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單手扶著額頭,在兄長的攙扶下坐起身,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似是還沒有徹底清醒,懵懂的視線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停在蘇玫身上。


    女生渙散的視線陡然凝聚,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狠狠刺在蘇玫身上。「蘇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叫出她的名字,夏朝顏甩開夏雲澤的手,走近幾步,「蘇玫!當初你去見我媽媽,除了說那些刺激她的話,還做了什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恰恰在夏悅溪被她問得啞口無言的時候醒了?可真是巧呢。蘇玫恨得直咬牙,麵前卻要維持淡漠的神色,「朝顏,我沒有見過聞馨,你就算看我不順眼也不能編造故事誣陷我。」


    「誣陷你?」這人還真是蟑螂一樣頑強,到了這個地步,依然能不慌不忙地為自己辯解,不過這一次,無論她怎麽辯解,她都會一腳把她踩死,且永遠不會給她翻身的機會,「蘇玫,我記得在陪著爸爸去給媽媽掃墓的那天早上,我就告訴過你,我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我真的很奇怪,你為什麽不問我我想起了什麽?」


    掃墓?他記得是去年朝顏剛迴家沒多久的時候……朝顏那個時候跟蘇玫說過她恢復了記憶?為什麽蘇玫沒有告訴過他?妻子和女兒對質,夏政晏覺得自己一顆心被放在火上燒灼——這兩人,無論誰贏了,誰對誰錯,對他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結局。


    「你有說過嗎?」夏朝顏在誘導她,隻要她迴應了她的話,她就會順勢說出十四年前躲在房間外麵看到的一切。


    對,當年她來找聞馨的時候,並不知道夏朝顏躲在門外。


    直到夏政晏第一次帶她迴夏家,那個女孩用茶壺砸她時,她才有了猜測。最後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那天她見到聞馨時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絕不能讓夏政晏知道——若是被夏政晏知道聞馨的死是因為她,以夏政晏對聞馨的感情,她多年的努力都會付之一炬。


    她讓陳默綁架了夏朝顏,找個無人的地方弄死她。雖然夏朝顏失蹤,最先被懷疑的人就是她,不過那也比讓夏朝顏直接說出真相要好——那些人沒有證據,隻要能挨過流言蜚語最密集的那段時間,未來等待她的必將是最美好的風景。


    可惜,那個時候陳默沒能殺了夏朝顏,讓她重新迴到夏家。


    可惜。


    蘇玫聰明地不接話,夏朝顏也不再執著她的迴答。她自顧自說道:「迴到夏家沒多久,我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迴憶——母親去世之前,這位蘇玫女士,曾經來老宅拜訪過母親。那天她穿著一身酒紅色的長裙,腰間別著一條鑽石腰帶,她說這身衣服是爸爸送給她的,她還拿出了一些東西給媽媽,當時媽媽發了很大的火,砸了床頭的玻璃花瓶,碎片濺到她臉上劃傷了她的臉……」說到這裏,夏朝顏瞅著蘇玫越來越扭曲的臉,輕聲問道,「蘇玫,不知道我爸爸送給你的那天酒紅色長裙,你還留著嗎?」


    知道夏悅嬈是他的女兒,為了感激她,在她生日那天,他專門去物華為她定製了一條長裙,親手為她挑選的腰帶……夏政晏嘴角逸出一聲苦笑——他優柔寡斷,他毫無主見,但他並沒有傻到完全是非不辯真假不分——那條長裙除了生日那天,她再沒有穿過。


    如果她真的沒有見過聞馨,朝顏怎麽可能知道那條長裙,甚至詳盡到腰帶上的鑽石?


    「那天我躲在門外,看到你給了我媽媽一些東西。」夏朝顏道,「蘇玫,我問你,你給我媽媽看了什麽,讓她忍無可忍,用花瓶砸傷你?」不給她迴答的機會,她撿起一張照片,「是這個吧?你給我媽媽看的,是這些照片吧?蘇玫,同樣身為女人,你做小三,我不予評價,可是做了小三還理直氣壯到正室麵前炫耀,為了上位殺人放火在所不惜——你這種人,早就沒有了為人該有的三觀和道德,真的很可怕。」


    「你說夠了嗎?」就算她說出她穿的裙子,配的腰帶,那有如何?她的確去了夏家老宅見過聞馨,那又如何?她去見聞馨的時候,聞馨死了嗎?沒有!聞馨是病逝!死在醫院裏!她不過是聽聞老朋友病了,去她家看望她而已。至於夏朝顏說她躲在外麵聽到她們的談話……她就想問她:證據呢?她有證據證明她的確用照片威脅聞馨了嗎?沒有證據,她說的那些話都是誣陷!「夏朝顏,我的確去見過聞馨,就是你躲在外麵偷聽的那一次,我去過夏家,見到聞馨。」


