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和他爹知道他要去城裏生活後,他娘心裏失落落的,覺得自此以後見不到孫女和他了,而他爹則拉著一張老臉,坐在牆角根啪嗒啪嗒地抽大煙袋,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過了半天,陳誌城一過來,他突然叫住他道:“你要帶春燕和嬌嬌去縣城裏住?”


    陳誌城道:“是的,房子都弄好了,怎麽了,爹?”


    他爹道:“好男兒誌在四方,你去哪裏我和你娘不管,但是春燕和嬌嬌一直住在家裏,他們要是都走了,家裏的地誰來種?房子不要了?”


    陳誌城見他爹這樣講,便說:“爹,地不是你們二老種嗎?春燕在家,也幫不上什麽忙,這房子不是不要,而是不住,留給你們住不好嗎?”


    他爹聽了這話,生氣道:“你是想累死我和你娘嗎?家裏的地春燕不種不種,也能幫我們一點忙,現在春燕一走,我們找誰幫忙去?你本事再大,走的再遠,也還是農民,這裏是你的根,人無根不立,你可以去城裏,讓春燕和嬌嬌留在家裏陪我和你娘。”


    他爹發了這話,陳誌城一聽,心想這爹是親爹嗎?兒子有本事去城裏,帶著兒媳和孫女一起去,怎麽還不讓去了?


    老爹的思維很獨特啊,有點後現代思維的意思。


    “爹,你知道什麽是農民嗎?”陳誌城問他爹。


    他爹聽了,吧嗒吧嗒抽了兩口大煙,沒迴答他的話,他爹絕對屬於老謀深算型的,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就一錘定音,吐口唾沫都能變成釘子。


    “是不是種地就算農民?”陳誌城見他不說話,便又這般問他。


    他爹看了他一眼,說:“你當農民還想不種地?”


    陳誌城道:“爹你的意思是種地才叫農民是吧?那我現在不種地了,還叫農民嗎?”


    他爹沉聲說:“你不種地也是農民,你是農村生,農村長,又沒上學當兵,你不是農民是什麽?”


    陳誌城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一輩子也擺脫不了農民這個身份了唄?”


    “怎?你還有本事跳出農門?”他爹不屑地道。


    陳誌城道:“我不種地,不呆在農村,還不叫跳出農門嗎?”


    他爹說:“你不種地,不在農村,也是農民,你跑哪裏也離不開根。”


    陳誌城問:“我要是考上學,當了兵,那是不是就跳出農門了?”


    他爹冷眼看他,說:“你早幹什麽去了?早讓你好好上學,讓你去當兵,跟你三叔那樣,到部隊裏提了幹,你怎麽不去?”


    陳誌城笑道:“那都是過去的老黃曆了,爹咱不提了好不好?咱就說現在,考學當兵,當然可以離開農村,到城裏生活,我現在做生意,賺了錢,也一樣到城裏生活,咋還不叫跳出農門呢?難道在你眼裏,隻有考學當兵這兩條離開農村的路?隻有考學當兵才值得驕傲?”


    他爹說:“廢話,你不考學當兵,八輩子也還是農民,你看看人家福忠家的誌強,從小就學習好,考上了中專,明年就畢業了,一畢業就成了公家人,吃公家飯,誰不羨慕?你想跳出農門,怎麽跳?你有城鎮戶口嗎?”


    這話把陳誌城給問住了,沒錯,他現在沒有城鎮戶口啊,雖然不在農村工作生活,可戶口卻是農村的,這讓老爹給抓住要害了。


    “誌強上的是什麽學?明年就畢業了?”陳誌城想了想問起這事,之前他不太關心這事。


    他爹道:“說是上什麽糧食學校,你問這事作甚?你又上不了。”


    陳誌城笑道:“我就是隨便問問,上糧食學校可不太好,如果被分到糧管所,以後有他哭的時候。”


    “放你娘的屁,分到糧管所不好?你懂得什麽!”他爹怒斥道。


    陳誌城道:“我怎麽放屁了?以後不用交公糧了,糧食市場也放開了,糧管所就被撤銷了,還能好哪裏去?”


    “不用交公糧了?你這是做哪門子的春秋大夢呢?幾千年交的都是皇糧國稅,你敢說不用交公糧了,吃了幾天城裏的飯,我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趕快給我閉嘴!”他爹站起來說他。


    陳誌城爭辯道:“交了幾千年,就必須一直交下去麽?我告訴您,您老肯定能看到不交公糧的那一天,這事我不想跟您爭,時間會證明一切。”


    “小兔崽子……”他爹剛想又要罵他,他娘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說:“你們爺倆吵什麽吵,春花來送節禮了。”


    隻見大姐陳春花帶著外甥狗蛋到了家裏,狗蛋一見他,便高興地喊道:“小舅,我想死你了。”


    陳誌城聽到這話,嗬嗬一笑,想到後世一位相聲明星好說這話,沒想到,版權出自狗蛋的口裏。


    “狗蛋,你想你小舅幹什麽?”陳誌城笑問。


    狗蛋說:“我想小舅你帶我玩,帶我下館子吃飯。”


    陳誌城嗬嗬笑起,道:“這不是小意思嗎?什麽時候小舅帶你去城裏下館子,城裏下館子才好吃呢。”


    “真的麽小舅?你什麽時候能帶我去?”狗蛋很期望地問。


    陳誌城想了想說:“等我有時間,我騎摩托車帶你去縣城,好不好?”


    狗蛋高興地道:“好的小舅,您有鞭炮嗎?我想放鞭炮。”


    春節馬上就要到了,小孩子都想玩鞭炮,狗蛋也不例外,可在家裏,他爸他媽是不會給他錢買鞭炮的,農村人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哪會把錢花在這上麵。


    可他現在也沒有鞭炮,想了想,他就從兜裏掏出十塊錢說:“狗蛋,我這有十塊錢,你拿去買鞭炮吧。”


    狗蛋高興壞了,十塊錢對他來說,那就是一筆巨款,伸手就想去接,不料大姐陳春花突然衝過來叫道:“狗蛋,不能要小舅的錢。”


    狗蛋給嚇了一跳,手趕忙縮了迴來,大姐抬頭對他說道:“整天調皮搗蛋,就知道玩,你還給他錢,這不是害他嗎?你從小就是這樣,怎麽脾性還不改?”


    大姐也不管他現在是不是什麽廠長,沒給他臉麵,當著麵說起了他,直把他說的一時無語,而他還不好反駁,因為大姐一向持重,怎麽好跟她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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