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電話,女生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撥出熟悉的號碼。她在腦子裏盤算著要怎麽教訓他,就像他以前教訓她那樣——衝動,不懂事,幼稚,不愛惜自己……終於有個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地充當兄長的人生導師,夏朝顏樂得合不攏嘴,誰知電話撥過去,得到的依然是機械的女聲一遍遍重複著,「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夏朝顏:「……」女生瞪著手機,鼓著腮幫子難以置信,「爺爺不是說大哥剛從老宅離開嗎?他又在和誰打電話啊?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忙呢!」


    「你大哥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私生活不是很正常嗎?」霍清珣把手機從她手裏拿走,不動聲色地誘哄她,「你要是不想你大哥孤獨終老,沒事兒就別去打擾他。」不行,這兩兄妹還是走得太近了,太近了……有些危險。


    「可是我怕遲了,大哥把周爺爺活剝了怎麽辦?」女生用天真的語氣說著殘忍的話,「大哥搶先做了,我會留下很大的遺憾哇。」


    「不會的。」那個老人看起來一身正氣,結果也不過是個為了一己私慾隨意傷害無辜之人的小人而已。霍清珣眸色轉身,低頭碰碰她的額頭,柔聲道,「夏雲澤沒這個機會。」朝顏所有的不幸,他是最直接的推手——如果不是因為信任,陳默哪會那麽容易得手。如果不是因為信任,夏家怎麽可能查了這麽多年都查不到一絲線索?夏家盡忠盡責的老管家?嗬。


    「霍清珣,你想做什麽?」男友語氣低沉,隱含殺氣,夏朝顏摟住他的脖子,好奇地問道,「你要替我教訓那個人嗎?」


    「不是替你,是替我自己。」他的小姑娘差點死在他的自私裏。而在其它無數個平行的時空裏,因為這個人,他一次一次地失去她——夏政晏是埋下炸彈的人,這位老管家就是點燃炸彈的人,同樣是縱容蘇玫的幫兇,在他眼裏不該區別對待。


    「唔,你不愛我了。」她湊上去親他,「你要迴答你是為了我,這樣我才會開心。」


    「你現在不開心嗎?」霍清珣在她唇上輕輕碰了碰,低聲笑道,「眼睛都快找不到了啊,朝顏。」


    「哪有!」她忙迴手揉揉臉,斂了笑,認真道,「霍清珣,對付仇人,我不需要大哥的幫助,同樣也不需要你的幫助。夏政晏有句話說的是對的——殺人並不是一件好的事情。算計別人同樣也不是什麽好事,特別是,那個人和你無冤無仇的時候。」他和大哥都是她在意的人,她不想他們為了她去背負一些本不該他們背負的東西。


    「傻丫頭。」小姑娘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他不忍心拒絕,霍清珣捏了捏她的鼻尖,溫聲道,「我說了,我若要對付什麽人,隻是因為那人惹了我,和其他人無關。」青年巧妙地避開她的話,見女孩還想再問,他果斷轉移話題,「好了,人在那裏跑不掉,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跑了的人。」


    跑了的人?「你說陳默?」想起來了又離開的蕭然和裴琸,夏朝顏道,「蕭然他們有線索了嗎?」想來也挺有趣,陳默是蘇玫的打手,蘇玫現在在醫院無人問津,陳默反而被不知名的勢力救走了?「我們去解憂樓嗎?」


    「現在?」霍清珣看了眼手錶,「也不是不可以。」雖然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我聽說解憂樓的主廚廚藝不錯。」


    「真的?」一聽到吃的,夏朝顏來了興趣,興致勃勃扯著男友的胳膊,「那我們快過去,你跟裴琸說一聲,我想吃蝦!」


    「……你手上有傷,不能吃。」毫不猶豫否決了女生的提議。


    「霍清珣……」撒嬌。


    「不行。」義正言辭。


    撒嬌無效的某人氣惱地甩開男友的手,先一步衝出門,頭也沒迴。女生穿得單薄,霍清珣挑了件外套,追上她的腳步——嘖,他家這隻貓養久了,性子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喜歡發脾氣了?