    她承認得爽快,夏朝顏不敢放鬆警惕,靜靜看著她,等她的後招。


    果然,女人頓了頓,話鋒一轉,沉痛地說道:「但是,我絕對沒有用任何照片威脅聞馨!我隻是聽政宴說聞馨病了,所以以學姐的身份去看望她,我沒有告訴她我和政宴的關係,我們隻是聊了大學的事,而且,聞馨也沒有用花瓶砸我——既然你躲在外麵,應該看得一清二楚,那天我們聊的很開心。」


    「你還要狡辯?既然你沒有做過,那你為什麽要否認見過媽媽?」


    「你編造出這些事詆毀我,若是我直接承認了,不是更加方便你往我身上潑髒水?」蘇玫道,「當年那些事,本是我對不起聞馨,讓你罵兩句我毫無怨言,可是罵和詆毀是不一樣的——朝顏,你這麽恨我,一定要毀了我才甘心?」


    這個女人的嘴可真是能說會道啊,可惜,和她靠嘴不一樣,她要對付一個人,通常靠的都是證據。


    「你們說完了?」眼見夏朝顏被蘇玫反駁得啞口無言,夏政晏終於開口。男人神色平靜,眸子裏卻有波濤洶湧,聲音微啞,緩著聲調,「蘇玫,我問你,朝顏說的這些,真的都是編造?」


    蘇玫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輕點頭:「政宴,你選擇相信她,或者相信我,我都沒有關係——但是編造就是編造詆毀就是詆毀,就算你相信她的話,我也不會認下她說的那些事。」


    「好。我信你。」夏政晏說完,蘇玫明顯鬆了一口氣,就聽夏政晏繼續道,「我會安排人去查,如果朝顏說的是真的……」男人眼裏洶湧的波濤全部化為恨意,「我會親手,把你的骨頭一根一根拆出來。」


    如果朝顏說的是真的,那蘇玫不隻害死了聞馨。她到夏家不到半年,聽到這些秘密的朝顏失蹤,生死未卜……她不隻害死聞馨,她還妄圖害死朝顏!


    ——他的妻子,是個殺人兇手。而他,是她的幫兇。等他查出真相,他會親手為過去的一切,畫上句號。


    蘇玫:「……」嘴上說著相信她的話,其實他的內心早就有了判斷,他隻是沒有證據,無法給她定罪,他要去查……整顆心髒在瞬間凍成冰塊,蘇玫難以置信地看著夏政晏,喃喃道:「政宴,你……」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我們十年夫妻,朝夕相伴,你怎麽能對我這麽殘忍!


    「爸爸覺得不忍心嗎?」夏朝顏對這個結果同樣不滿意,雖然父親相信了她的話,但蘇玫這人,給她時間緩衝,隻會後患無窮。夏朝顏彎腰從腳邊撿起來一個黑色的小物件,遞到夏政晏麵前,「這個東西,和那些照片一起從夏悅嬈身上掉下來的,爸爸,你難道不好奇,這裏麵,又會有怎麽樣的秘密?」


    那是一個小小的u盤,常見的黑色外殼,剛才蘇玫和夏悅嬈都沒有發現它和那些照片一起掉在地上,所以也沒有收拾。


    「雲澤,拿電腦來。」所有的過去總算迎來了一個結局——不管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在今天一次性說清楚吧。遮遮掩掩,夏家永遠等不來他想要的安寧。


    夏雲澤依言抱來電腦,插上u盤打開,裏麵隻有一個音頻文件。


    「……我知道你是裝的……是我……從遊樂場帶走,我……本想殺了……沒想到……逃脫……」


    音頻顯然是偷錄,聲音很嘈雜,斷斷續續聽不清楚,隻能根據音色判斷說話的是個男人。


    聽到這個聲音,蘇玫抬手捂嘴,克製住自己的驚唿——陳默!u盤裏是陳默的聲音!這個u盤肯定也是夏朝顏塞給悅嬈的,那這段錄音是夏朝顏錄的?陳默見過夏朝顏,昨天?還是其它時間?——那個蠢貨,跟夏朝顏說了什麽!


