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她的健康,或者是生命,去換蘇玫的一個結局,一個生不如死的結局,她願意嗎?


    「我……」女生陷入遲疑——生不如死……不得不承認,這個詞對她來說,是一個誘惑。隻要一想到蘇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她就覺得痛快。可是要放棄健康,甚至放棄生命……


    「為什麽要猶豫?」霍清珣道,「你在權衡什麽?報仇不是你的全部,放棄一次機會,你總能找到第二次機會,可是沒有了生命,你不可能再去逛街吃飯,再也見不到親人和朋友,你會從我的生命裏消失——朝顏,你為什麽要猶豫?」


    「……」


    「因為和報復甦玫相比,你自己並沒有那麽重要。」青年似是無奈,「朝顏,劉老二的那一刀,你要是沒擋住,現在我是不是要去醫院見你?你把報仇看得太重要,所以才會被夏政晏的話激怒。」


    是這樣嗎?她把報仇看得太重要了,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夏朝顏從他的懷抱裏掙脫,迴身看著他,認真地問道,「霍清珣,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傻?」把自己的人生浪費在仇人的身上,得不到肯定還會覺得生氣難過——要是別人做這種事,她隻會覺得那人傻得可愛。


    「沒有。」霍清珣道,「你的想法和行為沒有任何問題,你隻是不需要把那些人看得那麽重要。無論是蘇玫,還是夏政晏,都不需要你給與那麽多的注意力——你該為自己活著,朝顏。你所做的一切決定,無論是報仇還是其它,隻是為了你自己,和其他人無關。」


    「……」女生抿緊嘴唇,小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霍清珣,對不起,我會聽你的話,努力活成你說的那個樣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不要因為不重要的人影響自己的判斷和方向,我會努力遵循你的話,不讓自己把時間浪費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女生撲到他懷裏緊緊抱住他,再開口時聲音裏有了難以掩飾的哽咽:「霍清珣,我真的很討厭蘇玫,可是經過這幾天的事,我發現比起蘇玫,我更討厭我爸爸,討厭到看到他時就想讓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我知道,有這樣的想法是不對的。我不該為了那種人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可是,我就是很討厭他,聽他一副悲天憫人地語氣教訓我的時候,我就更討厭他了!」


    「嗯,我也很討厭他。」霍清珣輕拍她的肩背,從口袋裏摸出手帕幫她擦眼淚,「朝顏,他剛才突然從樓下上來找你,你知道為什麽嗎?」那個男人上來時氣勢洶洶恨不得衝上來和他拚命,卻在看到夏朝顏後突然轉變態度,說了那些感慨萬分的話,這中間的轉變倒是讓他很有興趣。


    「為什麽?」夏朝顏理所當然地迴答,「他想上來罵我,誰知被你打了,他就怯了,不敢罵我,隻能說那種話噁心我。」看夏政晏那種慫樣子,肯定是被霍老師嚇到了。如果房間裏隻有她一個人,他說不定會對她動手——反正就算真的打了她,在他看來也是長輩教訓不聽話的晚輩。


    「他可能發現了你對他做的心理暗示。」霍清珣道,「就算沒有發現,他應該也有所感應。」那個男人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原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被自己的女兒做了手腳,於是氣勢洶洶衝上來想找她問個究竟。


    那個時候的夏政晏腦子是不清醒的,在心理暗示的作用下,他的神經處於一種極端緊繃的狀態,他對周邊的人和事保持著一種類似於野獸一般的敵意和警惕,所以剛開始說話和行動會那麽衝動。不過在看到夏朝顏以後,他的理智終於迴爐,本身的愧疚感和罪惡感讓他內心生出了對夏朝顏的懺悔,他不再對她抱有敵意,而是把責任轉移到自己身上——這種情況,夏朝顏的心理暗示說不定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房間門沒有鎖,蕭然推開房門,看到一地亂七八糟的家具裝飾和抱在一起的情侶。蕭然嘖嘖兩聲,悠閑地在門上敲了兩聲,提醒他們外麵有人。


    霍清珣早就聽到他們過來的腳步聲,聽到動靜後悠悠然收緊一隻胳膊,把滿臉淚痕的夏朝顏護在懷裏——小姑娘自尊心強得很,肯定不一樣自己狼狽的一麵被外人看到。


    「哎喲,我說你們兩個,光天化日之下,能不能注意點形象?」屋子裏無處落腳,蕭然幹脆站在門口,也不進去,嘲諷完兩人,他迴頭對走廊裏的裴琸道,「我倆要不待會兒再來?省得打擾別人的好事。」


