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著幹什麽,”迴過神來的保鏢頭子推了推旁邊呆住的人:“還不快去救人!”他鬆了口氣,自從早上這個漂亮小明星頭也不迴走了之後,雇主的臉色就陰晴不定,船上的人都跟著心慌,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過了沒一會,雇主就冷著臉把他找過去,交代他帶著人去找和自己鬧了不愉快的小明星,小明星叫什麽……對了,他叫雲芽,好像還是祁秦的情人。樸實的保鏢頭子不知道為什麽雇主要去找別人的情人,但他謹慎寡言,聰明地沒有多問。小心地開近一點,保鏢頭子率先湊上去:“你怎麽樣了,還能聽見我說話嗎?”好在雲芽隻是皺著眉頭看他一眼,迷迷糊糊吐出來一句:“你是誰?”保鏢頭子放心了,還能問問題,說明情況還好,他趕忙把人從快陷下去的救生艇上麵撈起來,在他耳邊說:“雇主要我們來救你迴去。”第六天,郵輪上。惜命的乘客老老實實呆在安排的房間裏,甲板上隻有荷槍實彈的高大保鏢來迴巡視,安靜極了。房間裏,雲芽在柔軟的被褥上翻了個身,整張小臉陷在鬆軟的枕頭裏,在睡夢裏眉頭也緊緊皺著。好像做了什麽噩夢,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完全幹透,像被人拋棄又重新撿迴來的小動物,在窩裏的時候也不安極了。臉色也是蒼白的,沒有血色,可憐兮兮地惹人注目。紀烽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底青黑,大概是從雲芽迴來就沒有合上眼睛。床上的人動了動,他立刻反應過來:“怎麽樣了?”紀烽俯身,手抬起來,想觸碰又不敢,隻好愣在半空中:“喝點水嗎?還是想吃東西?”他後悔了。海麵上那麽危險,他卻看著雲芽頭也不迴地走了,連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那麽嬌氣,壞脾氣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在自己哄騙了他,一聲不吭離開聖安娜號後主動來找他,哪怕適合祁秦他們去危險的海麵上也不會留下來。而自己竟然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如果他出意外了呢?如果祁秦他們廢物到保護不了他一個人,害得他被那群怪物傷害,哪怕是有一丁點可能呢?從未出現過的後悔與自責瞬間充滿了胸腔,壓得他喘不過氣,難受到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髒。這是從不曾出現的感覺,哪怕以往他在甲板上冷眼看著認識的不認識的乘客在海麵上嘶嚎,或咒罵或懇求,都沒有出現過的情緒。異於常人的出身讓他早早學會了無視別人的痛苦,甚至能把眼淚與哭聲當成佐料,品嚐他們的痛苦。紀烽也一度以為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一點也不會為別人的痛苦而苦惱。但是雲芽……紀烽不得不承認他是個例外。因為是例外,所以紀烽也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看中別人嬌養的小情人,為什麽一定要讓他當自己的模特,還鬼使神差地用羅蒂斯之眼做交易,許諾要把東西送給他。他更沒辦法解釋,明明這個小情人不聽話,又很不喜歡他,在生與死之間選擇了和別人一起死,自己還心心念念想著他。