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政晏說完,周管家沒有立刻行動。老人垂手站在老爺子身側,神色肅穆,淡聲道:「二少爺,您和夫人之間的事,還是盡快解決比較好——我想,您可以聽聽蘇玫夫人的解釋,免得發生其它不必要的誤會。」


    沒料到周管家會突然開口,夏老爺子迴頭詫異地掃了他一眼,一時沒明白他說這些話的意圖。


    周管家名義上是夏家的管家,但他和老爺子一起出生入死拚殺多年,夏家的後輩對他十分敬重。被他違背了命令,夏政晏心裏不解,卻也沒有立刻發火。


    這人終於忍不住跳出來了,也對,以他在夏家的地位,他願意多說兩句,蘇玫的希望就會增加幾分。不過,他居然冒著被老爺子懷疑的風險跳出來維護蘇玫,蘇玫手裏到底有什麽東西,可以如此吸引他?


    周管家開口後,蘇玫原本黯淡的眼神重新有了光彩,注意到她神色間的細微變化,夏朝顏輕輕勾起嘴角——怎麽?以為這位管家先生開口,就可以把她從現在的危機裏解救出來嗎?


    她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其它?不必要的誤會?」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夏朝顏走到夏老爺子麵前,側頭打量站在老爺子斜後方的老人,若有所思,「周爺爺,蘇玫才來夏家幾年?怎麽,對於你來說,現在爸爸的話已經比不上蘇玫來得重要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朝顏小姐誤會了。」老管家耷拉著眼皮,神色不變,淡淡道,「我隻是覺得,蘇玫夫人來夏家這麽多年,沒有做過任何錯事——這中間說不定有什麽誤會,說不定是什麽人故意算計她,算計夏家——畢竟,夏家分崩離析,隻會給外來者機會。」


    「分崩離析?」夏朝顏不屑地笑了聲,「在周爺爺心裏,一個蘇玫,可以代表整個夏家?不過是讓你把蘇玫看管起來罷了,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好像整個夏家都要完了?」不等老人迴答,夏朝顏繼續道,「真是奇怪,我記得我母親聞馨也是周爺爺看著長大的,如今爆出我母親被蘇玫算計陷害至死……周爺爺不心疼,我可以理解,畢竟媽媽和你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周爺爺你堅持幫兇手說話,我就很難以理解了……」


    「就像蘇玫夫人說的,無論是照片還是聲音都可以偽造,在沒有查清楚之前,朝顏小姐就斷定蘇玫夫人是兇手,未免太武斷。」周管家站得筆直,禮貌地說道,「我沒有刻意幫著誰——今晚聞茜在蘭溪廳鬧成那樣,夏家本來已經成了眾人眼裏的焦點。如果這個時候爆出蘇玫夫人的事,夏家會受到多大的打擊,我們誰也無法預料,更加無法判斷夏家是否承受得起——把弱點暴露出來,給敵人機會——朝顏小姐,就算是為了夏家,也該把真相調查清楚後再給犯人定罪,不是嗎?」


    「周爺爺您還真是一心一意想著夏家呀……」夏朝顏輕笑道,「對,今晚來了那麽多媒體,聞茜說的那些話,夏悅嬈做的那些事,明天肯定會傳揚出去——周爺爺您覺得,為了夏家的顏麵和利益,可以犧牲兒女們的尊嚴甚至性命——傷就傷了,死就死了,隻要夏家還能一如往日般榮耀就夠了,您是這個意思嗎?」


    不等他迴話,夏朝顏譏誚道:「周爺爺,連家裏人都保護不了,夏家就算繁榮昌盛幾百年上千年,又有什麽用?還是說,在周爺爺眼裏,隻有蘇玫是夏家人,我母親聞馨就是誰都可以欺負算計的外人?」


    「朝顏小姐!」從再見夏朝顏的第一眼就對她分外不喜。初見她時,他覺得她是怯懦的,溫順的,甚至帶著點上不得台麵的小家子氣,他同情她卻也從心裏看不起她。後來發現了她的肆無忌憚和咄咄逼人,老爺子說她愛恨分明,他卻認為這樣的性格遲早有一天會給夏家帶來麻煩——現在證明他是對的。本來祥和平靜的夏家,因為她的歸來,一次次激起驚濤駭浪,這一次更是在所有人麵前丟盡了臉。


    她想找蘇玫報仇,他可以理解。但她這種遇到危險和麻煩時把夏家當做庇護傘,牽涉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把夏家棄之不顧的態度他絕不能認同——如果……如果她真的一心為夏家,他願意自己站出來承擔以前的罪孽,也願意幫她指證蘇玫……蘇玫至少把夏家放在心裏,她呢?


