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身影很快轉過大路的拐角,消失在一片翠色中。萬俟昶站了一會兒,隻覺得一陣困意席捲而來。他需要的睡眠時間很少,昨晚已經休息了四個多小時,按理說,剛剛醒來不應該這麽快就困了。不受控製的打了個哈欠,青年轉身進屋,隨手關上了大門。


    隨著大門合上的細小聲響,兩個腦袋從屋後探出。


    「看樣子那藥應該起效果了?」蕭然叼著沒點燃的煙,含糊不清的悄聲說道,「早知道霍清珣叫我過來是為了監視先生,我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你都在這裏了,再說這話有用嗎?」裴勵貼牆站著,聞言給了他一個白眼,冷聲道,「還有,珣少不是交代過了,這裏不許抽菸。」


    「我這不是沒點燃嗎?」蕭然沒好氣地敲了下裴勵的腦袋,道,「我說你這小屁孩,裴琸不是讓你迴裴家孝敬你們那位老父親去了嗎?你又跑迴來做什麽?」


    「我父親說了,在黎疆經歷的所有事,都是一種歷練,我以後的人生裏,肯定會遇到很多比現在還要麻煩的事。」裴琸一板一眼的說道,「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又迴來了。」


    「你迴來……」蕭然幾乎可以想見裴老爺子暴跳如雷的模樣,「你爹知道嗎?」


    裴勵沉默一瞬,默默搖頭。


    蕭然:「……」相信我,你爹說什麽經歷的危險都是歷練這樣的鬼話,隻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不揍你的理由,而不是鼓勵你再次瞞著他離家出走。


    從萬俟昶的閣樓迴到她現在的住所,途中沒有其他事情耽擱的話,需要花十五分鍾左右。夏朝顏一路走走停停,在心裏算著時間。從她踏出閣樓到現在,應該過去二十分鍾了,那些跟著她的人為什麽還沒有動手呢?


    難道說她的感覺錯了?跟著她的人不是衝著她來的?那他們跟著她幹嘛?女生正在遲疑,就聽到身後腳步聲飛快的靠近,不等她迴頭,帶著刺鼻味道的帕子捂在她的口鼻上。


    手帕上摸著藥水,見效很快,隻要吸進去很快就會人事不省。躲在樹後的兩人眼看著女孩掙紮兩下不動了,立刻跑出去配合著大哥抬起女孩往一個不起眼的破舊小木樓溜去。


    等一行三人帶著昏迷的少女離開後,青年慢騰騰從閣樓角落走出來,看著四人離開的方向,眼神轉冷——這三人,應該不是專業的殺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破綻,彰顯著他們的業餘性。聞遠如果要找人來解決夏朝顏,肯定不會找這種人——這就有趣了,如果不是聞遠,那又會是誰呢?


    「珣少,他們帶著夏小姐到我這邊了。」對講機裏有人低聲向他匯報夏朝顏的情況,「帕子上應該是乙醚,夏小姐現在處於昏迷狀態。」


    「半夏,盯著就好,別多管閑事。」霍清珣道,「朝顏自會有安排。」


    三十分鍾前,收到他消息的江夜來和半夏到達村莊,二十分鍾前,正在安排計劃的他接到夏朝顏的簡訊,十分鍾前,半夏找到那三個男人的藏身地點……夏朝顏在簡訊裏說了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等她的好消息。他不放心,讓半夏先一步去了那邊守著。


    職業的殺手都是狡兔三窟,就算在外麵執行任務也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滯留兩天。那三人帶著朝顏迴到昨晚藏身的地方,說明他們害怕暴露,對熟悉的地方有依賴感。也進一步證明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三人,隻是不知道什麽人隨便找來的打手罷了。


    交代完半夏,霍清珣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青年撥開凝著朝露的樹葉,一路往前——白天的光線比夜間好,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曲折的小道,在半人高的枯草掩映下,崎嶇不平,通往山林深處。


    他再次迴到祭台的時候,破敗的台子不似昨日的蕭條,隔著很遠就可以聽到男人的咆哮聲。


    「誰推倒的?你看看你們做的好事!我不是讓你們別隨便動台子上的東西嗎?也不看看你們這身材,五大三粗的,幾千年前的老東西,哪經得起你們隨便碰?!」


    「看看看,看什麽看?!說的就是你們!愣著幹嘛?還不快把到了的柱子藏起來!待會兒珣少來了,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我跟你們說,別看珣少現在有女朋友了,一心撲在小姑娘身上,沒時間管你們……」


    「江夜來。」這人再說下去,不知道會扯到哪裏去。霍清珣及時出聲製止住他的喋喋不休。


    聽到熟悉的聲音,男人全身打了個寒顫,僵著脖子幹笑著迴頭道:「珣少,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不然能去幹嘛?」


    霍清珣一到,祭台上擠在一起聽訓的男人們頓時做鴉雀散,獨留下留著大鬍子的江夜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是說有人意圖對夏小姐不軌嗎?」你不去保護你女朋友,跑來這裏監督我們工作?敬業敬業,佩服佩服!