但看到雲芽蒼白著臉,可憐兮兮地被保鏢抱迴來的時候,這種悔意到達了巔峰,紀烽整晚沒睡,顧不上船上的事,全部交給保鏢處理,硬生生枯坐到天明。現在他隻能垂著頭,像聽從發落的囚徒,等待著公正的法官宣判自己的下落。是一如既往地討厭著他,質問他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傷害聖安娜號上的客人,還是幹脆對他置之不理,連目光也不想留給他。他微不可察地顫抖著,幾乎是滿懷期望又心如枯槁,等待著雲芽的發落。幸好雲芽隻是沉默,眼睫微微上揚,似乎有點驚訝自己怎麽到了這裏。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帶到了船上,會不會很生氣?紀烽腦海裏的想法變了又變。雲芽的愣住其實是被紀烽嚇到了。他剛剛睡了個好覺,床褥柔軟舒適,房間裏的溫度也適宜,不冷不熱,因而睡得很沉,到現在才醒。係統在他半夢半醒的時候說了什麽他也沒聽清,隻是用被子捂住臉繼續睡覺,一點也不關心係統到底說了什麽。但是他現在看著紀烽神情有點怪異,還帶著明顯青黑的臉色,迷迷糊糊地想:這個人不會在旁邊坐了一夜吧?這得多變態,自己不睡覺看人家睡覺?“係統,”雲芽深吸一口氣:“這個紀烽,怎麽迴事?”他以前也不這樣啊,雖然變態也沒有到要整宿整宿看別人睡覺的程度,怎麽現在跟發瘋了一樣。係統顯然也沒有辦法解釋,但是它試圖給自己辯解:“晚上的時候就提醒你了,你沒理我。”雲芽想了想,是有這麽一迴事,隻不過當時他太困了,什麽也不想管才沒聽進去。也怪這幾天他實在沒休息好,變故發生之前打兩份工,去劇組拍戲,給紀烽當模特,還得抽出時間應付多疑的金主,屬實消耗心神。變故發生之後更勞累了,聖安娜號時不時冒出來怪物,要躲避怪物,被紀烽逼著選擇的時候他下船,還被boss人魚擄走了,堪稱多災多難。所以他晚上才睡得那麽沉,連床前麵坐了個大活人還不知道,兀自睡得安穩。盯著他睡覺的人還一臉苦大仇深。雲芽緩了緩,再一次確認紀烽是真的變態。是副本裏的boss人魚也比不上的,好歹人家還是貨真價實的非人類,被本能驅使,而紀烽的行為沒有辦法解釋呢。“你……”紀烽被這種沉默折磨得受不了了,再次開口詢問:“我給你倒杯水?”雲芽還是沒說話,他的確很渴了,紀烽算是能幹點人事了。溫水入口,喉嚨裏的幹澀緩和了一點,雲芽試圖開口,卻被自己細弱的聲音嚇到了:“你……”聲線裏還帶沙啞,像什麽受驚了的小動物一樣,格外可憐。他自己沒想到,紀烽也被嚇到了,捧著杯子小心翼翼:“嗓子不舒服?我讓醫生給你開點藥?”雲芽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半坐起來,警惕地抱著膝蓋,試圖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裏不讓別人發現。額發睡得翹起一點,俏皮地豎起來,睡得有點熱氣的小臉粉潤,唇瓣卻緊緊抿著,顯出很不信任,看著他的眼神都很陌生。紀烽就知道了,點頭是說嗓子不舒服,搖頭是不想讓他找醫生。“我不相信你,”雲芽慢慢把臉埋進被子裏,甕聲甕氣:“也不想看見你,你出去吧。”【好,我寶不喜歡的壞狗統統轟出去。】【哼哼你在那裏坐到副本結束,成了望妻石都沒用,老婆不想看見你就是不想看見。】【臨時老公你也當不了了,等著我寶被別人帶走吧,你看也看不著的。】【支持老婆懲罰壞狗,最好當著他的麵去找別人,看得著碰不到急死他。】紀烽愣了一會,默默出去了,高大的背影都寫著落寞。雲芽抿著唇鬆了口氣,目光往房間裏掃了掃,瞥見床頭櫃上插著的一支白玫瑰。