    「我無所謂啦。」裴琸無可無不可,「你隨意就好。」要查的消息他們已經查到,現在要做的隻是一個收尾工作——剪掉敵人最後的小尾巴,今天或者明天,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沒什麽太大的影響。


    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霍清珣低聲跟夏朝顏咬耳朵:「乖,轉過去把眼淚擦了。」小女孩聽話地轉過身,把鼻涕眼淚全部抹在他的手帕上。


    確定蕭然看不到夏朝顏的樣子,霍清珣走到門口,對著好友溫和地笑了笑,沒等蕭然開口,他先一步道:「既然你這麽善解人意,那我不領情就太不給你麵子了。」青年隨手關上房門,關門之前還不忙交代工作,「我和朝顏忙完了,晚上去解憂樓找你,辛苦了。」


    青年說的溫柔又虔誠,蕭然愣愣站在原地,看著險些撞上自己鼻子的房門,半晌沒有迴過神。知道他肯定會被霍清珣套路,裴琸聳聳肩,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道:「既然霍清珣不著急,我們先迴去吧。」


    蕭然:「……」男人咬牙切齒地在門上踹了一腳,一步一個腳印離開酒店,「我可沒閑情逸緻在這裏浪費時間,我要迴黎疆去了,你跟霍清珣說,大爺我不陪他玩了!」


    比起蕭然的憤怒,裴琸要悠閑很多——反正現在要查的東西已經查到,他是走是留,無所謂:「哦對了,你迴了黎疆,記得替我帶句話給阿蕪,就說等聞家的事解決了,我會盡快安排時間到黎疆看望她,讓她記得乖一點。」


    「……我可以拒絕嗎?」這種事情,你打個電話不就好了?讓我帶話,那小女孩哭哭啼啼怎麽辦?我可沒時間安慰她。


    「啊,那也沒關係。我給她打個電話,電話裏說就行了。」


    蕭然:「……」你也知道電話裏可以說,為什麽還要專門讓我帶話?閑得慌?


    四個多小時過去,蘇玫的手術終於結束。夏悅嬈隔著玻璃看著病房裏的母親,眼淚慢慢爬上眼眶。母親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溫柔而幹練的,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她解決不了的事情,無論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她總能想辦法解決——雖然她經常會覺得母親偏心,比起她這個親生女兒,她似乎更加偏袒夏悅溪,但她也清楚,母親別無選擇。


    嫁進夏家,成為夏家的二夫人,她承受了很多外人的非議和指責,特別是夏朝顏失蹤以後。想要在夏家立足,在這個圈子裏立足,她必須對夏悅溪好,必須把夏悅溪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要寵愛……她必須這麽做,所以隻能稍微犧牲一下她這個親生女兒——她不怪她。比起縮在租賃的狹窄房間裏為明天的午飯愁眉不展,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而這樣的生活,是母親費盡心思得來的。


    現在,曾經風光無限的夏二夫人正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毫無知覺,再沒有了以往的精緻和風光。看到這樣的媽媽,再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永遠失去她,她的眼淚便克製不住的往下落。


    沈琦坐在一旁,害怕被她指責,女生捂著嘴哽咽,不讓自己哭出聲——怎麽辦?如果媽媽真的死了,她要怎麽辦?她能怎麽辦?如果……直到這一刻,女生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她覺得自己是聰明,機警,遠比同齡人成熟,不似那些嬌嬌滴滴地大小姐,隻能依靠家族的勢力。在她眼裏,自己是獨立而堅強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撐,一個人也可以在圈子裏闖出一片天。可是,現在母親倒下,她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厲害。她自以為是的強大,不過是因為心裏清楚,無論自己犯下什麽錯誤,都會有人站出來為自己撐腰。


    女生的肩膀不停顫抖著,看起來無助又可憐。林祁正想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就見男人大步而來,掃了在場幾人一眼,走到夏悅嬈身邊,把她抱進懷裏。


    「……爸爸?」夏悅嬈一愣,模糊的視線裏,看到男人熟悉的臉。心裏緊繃的線倏然斷裂,女生撲到父親懷裏,失聲痛哭,「爸爸,媽媽為什麽還不醒?她要是醒不過來怎麽辦?爸爸,我要怎麽做才能讓媽媽醒過來?我要怎麽做……」