    和新城區相比,槿城老城區的夜比較安靜。一橋之隔,籠罩在濛濛細雨裏的建築遠離了紙醉金迷,多了幾分動人心魄的神秘。車停在一家酒吧門口,手指在方向盤上有節奏地敲擊著,青年側頭看向酒吧上木質招牌——魅夜。今年第一次來這裏,總覺得門麵似乎做了些改變。


    從夏家出來,接到秋禾的電話,女人聲音有些急,說有要事和他商量,讓他來魅夜接她。那個時候他情緒尚未穩定,想也沒想掛了電話。開車茫然地在路上轉了幾圈,還是轉到了這裏。正在遲疑要不要給女生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在門外,就見熟悉的身影抱著一疊文件,匆匆而出。似是沒注意外麵在下雨,她在門口頓了頓,腳步躑躅。


    「秋禾。」他放在車窗,喚她的名字。她看天的視線倏然轉移到他的臉上,愣了愣,毫不猶豫跑過來,「你怎麽來啦?我還以為你很忙呢。」她沒有問他為什麽一言不發掛斷電話。


    「嗯,剛剛有點急事。現在處理好,就過來了,正準備給你打電話。」他隨口找了個藉口,幫她推開副駕駛的門,「上來吧,雨下大了。」


    女生抱著資料鑽進車子,拍了拍衣服上的水霧,她打了個哈欠,軟著嗓音和他抱怨:「天氣預報越來越不準了,我出門的時候都沒有提醒我要下雨……要不是你過來,我還得迴去拿傘,太麻煩了……」


    女生的聲音沙沙啞啞的,映著車外蒙蒙的雨,終於把他飄忽的思緒拉了迴來。「你打電話給我說有急事,是什麽事。」


    「啊,你說這事兒……」被他提醒,她斂了慵懶的神色,從厚厚的一疊資料中抽出一疊,遞給她,道,「下午我不是跟你提起過舒情,我說那女人很可能和夏朝顏有關係?我剛才發現了這個——那個女人和夏朝顏沒什麽太深的關係,和夏朝顏的外婆,也就是莫嵐,來自同一個地方。」


    和莫嵐來自同一個地方,莫嵐來自哪裏?莫嵐……夏雲澤翻開資料。厚厚一疊資料和舒情無關,全部是關於莫嵐的,更準確地說全部是關於萬俟蘭的。「萬俟蘭……」夏雲澤呢喃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繼續往下看——資料詳細記載了所有和萬俟蘭有關的事,她的出身,那個叫葛月的神秘部落,還有她嫁進聞家以後經歷的大大小小很多事。


    「這個女人……」看完資料,夏雲澤不得不感慨,「真的厲害。」男人陡然想起咬傷蘇玫的蠍子,「前段時間朝顏去了黎疆,大概見到了什麽不該見的人。」霍清珣說朝顏的蠍子是萬俟蘭的故人所贈,葛月一族能養這種東西的,都是身份神秘的掌權者,「萬俟昶。」又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這個男人的資料,查不到嗎?」


    秋禾搖搖頭,道:「完全查不到。」她指著裝資料的牛皮檔案袋說道,「這份資料,是十五年前,聞煜托魅夜調查的——按照l說法,他們約好了等聞煜從黎疆迴來就來取,誰知,造化弄人。」聞煜沒能平安迴來。


    「l?」魅夜的另一個當家人。夏雲澤對這個從未露過麵的男人沒什麽興趣,隻道,「l還說了別的什麽嗎?」


    「沒有。」哪怕作為現在魅夜實際的當家人,秋禾對組織裏的前輩也極為尊敬,「l知道的也不多,都在這份資料裏了。聞煜沒有迴來,這份資料一直放在魅夜的檔案櫃裏,今天我在資料庫裏搜索和舒情相關的消息時,發現了這個。」


    「舒情也來自黎疆?」夏雲澤合上資料,「你不是說,舒情『前生』的資料找不到嗎?」


    「本來是找不到的,後來不知道l用了什麽方法,等我過來時,資料就在這裏了。」秋禾接過文件袋,道,「l是組織裏的前輩,給我的感覺就是無所不能……他能查到舒情的過往,沒什麽稀奇。」


