷部落的精銳護衛。


    就是這些護衛的存在,前幾日被亂民衝擊時,府邸安然無恙。


    不過麵對著打著“欽命巡城都尉”大旗,拿著強弩、橫刀、長矛,組織井然,進退有序,其中有最多碎葉軍的李繼勳人馬,彼等終究不堪一擊,在殺死殺傷幾十人後,剩下的人全部伏地投降。


    李繼勳自然沒有客氣,一股腦將其全部殺死了。


    有仁勇都紙條的指引,李繼勳很快就通過鮮於仲通的書房來到地下。


    地下一座水井赫然在列,不過水井顯然是另外的障眼物,人家祆教的地下水井空間開闊,這裏卻十分局促,顯然是別有洞天。


    最後,他們通過地下空間的一麵牆壁發現了另外的空間。


    進到這處空間時,李繼勳不禁驚呆了!


    這裏才是最像祆教地下水井的地方!


    方圓至少一裏,內中還有不少梁柱支撐,裏麵有櫃子、箱子,還用紙條寫上標識貼在不同區域的櫃子、箱子上麵。


    李繼勳打開了一個長寬高都在一尺左右的大箱子,烏沉沉的檀木箱子本身就極為值錢,上麵寫著四個大字“金餅三百枚”!


    他自然沒有這個箱子的鑰匙,他也不需要,用隨身攜帶的瓦楞鐧一鐧砸下去後,銅鎖應聲而落。


    一大片金燦燦的反光瞬間就將他手中蠟燭的暗淡光芒遮蓋住了。


    他拿起一塊金餅,入手極沉,翻過來一看,上麵刻著“壹佰兩”字樣,如此看來,一百枚就是一萬兩!


    一個小小的箱子就是一千斤!


    而這樣的箱子就有十個,也就是說,光是金餅就有十萬兩!至少價值一百萬貫!


    同樣的銀餅箱子有一百個,價值五十萬貫!


    還有一百個裝著上等瑟瑟石的箱子,價值無法計算。


    令李繼勳感到奇怪的是,竟然還有裝著烏茲鋼刀的箱子,上麵也貼著封條,寫著“上等大食鋼刀三百把”,將銅鎖砸掉後,他隨手撿起來一把。


    同樣入手沉重,應該比尋常單手橫刀重一倍,黑色花紋的刀背以及雪亮的刀刃並無半點生鏽的跡象,刀柄處依著手指的位置鑲嵌著各色瑟瑟石。


    “原來如此”


    就在李繼勳認為這些烏茲鋼刀隻不過是楊國忠當成財物一樣收藏起來的時,他又發現另外一些箱子。


    其中的一些箱子裝著三百麵一看就不是出自中土的盾牌,全部是由精銅製成,直徑約莫一尺,正中用銅十字加固著,盾牌裏麵還帶著皮箍,看來可以掛在胳膊上使用。


    李繼勳試了試,這種盾牌大概六七斤的模樣,十分輕便,如果配合那種一尺多長的烏茲鋼刀使用,還是有一些戰鬥力的。


    最後,他還發現了弩機全部由上好鋼料製成的強弩,短小精悍,弩弦耷拉著,上好後他試了試,約莫一石力左右,入手兩斤左右,比碎葉軍使用的短弩略重一些,但力數卻還大一些,顯然是專門製作的。


    “難道楊國忠想要造反?”


    李繼勳瞬即搖了搖頭,就憑這點武器?


    想想都不可能。


    ......


    這幾日,李繼勳的人馬都是在公開搶劫中渡過的,他們將搶來的財物大大方方放在石寄奴所住的那座以前大唐名將段誌玄住過的宅子。


    與姚崇的宅子不同,段誌玄是軍人,宅邸高大寬闊,能放置更多東西,幾日下來後,宅子裏已經堆滿了東西,根據李繼勳的估計,除了楊國忠秘密放在鮮於仲通宅邸的東西,其他人的東西價值低一些,不過加在一起也有近五百萬貫左右!


    五百萬貫,雖然不是什麽大數目,因為大唐每年收上來的糧稅約莫五百萬石,絹布約莫三千萬匹,此時絹布大約半貫一匹,則折合銅錢一千五百萬貫,銅錢兩百萬貫。


    所有的東西折合銅錢約莫兩千萬貫,這都是明麵上的,但李繼勳在這幾日搜集的東西,光金銀兩項就值五百萬貫!


    他還隻搜刮了一百家,若是將長安城翻個底朝天,豈不是有更多?


    但李繼勳是不會那麽做的,但凡有新興的勢力推翻以前的王朝,領兵入城後,大肆搶劫是保留節目,李繼勳若是提前搜刮幹淨了,他絕對也不會好過。


    再者,這幾日,他是大大方方在全長安人,包括邊令誠、崔光遠等人的麵前搜刮的,難道他就不怕安祿山大軍入城後震怒,將其人等施以嚴懲?


    不過李繼勳似乎並沒有在乎這一點,以他的武進士的能力,是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的,但他還是指揮眾人將東西從一間間房舍弄出來,然後用大車運到段誌玄故宅,最後將所有的房舍裝滿了才罷休。


    楊國忠那三百套武器,他則馬上用上了,全部用在碎葉軍身上,這三百碎葉軍都是粟特人,從少年兵開始一直待在碎葉軍裏,讓他們穿上胡人的服飾,拿著烏茲鋼刀,左臂上掛著銅盾,背著短弩,與此時的大食有名的大馬士革精銳步兵還真有些像。


    這日,安祿山的大軍距離長安城隻有一百裏遠了,前鋒已經來到了城下,整個長安城都是在戰戰兢兢中渡過的,邊令誠再次找到了李繼勳。


    “李小子,你到底是何居心,難道你將這些財物弄出來藏在段誌玄故宅裏就能躲過叛軍的耳目?就算沒有耳目,彼等隨便在大街上抓一個人就能探知,屆時你等還有性命可保嗎?”


    “就算叛軍一時發現不了這些財物,你等又如何弄出去?將來大唐收複兩京,這些財物還是別人的!”


    邊令誠說到這裏,猛然想到一事,他的臉色頓時變了,“難道,難道孫小子想要興兵來到長安?不,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李繼勳搜刮了許久,隻給自己留下了幾十斤新出的茶葉,當邊令誠找到他時,他正在好整以暇地喝著茶水。


    聽到邊令誠這麽說,他放下了茶杯,臉上帶著笑意,“誰說我等要將這些財物留下來?”


    “那?”


    “自然是獻給安祿山的見麵禮,全部,一分不少都會獻給他”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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