新鮮的,還帶著露水的嬌豔玫瑰,在花瓶裏盛放,隱約有點香氣。大概是紀烽來的時候帶的,別在西服口袋裏,或者手捧著過來,小心翼翼不灑出一點水。雲芽想起紀烽上一次送玫瑰的時候,在邀請他和祁秦去拍賣會的路上,還承諾過會繼續給自己送花。雲芽別過臉。他可不是別人說一句話就相信的小笨蛋,怎麽可能為了這個動容。雲芽醒過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其他乘客,也不知道聖安娜號還有多少人存活下來了。他不太想見紀烽,對方也很識趣地沒有再出現,隻是讓人給他送了食物和藥,讓他一個人留在房間裏。雲芽倒是嚐試了出去逛逛,估計是都知道他是什麽人了,沒有保鏢敢攔他,隻是在他身後默默跟著,可能是紀烽交代的。跟著一群人,雲芽就失去了在甲板上坐一會的興趣,直接迴房間裏了。幹等著也不是辦法,已經是第六天的下午了,不到一天多的時間就要結束副本,雲芽想了想,開門把保鏢喊過來:“紀烽在哪裏?”保鏢立刻迴答:“雇主在主艙室,需要我幫您把他喊來嗎?”雲芽點點頭,怕他交代得不清楚:“你跟他說,我有事情要找他。”他一臉認真,保鏢答應了現在就去,心想這位有事情找他雇主,不管是什麽事情恐怕雇主都會及時趕到。雲芽不知道保鏢心裏在想什麽,隻要能把紀烽叫來,讓他繼續履行自己的承諾,讓他得到羅蒂斯之眼就好了。紀烽來得很快,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似乎洗漱了一番,沒有剛醒來時候的狼狽了。他定定站著,沒有靠雲芽太近,聲音頗為關切:“保鏢說你找我,是出什麽事了嗎?”雲芽點頭:“是有一點事。”他眼睫垂下來,盯著腳底下灰色的長毛地毯,不太想看紀烽似的:“你之前說我給你當模特,畫出滿意的畫就會把羅蒂斯之眼給我,還算數嗎?”雲芽在心底補充:當npc可以,但是不能打白工,他費在紀烽身上的時間還挺長的,可不能連報酬都不要。說完事情他就不說話了,仍然盯著長毛地毯,紀烽對房間裝飾的喜好大概沒怎麽變,這個房間裏的裝飾和聖安娜號一樣,構造也大差不差,估計畫室也是有的。雲芽想到前幾次給他當模特的場景,警惕地抿唇,不會他連那些衣服都帶來了吧?帶來了也不行,他不會再換上了,隨便紀烽說什麽吧,反正他不想再被人騙得團團轉了。想到這裏,雲芽仰起頭看紀烽,還是一副不太相信他的樣子,強調道:“我不會換衣服了,你直接告訴我答應還是不答應就好了。”“好,”紀烽扯出一抹笑:“再畫最後一幅畫,我就把真的羅蒂斯之眼給你。”雲芽點點頭,跟著他走進隔間的畫室裏。他坐在高背椅子上,坐姿端正,繃起的下巴顯得有點僵硬。質地柔軟的長袖睡衣垂下來,遮住身上每一寸地方,都不願意露給人看。紀烽沒有對他的著裝和姿勢提出要求,雲芽就按自己心意坐下了,想著等紀烽隨便畫完就能完成第二個任務。至於任務一,要他引誘除了金主以外的三個男人……這難度也太大了,雲芽決定先放一放,大不了不做了就是。雲芽放鬆下來,目光落到紀烽身上,看他低著頭沉默作畫,膽子也大起來了。這個人上一次給他戴的裝飾品,據說是羅蒂斯之眼的仿品那一條,和他一起在水裏泡了好久竟然也沒壞,被他一股腦塞進背包裏了,一起被打撈上來。雖然紀烽說那個是仿品,但是看著還挺漂亮,要不是出了副本什麽都帶不出來,雲芽還挺想把東西留下來的。人魚給他的珍珠他也很喜歡,不過等明天結束,這些東西都要留在副本裏了。雲芽有一點遺憾。炭筆的沙沙聲不斷,紀烽突然開口了:“之前給你的那條項鏈,你還留著嗎?”雲芽抬了抬眼睛:“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