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迪辛拉馬戲團有專門的化妝師,從紐約過來,審美獨到的專業化妝師。除了小醜以外,幾乎每個成員的舞台妝容都出自他之手。現在這個例外還包括懷姣。懷姣坐立難安地坐在椅子上,小醜捏著他的臉,正在給他著重描著什麽,“我……不要太誇張的……”“閉上嘴。”懷姣快速抿上嘴巴,可憐眨了眨眼睛。小醜給自己畫的妝已經很恐怖了,還是有歐美人的深邃骨架撐著……如果給他也畫……【我可能會像個唱戲的嗚嗚。】懷姣已經能想象到不久後自己那張小學生文藝匯演的可笑臉蛋。8701:【……】【還可以。】8701沉穩安慰了句,頓了下,客觀點評道:【挺可愛的。】懷姣傷心歎氣,【哎……你最會哄我。】很快又有點臭屁道:【我畫成猴子屁股你也會覺得我可愛的。因為我底子就有點可愛其實。】8701:【……】【你可能是看久了沒什麽感覺,以前很多人誇我的。】8701忍了又忍,忍不住道:【哪裏可愛,兩隻眼睛可愛還是兩個耳朵可愛?】懷姣正要細細列舉一下自己的可愛,還沒開口就讓小醜按著臉側捏開了嘴,隻能倉促迴一句:【哪裏都可愛!】“在想什麽。”狀似無意的試探問句,讓懷姣集中了點精神。他視線對上麵前妝容驚悚的小醜,嘴唇動了動,小聲找了個話題:“在想如果我表演失誤的話會怎麽樣……”小醜好像輕笑了一聲。不確定是因為懷姣的話,還是什麽其他原因。“會很倒黴。”迴答的語氣稍顯古怪。懷姣這時還不能理解小醜的意思。這幾天他除了排練,對馬戲團以外的事幾乎毫不知情。他以為這會是很普通的一場演出,應該和彩排現場差不多。新人的特殊待遇,改良版的低危表演。道具是很粗的麻繩,還有兩米左右不算太高的高度,甚至腰上還拴著安全繩,繩子那一頭就係在小醜的手上。懷姣這幾天都是這麽混過來的。以至於頭腦簡單的他忘記了一些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比如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比如他之所以被困在這裏,是因為他罪無可恕的“騙子”身份。魚鱗製成的閃亮口紅,被小醜用指腹抹到了懷姣的眼皮上。多餘的一些細粉附著著纖長睫毛,懷姣睜開眼,看到眼前一閃一閃的滿是光暈。眨一眨都會有亮片落下來。“好漂亮。”懷姣翹起眼睛,向上吹了口氣。正在給他化妝的人,讓嘴唇開合間的一點朦朧香氣,吹愣了下。有人的眼睛比魚鱗閃片還要閃,正亮晶晶地看著他。好像在等一句誇獎。在第一次不算友好的見麵中,都可以攬著懷姣的肩膀,叫他“甜心”的一個“反派”角色,這一秒,卻一反常態地停頓幾秒。最後說了句“一般。”……懷姣已經能聽到外麵極其喧鬧的聲音,喝彩的,吹口哨的。他終於後知後覺的開始感到緊張。威廉給他準備了不太合身的一套衣服,衣袖蓬鬆的白色綢緞上衣,拉金絲的小馬甲,燈籠短褲,和一雙白襪子。懷姣覺得奇怪,他好像總在穿這樣的襪子,長度剛好能扯到小腿中間,鬆緊不夠,襪邊稍微蹭一下就會掉下去。而且好像有什麽問題一樣,所有人都在莫名其妙地瞥他。長卷發的毒舌男人,眉頭皺得很緊,表情也略微不太自在,偷偷摸摸地瞥他就算了,還會在懷姣看過去時,很兇地瞪他一眼。“你穿的什麽東西、”走過自己身邊,咬牙切齒的聲音壓著耳膜鑽進耳孔裏,“威克斯允許你這樣穿嗎?你屁股都快露出來了。”“是威廉給我的。”懷姣扯了扯短褲邊,耳朵漲紅,尷尬解釋道。對方“嗤”了聲,偏過頭不知嘀咕了句什麽。馬戲團的衣服總是誇張又華麗,懷姣看到匆匆路過的幾個成員,有的赤著上身,有的袒露胸口,好像都沒有很奇怪的樣子。所以他暫時覺得自己的服裝也還算正常。……因為表演的時長有嚴格規定,所以每次新增加一個表演,都會頂替掉另一個節目。懷姣直到上台前才知道自己頂替的是小醜。