    「這位l先生,沒有真實姓名嗎?」l顯然隻是個代號,那個男人他見過一次,戴著白色的狐狸麵具,安靜地跪坐在蒲團上,麵前擺著一杯清茶,隔著裊裊的水霧,兩人隻是互相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唿。「那個男人……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太過於神秘莫測的男人,總讓人覺得不真實。


    秋禾整理著手裏的資料,聽到他的低喃,她撫著文件袋的手微微一頓,皺眉道:「先生每次出現在魅夜都戴著麵具,又不喜歡別人問他私事,肯定有什麽難言之隱。他對我幫助良多,對於他不想說的事,我也不好多問。」


    清楚她的為人處世,夏雲澤沒有多問,換了個話題,道,「吃飯了嗎?」


    「沒有。」秋禾道,「來都來了,一起吃飯?」算起來,兩人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麵了。


    「嗯,想吃什麽?」夏雲澤發動車子,最後看了一眼魅夜朦朧在細雨裏的招牌,收迴視線看向前方,道,「我們……」


    「啊,先生?」秋禾忽然出聲打斷他的話,不等他反應,女生已經推開車門下了車。她用手擋著細雨,大聲道,「先生,您要迴家嗎?」


    夏雲澤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見白色的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魅夜門口,隔著狐狸麵具,漆黑眸子正靜靜看著他們。聽到秋禾客氣地詢問,他隻是輕輕勾起嘴角,搖了搖頭。


    這個男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夏雲澤跟著秋禾下了車,單手扶門,迴視著男人——他剛才收迴視線的時候,門口明明是沒有人的。


    「先生,我看這雨會越來越大,這裏是步行街,不好打車,要不我們送你迴去……」秋禾話說到一半,白衣的男人忽然抬腳向他們走來。天空飄著毛毛細雨,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步伐,他走得不緊不慢,到了秋禾麵前停下,視線在秋禾身上停頓一瞬,轉移到夏雲澤臉上。


    「夏先生。」嘴角保持著弧度,男人禮貌地和他打招唿,「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上次見他還是兩年前,他為了尋找夏朝顏的下落,來魅夜查一些資料時的偶遇。


    「夏先生看起來臉色不好。」男人在開口說出的話,成功讓夏雲澤沉下臉,「夏家最近發生了那樣的事,夏先生也算是得償所願,怎麽不僅沒有開心,反而很憤怒?」


    「……你調查我?」桑海遊園發生的一切已經被夏家和沈家聯手壓了下去,爆出的新聞也隻是和蘇玫有關,且大多含糊其辭,沒有引起什麽波瀾——除非魅夜針對性調查過夏家,不然他怎麽可能清楚夏家發生的事?


    「哈哈。」男人笑了一聲,眼神溫和,似是看著鬧脾氣的小孩,「我和你不熟,調查夏家做什麽?——魅夜事多人少,可沒有閑人多出來任我差遣。」


    「……」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惡意,但也摸不清他到底有什麽打算。


    「沒什麽,隻是最近在研究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今天看到夏先生,覺得有緣,想提醒一下你。」嘴角的笑容消失,男人慢慢說道,「夏先生命星暗沉,最近還是小心些好……」他看了眼天空,補充道,「特別是小心身邊的人——越是親近的人,越是不容易防備。」


    「先生?」秋禾聞言變了臉色,用力抓住他的袖子,追問道,「你是說,雲澤身邊有人要害他嗎?」


    「……不是我說的。」不動聲色地把衣袖從秋禾手裏拽出來,男人溫聲道,「是他的命星告訴我的。」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他向來不信命,更不信算命先生。不過這人是秋禾的朋友,夏雲澤沒有當著他的麵直接否決他的話。


    「隻是不想她難過罷了。她若是難過,那人做了那麽多,也就白費了。」男人扯出一個淡漠的笑容,「話盡於此,夏先生多多保重。」


    他沒有打傘,走在煙雨濛濛中,腳步穩健,絲毫沒有周遭路人的行色匆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夜的黑暗裏,夏雲澤重複道:「不想她難過?」不想誰難過?這位魅夜組織神秘的當家人是在守護什麽人嗎?而且,那個人還是他認識的人,或者說,是他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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