    周管家終於抬眼看向她:「朝顏小姐,我對夏家的感情,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請你,不要用如此輕浮的語氣評價和夏家有關的一切。」


    「我不是評價夏家,我是評價你。」對他的指責視而不見,夏朝顏勾著嘴角,「不,我是批評你。」


    「朝顏。」政宴和聞馨都是溫軟的性子,怎麽這丫頭脾氣這麽兇,對長輩也是咄咄逼人毫不退讓。夏老爺子用眼神威脅孫女,成功讓她閉嘴,「不許這麽跟周爺爺說話。」


    「……」老爺子開口,夏朝顏默默住嘴。想了想還是不服氣,「哼,爺爺偏心……」


    「朝顏……」孫女這脾氣不知是好是壞,夏老爺子無奈,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丫頭,得饒人……」得饒人處且饒人雖是古訓,卻總是有點道理的。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你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以後是不是得時時提心弔膽?


    夏老爺子準備了一肚子教訓她的話,沒等他說完,套間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人影摔了進來,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夏雲軒和沈澈緊跟著走進房間,前者揪住那人的後衣領,把他拖到大廳中間,後者則十分紳士地迴身關上房門,靠門站著,也沒有靠近的意思。


    地上那人穿著一身服務員的工作服,中等身材,臉上橫亙著一條傷疤,看起來頗為兇神惡煞。他身上帶著場子上的人才有的煞氣,夏老爺子皺眉道:「雲軒,這人是誰?」


    「我和表哥在走廊時,發現他躲在門外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從房間逃離後,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正在猶疑,碰到從房間出來的沈澈——表哥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十有八九是受了大哥的囑託來看看他。他心裏煩悶,跟著沈澈到了抽菸區,還沒落座,便看到男人在套間門外鬼鬼祟祟。


    夏雲軒道,「抓住他以後,他說有些話要親口跟爺爺您說。」


    「你有話要跟我說?」這人看上去不像酒店的服務員,這幾日桑海遊園戒備森嚴,若沒人背後撐腰,這人不可能混得進來。「什麽話,說吧。」他背後的人,有話要跟他說?


    得到允許,男人抬起頭看向老爺子,四目相對後,他立刻避開老爺子的目光,轉而看向別處。


    男人的視線在夏朝顏身上頓了頓,果然看到女生難掩詫異的表情——她沒想到吧,自己能混進桑海遊園。不止她沒想到,蘇玫也一定不會預料到自己可以混進來……哈哈,他現在就站在蘇玫麵前,隻要他往前一步,就可以一刀捅穿她的肚子!


    「你……」這人看著有幾分眼熟,蘇玫喃喃道,「你是誰……」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迴答她的是直奔她而來的銀芒。與此同時,一股外力撞到她身上,把她撞翻在地。


    啪嗒。


    鮮血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沒有多看一眼被她推開的女人,夏朝顏握緊靜止在她掌心的匕首,冷冷道:「這就是你報仇的手段嗎?真是低劣。」雖然,這種低劣的手段讓我覺得很暢快,不過我可不能讓她這麽輕易的死掉。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在匕首化為靜止的同時,夏雲澤一腳踹在男人身上把他踢開,越過翻滾的男人,快步走到夏朝顏身邊。看清她的傷口後,青年瞳孔驟縮,驚怒交加,厲聲道:「你瘋了!這東西,你用手抓!」迴頭對夏雲軒道,「打電話,讓醫生過來。」


    「隻是小傷。」見劉老二被夏雲軒和周管家製服,夏朝顏把匕首扔到地上,壓住不停冒血的手,倒吸了口涼氣,「哥,你輕點,很疼!」


    「讓你長個記性!」夏雲澤幫她按住傷口,聲音難掩責怪,「為了那女人……」他瞥了眼嚇呆的蘇玫,沉聲道,「賠上你的一隻手,劃算嗎?」


    「……」夏朝顏默然。她可不是為了蘇玫受傷,她隻是不想讓她死得太隨便。更何況,這一切的一切,蘇玫是兇手,夏政晏是幫兇,隻懲罰蘇玫一個人,委實不公平。


    幾步開外,被製服的男人用力掙紮,妄圖擺脫夏雲軒和周管家,努力伸手去抓地毯上的匕首。


    「把這人給我帶下去,交給警察!」這人是衝著蘇玫來的?還是衝著朝顏來的?一想到這人差點殺了自己的孫女,夏老爺子怒道,「等等,交給警察之前,先問清楚他是誰派來的!」他倒要看看,是誰這麽有本事,卡在這個時間點安排人過來。