那是整場演出的最後一個節目,臨近午夜,在全程高能的緊張氣氛下,觀眾難免感到點疲乏。有人打了聲嗬欠,勉強提起點精神,他們都在等一個人名聲響徹紐約的大魔術師,joker。過早的宣傳和這一晚過於精彩的節目,讓所有人都忘記了一些重點。有個不被期待的漂亮亞裔,正要登上舞台。他沒有高超的表演技巧,更沒有精彩絕倫的演出節目,甚至連穿著都是最保守普通的,除了那條短褲。以至於被推上舞台,報出序幕的時候,前排視角最近的vip觀眾席裏,有人極不客氣地“籲”了一聲,更有脾氣壞一點的,直接就站了起來。“搞什麽?joker呢?!”“我要看的是小醜,不是什麽無聊的高空雜技!”懷姣讓上身金邊描紋的高個馴獸師,拽著手臂,拖到了舞台上。“聽話一點,該到你的表演了。”男人壓低嗓音,帶著輕微惡意的聲音從喉腔裏擠出來。眼皮抹著亮粉的漂亮亞裔,臨到上台,那張臉上總算露出了他們期待已久的驚惶和恐懼。“不、不是這麽高的……”小亞裔麵色發白,每個音節都打著顫,“沒有人告訴我……我……”“已經很矮了寶貝,比我第一次要矮。”赤裸上身的馴獸師,箍著他的腰,將懷姣強硬帶到梯柱旁,低聲威脅道:“想想威克斯。”懷姣一下停住,手被捉著,摸到了扶梯上,“想想他快要斷成兩截的脖子。”“你應該付出一點了。”“你看,很多人在等你。”“等著看你的表演。”懷姣茫然往台下看了一眼,頭頂是聚焦一樣的舞台大燈,底下黑黝黝的一片,除了偶爾傳來的一點躁罵聲,懷姣什麽也感受不到。……爬梯子的時候小腿肚好像都在顫。懷姣蹲在梯柱的最高點,扶著腿邊的木質扶手,顫顫巍巍,緩慢站起身。已經看不清底下的舞台了,因為這裏離地麵至少有五六米高。懷姣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腰,那裏沒有平時訓練時緊緊纏繞的安全繩,更沒有斜靠在一旁,懶散拽著他的小醜。他總算理解那句“會很倒黴”是什麽意思了。意思是,隻要掉下去,就會倒黴地摔斷手腳。此起彼伏的噓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安靜下來的。好像是從懷姣繃著腳尖,踩上繩索的第一秒,又好像是他睫毛細抖,裹著白襪子的小腿肉,都微微打著顫的那一個動作。腳底下的繩索,實際上比訓練時還要粗一些,它繃得很緊,踩上去和平地幾乎沒有區別。隻是平地不會是圓的,更不會窄到隻容得下一個腳底。懷姣沒有辦法,隻能拚命去迴想訓練時的點點內容。小醜對自己態度很壞,但好歹認真教過自己。要屏住唿吸,勻速,又緩慢地出氣,眼睛要看著兩步以外的繩索,盡量不要往腳底下看。懷姣記得很清楚,每一個步驟,需要注意的細節,和反複練習之下,閉著眼睛都能掌握的微妙平衡感。他很安全地走到了臨近中間的位置。而底下有人已經忍不住打起嗬欠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場表演將會如他們所想,變成一場失敗又催眠的,低級演出。隻是聖迪辛拉的表演,好像從不會真正讓人失望。變故就發生在高吊的繩索,出現晃動的那一刻。那個看不清臉的黑頭發亞裔,低著腦袋,黑色發絲別在白皙耳後,他已經盡力維持著小心翼翼,腳尖剛剛踩到繩索正中央。“啊”猛然截斷的短促叫聲,從頭頂上方傳來。密閉的帳篷裏從上蕩起迴音,所有人被驚醒,一下抬起頭入眼的第一秒是一雙腿,雪白雪白,穿著勒肉的小腿襪。他不是站立著的,而是整個人匍在繩索上,兩條腿蜷起,緊箍著粗糙麻繩。其實很微妙,從上台的第一個瞬間,有人就注意到了那個亞裔的穿著。非常普通的打扮,但是下身卻穿著很短很短的燈籠短褲。短褲是鬆緊邊,內裏的皮筋勒著大腿。明明是很瘦的一個人,屬於亞洲男孩的常規標準身材,幹幹巴巴,普普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