    「會沒事兒的,悅嬈。」夏政晏臉上地疲沒有褪去,他摟著女兒輕聲安慰道,「手術不是已經成功了嗎?現在隻是手術的藥效還沒有過,等藥效一過,她就會醒了,別擔心。」


    「真的嗎?」夏政晏的出現,給夏悅嬈吃了一顆定心丸。女生抹了把眼淚,哽咽道,「媽媽她……真的不會有事嗎?」


    「嗯,不會有事的。」夏政晏摸摸女兒的發頂,看向一旁冷眼盯著他的兩個女人,一時無言。


    「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夏二爺?」沉默一瞬,蘇嫻先一步出聲。女人語氣嘲諷,冷笑道,「我妹妹住院這麽久,手術都結束一個多小時了,您可算是姍姍來遲,還算有點良心……我呀,還以為您這個大忙人根本沒時間過來呢。」


    「抱歉,我有些私事需要處理,所以耽誤了點時間。」沒有因為女人的冷嘲熱諷生氣,夏政晏解釋了一句,對沉默不語的沈琦道,「大嫂,我有些話想跟你談談,你現在方便嗎?」


    沈琦攏著披肩站起身,道:「方便。」這人會有什麽話跟她談?無非和聞馨朝顏有關。她倒想看看到了這一步,他還想說些什麽。


    對於夏政晏的解釋十足不滿,但礙著沈琦在場,蘇嫻沒有繼續發作,隻眼睜睜目送兩人離開走廊。女人看向病房裏的妹妹,冷哼一聲,「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是怎麽對待你的?」本以為夏政晏是個長情的,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媽,夏叔叔不是那種人,我想這中間說不定有什麽誤會。」夏悅嬈現在是夏家的女兒,蘇嫻當著她的麵說夏政晏的不是,最後尷尬的還是自己這個妹妹。接到夏悅嬈感激的目光,林祁衝著她點點頭,繼續道,「我聽說了在桑海遊園發生的事,隻能說夏家人都被夏朝顏算計了——可恨當初我不在場,沒有人給悅嬈妹妹撐腰,讓夏朝顏那麽猖狂。要是我在那裏……」


    「要是你在那裏,你會怎麽做,林祁哥哥?」低沉的女生在不遠處響起,林祁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看向說話的人,就見夏悅溪拎著一袋水果停在幾米開外,靜靜看著他。


    「悅溪?」一直沒有放棄挽迴夏悅溪的心,奈何夏悅溪一直不給他單獨相處的機會。此刻看到夏悅溪,林祁心裏一喜,快步迎上去,伸手接她拎著的水果,「你迴來啦?給我吧,拎著挺累的。」


    「不用。」避開他的手,夏悅溪沉默著走到長椅邊,把水果放在椅子上。


    林家和夏家訂婚是林望的決定,夏悅溪這樣的嬌嬌女,蘇嫻本是看不上的。此刻看到自己兒子笑臉相迎,卻被女孩瘋狂打臉,蘇嫻隻覺得一股無名火直衝上腦袋。她一把掃落夏悅溪放下的水果,看著滿地亂滾的橘子蘋果,冷笑道:「冷著一張臉給誰看呢?聞馨的女兒——你和夏朝顏都是一丘之貉,現在這樣假惺惺的,我看著噁心。」


    水果掉了一地,路過的陌生人有好心的忙蹲下身幫忙撿,蘇嫻沉聲道:「都走開,誰要你們多管閑事——這種不孝女買的東西,下沒下毒還不知道呢!」


    「媽!」母親為人衝動,又既為護短,一定是被夏悅溪的態度惹怒了。不想和夏家交惡,林祁喚了聲母親,蹲下身幫夏悅溪一起收拾水果。


    都這種時候了,兒子還是護著這個女人。蘇嫻心裏有氣,抬腳把落在她腳邊的蘋果踢飛,那蘋果劃了個弧度,正正砸在夏悅溪臉上。猝不及防下,女生被蘋果砸倒在地,嘴角磕破,有血順著下巴滑了下來,滴在地板上。


    「悅溪!」林祁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不過比她更快一步,一個人影一步跨近,先他一秒將女生扶了起來。


    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蘇嫻嚇得站起身——她是看夏悅溪不順眼,可是也沒想過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她打傷啊。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這下真是有理都說不清了。這麽想著,女人清了清嗓子,底氣不足地抱怨道,「一個蘋果而已,你這丫頭也太嬌氣……」


    這小姑娘也太嬌貴了,不就是被蘋果碰了一下嘛,至於裝的這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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