    「夏朝顏,」被壓製得死死的,劉老二眼見報仇無望,幹脆放棄掙紮,「你為什麽要救她?夏朝顏!你不恨她嗎?你不是想報復她嗎?你為什麽要救她!」


    這個襲擊蘇玫的人認識朝顏?會不會……是朝顏安排過來的?不對,如果真是她安排的,她完全沒必要救她,更沒必要給這個人說話的機會。隻是短短瞬間,夏政晏腦子裏已經轉了好幾個彎。


    「我恨蘇玫,當然更不能讓你殺了她。」夏朝顏「嘶嘶」吸著涼氣,說話聲音斷斷續續,「你殺了她,我的仇,該找誰?」


    「你認識朝顏?」這人不隻認識朝顏,還知道朝顏和蘇玫之間的恩怨。夏政晏沉聲道,「你為什麽要襲擊蘇玫?你們有何恩怨?」


    聽到他的話,劉老二的視線轉到他身上。他嘴角勾起詭異的笑,似嘲非嘲:「夏政晏?你是夏家二爺夏政晏?蘇玫的現任丈夫。」在夏政晏戒備的眼神中,他哈哈笑道,「我不隻認識夏朝顏,我還認識你夏二爺!十四年前,我見過你,你忘了嗎?」


    「你見過我?」


    「十四年前,在蘇玫的住處,你給了我們三兄弟一筆錢,讓我們不許再去找蘇玫的麻煩……」


    男人說到這裏,蘇玫總算想起這個人是誰。她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氣——當年那件事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麵,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女人的眼神裏終於有了難以遮掩的恐懼,身子克製不住地顫抖著,手足冰涼。


    「……是你?」他想起來了,這男人是當年找蘇玫追債的債主之一。


    「是我!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吧夏二爺?」劉老二眯起眼睛,諷刺道,「你一定更想不到,十四年前那次的偶遇,包括你聽到的所有對話,都是事先演練好的一齣戲,就等著你這條大魚上鉤!」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麽震驚?看來他真的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一想到夏政晏這麽多年來都被蒙在鼓裏,劉老二笑得更加暢快——哈哈,這個男人,居然被枕邊人當傻子一樣騙了這麽多年,哈哈,蠢貨!


    解憂樓外古木環繞,樹枝被風吹動,在夜色裏張牙舞爪引人注目。頂樓隔間,霍清珣繞著屋子走了兩圈,停在窗前,推開窗戶看向室外——暗色的夜,除了樹影,看不到其它東西。


    「是我大意了。」隔間門口,裴琸無奈道,「失蹤時間是晚上七點二十左右,這裏除了安庭,沒其他人。」


    「沒其他人?」霍清珣手指在窗沿上摸索一遍,收迴來時,指尖多了一片破碎的布料,「窗戶外麵有人。」


    「這裏是三樓。」蕭然擰眉道,「那個男人吊著最後一口氣半死不活的,就算有人配合,從三樓通過窗戶逃走,也不是件容易事。」


    「但他的小夥伴確實做到了。」霍清珣道,「樓道裏都是監控,那個時間點,所有的監控都沒有任何問題。除非那個男人可以憑空消失,不然他沒有其它逃走的途徑。」


    「就算他的小夥伴從窗戶把他救走,他們又是怎麽離開園區的?」蕭然道,「監控裏沒有看到任何陌生車輛出入。」


    「今晚來參加宴會的客人,是不是全部安排了房間留宿?」


    「宴會結束之前除了廚房用車,沒有任何車輛出入。」裴琸道,「宴會結束後倒是有一些賓客離開——發現人不見了,桑海遊園所有出入車輛都經過了嚴格的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嗎?」


    不在園區裏,出入車輛也沒有任何發現,那個重傷快死的男人,難道還能長了翅膀飛出桑海遊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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