    其他人還在凝神細聽,然而聽到遊樂園和帶走兩個詞時,夏老爺子眯起眼睛,大概能猜出音頻的內容。


    他抬頭看了眼垂眸不語的夏朝顏,心裏五味雜陳——他的孫女步步為營,總算可以在今天撕開蘇玫偽善的麵具,為自己討迴公道,為她的母親討迴公道。


    「當年……從夏家拐走……是因為……不該聽到……聞馨臨死,玫……見過聞馨……好奇……玫玫……談了些什……夏家……玫玫……照片……禮物送給了聞馨……這些照片……是不是,很驚喜?」


    聲音含糊不清,不過不影響在場所有人聽懂錄音的內容。


    「我們……成功……這些照片……壓死聞馨……稻草,玫玫……夏家……處理……溫和…把這些照片寄給夏政晏……聞家的千金,被我上的時候叫得比那些妓女還大聲哈哈哈……對了,你知道我怎麽找到機會的嗎?夏政晏在玫玫家裏,玫玫用夏政晏的手機給聞馨發消息,約她見麵,說要給她驚喜,她居然真的傻乎乎的去了,哈哈……」


    錄音結束,仿佛為了嘲諷一般,前麵斷斷續續的聲音,在最後一段話時變得格外清晰——消除了雜音,消除了電磁幹擾,男人色情的描述和得意的笑聲透過電腦傳出來,在客廳裏迴蕩許久,方才消失。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包括夏朝顏,誰都沒有說話。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夏悅嬈。如果說一開始她看到那些照片時還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刻聽到錄音,哪怕隻是斷斷續續的內容,她也明白這段錄音會給她的母親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女生迅速撲過來抱住夏政晏的腿,哽咽道:「爸爸,這錄音斷斷續續還有這麽多雜音,肯定是經過處理的——中間那些被雜音遮蓋的部分是什麽我們誰也不知道,你不能因為一個錄音,就……」


    「就什麽?」男人得意的笑聲衝破耳膜,在他腦子裏不停地迴響著,夏政晏已經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但他知道自己在說話,「悅嬈,你讓開,我要和你母親好好談談。」


    錄音裏的這個男人強暴聞馨,他不隻強暴了她,還用炫耀的語氣講故事一般在人前描述他作案得手的全過程……夏政晏渙散的目光凝在蘇玫蒼白的臉上,靜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什麽交友不慎,什麽陷害詆毀,她可真是能言善道啊。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她,她能找到機會,也是因為他被她溫柔嫻靜的偽裝欺騙,給了她機會。


    隻要想到這點,想到自己曾經對她的信任,想到這種信任成為了殺死聞馨的利刃,他恨不得把蘇玫剝皮抽筋!


    「夏政晏,我不想和你談。」蘇玫神色幾經變化,最後化為冷漠,「你現在的情緒,我不想和你談。」


    「不想?」


    「對,不想談。」蘇玫毫無愧疚地說道,「因為你現在根本不可能聽我解釋。」她指著電腦上的音頻,冷笑道,「真是奇怪,如果這些東西都是我做的,那個人為什麽不早早地拿出來,偏要等到悅嬈生日的這天?把這些東西塞到悅嬈的外套裏,故意和悅嬈撕扯讓東西掉到地上,音頻裏未消音的部分又恰恰提到了我的名字……嗬嗬,這樣的算計,真是高明。」


    「你說,這都是別人算計你?」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女人還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為自己辯白——說她能言善辯也好,垂死掙紮也罷,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的心裏承受能力是真的厲害——這樣證據一個接著一個丟出來,她居然也能抓住其中的漏洞給做出反擊……


    「是!這都是別人算計我!」蘇玫跪在夏老爺子麵前,含淚哽咽,「爸,這些事若真是我做的這種對我不利的證據,我為什麽要保留下來?!那個音頻,模模糊糊別的信息都沒有,隻把我的名字說的那麽清楚,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蘇玫……」詭言狡辯,死不悔改。夏老爺子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蘇玫,你已經徹底沒救了……」看你現在這樣子,隻怕普度眾生的菩薩也點化不了你。


    夏老爺子這話仿佛嘆息,蘇玫不自禁顫了顫——夏老爺子要徹底放棄她了嗎?他和政宴一樣,一樣不相信她的話……這裏這麽多人,她可以相信誰?想到這裏,蘇玫又覺得惱火——都怪陳默那個蠢貨,對付不了夏朝顏就罷了,還把這麽不利的證據落在她手裏!蠢貨!


    「玫玫,這個音頻的確有很多漏洞,那些照片也的確沒人證明是你拍的。」男人聲音很低,聽起來就像是情人間最親密的絮語,「你堅持自己是清白的,對不對?」


    這個問題他剛才問過,蘇玫這次用沉默作答。


    「好,玫玫。」夏政晏閉上眼睛,再掙開時眼裏滿滿都是厭惡,「周叔,帶她迴夏家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和任何人見麵,包括二小姐!」


    隨著夏政晏話音落下,注視著蘇玫慘白的臉,夏朝顏慢慢勾起嘴角——蘇玫,你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嗎?我為你準備的大戲,才隻唱了一半呢!我怎麽可能允許你提前退場?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薄暮惹晨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書墨染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書墨染香並收藏薄暮惹晨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