    「半夏跟著,不用你操心。」霍清珣走到祭台邊,看著下麵黑壓壓的蠱蟲,冷笑道,「你看那些傢夥。」那些蠱蟲顯然是餓久了,祭台上人多,他門聞到新鮮血肉的味道,此刻在池子裏爬來爬去,甚至互相撕咬。「動物終究是動物,這麽一點誘惑,就全部失了理智。」


    江夜來看著滿池子爬動的蠱蟲,用力啐了一口:「早在曲蓮那裏聽說過關於養蠱和蠱蟲的一些基本常識,沒想到這世界上居然還真有人養這玩意兒。」這不是他第一次麵對這一池子的蠱蟲,隻不過上次是晚上,黑黢黢的隻能看到個大概。如今光線明亮的情況下近距離看蠱池裏的東西,他隻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在風裏落了一地。


    「正是因為這個世界無奇不有,所以才格外有趣,不是嗎?」霍清珣冷笑道,「若是事事都一成不變,那不是會少很多樂趣?」


    江夜來點燃嘴裏的煙,嘟囔道:「如果『無奇不有』裏的『奇』都是這種東西……」他指著蠱蟲,嫌棄地說道,「那我還是喜歡一成不變——鬼知道掉下去會被它們在身上咬出多少個洞來。」


    「掉下去?」霍清珣哼笑道,「你去問問裴琸,他可以告訴你是什麽感受。」那人可是在蠱池裏帶了好多天,頑強地活了下來呢。


    「當時查到關於裴琸的消息時不覺得如何,如今見了這蠱池……」江夜來本就是個豪爽的性格,聽了霍清珣的話,他感慨道,「我不得不佩服裴家那位大少爺——小小年紀,要換成我,隻怕早就受不住自殺了。」


    踢了個石子進蠱池,引得蠱蟲更加躁動。在風吹樹葉的清響聲中,霍清珣慢騰騰地迴應下屬的話:「我同意你的後半句。」


    江夜來:「……」


    「珣少,老大,東西已經設置好了。」兩人談話的間隙,有年輕的暗衛過來報告情況,「根據江老大的要求,我們在池子四角的上方放了四桶藥水,祭台靠內側的四根柱子上,微型炸彈也設置好了。」


    「哦?這麽快?」江夜來隨手把煙扔進蠱池,落在一隻蠱蟲的身上,燙的它不停「吱吱」著橫衝直撞。最後看了眼蠱池,江夜來道,「珣少,接下來的都是小事,你先下去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嗯。」江夜來看起來咋咋唿唿,辦事倒是個牢靠的,不然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霍清珣點點頭,道,「我下去看看半夏那邊的情況。」


    去看看半夏的情況?嘖嘖,說到底,還不是不放心自家那位小姑娘,怕她在歹人手裏吃了什麽虧。江夜來也不挑破,隻道:「珣少放心吧,這裏保管處理得幹幹淨淨,那些蠱蟲一隻也別想跑。」


    「嗯,辛苦了。」


    池子上的藥水是蕭然提供的,白家那位家主夫人熱衷研究各種奇奇怪怪的化學藥劑,這次還得多謝她的贊助——腐蝕性強,揮發慢,四桶足以把整個池子裏的蠱蟲融成一灘屍水——早在江夜來第一次發現蠱池,萬俟昶尚不確定是敵是友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考慮要怎麽把蠱池裏的東西銷毀掉。


    蠱蟲本就是陰毒之物,再加上這滿池的屍體,這裏麵養出來的蠱蟲,適應性強,毒性劇烈,若是一不小心被它們爬出去……


    一開始他倒是有考慮過一把火燒了那些東西,隻不過這地方位於山林,濃煙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思來想去,還是借用了白家的藥劑。


    他知道夏朝顏去找萬俟昶肯定會說起蠱池的事——那個男人這次找他們來,肯定也是為了這東西。他在這裏耽誤的時間已經夠久,剛才接到消息,霍家那邊出了點不大不小的事——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更多的時間,便先一步安排了江夜來和半夏,讓他們連夜把東西弄了過來。


    不管萬俟昶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先把這一池子麻煩解決再說。


    「對了,江夜來。」臨離去之前,霍清珣扔了包未開封的香菸給下屬,道,「你收到霍家傳來的消息了嗎?」


    「啊?什麽?」江夜來接過煙,湊到鼻子下嗅了嗅,隨口道,「我聽說霍婧妤迴來了?」鼻尖的香味讓他心滿意足地把煙塞進口袋,碎碎念道,「珣少,我跟你說,我總覺得霍婧妤那丫頭心思不正——你看她平日裏那狐媚樣子,哪裏像我們霍家的小姐了?哎喲,特別是到了二少爺麵前……」


    「連翹失蹤了。」


    霍清珣一句話,成功讓江夜來止住聲音。他微微睜大眼睛,反問道:「誰失蹤了?」


    「連翹。」江夜來對連翹的心思,整個霍家除了連翹,其他人都知道。看他一臉錯愕的表情,霍清珣無比同情他,「阿珩給我傳來消息,他帶著連翹去了一趟三叔的院子,等他出來時,發現連翹不見了。」


    「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因為擔憂和激動,江夜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破音,「連翹那麽穩重的性格,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玩消失?」


    「不是無緣無故。」霍清珣道,「連翹失蹤之前,最後一個見她的人,是霍婧妤。」


    「霍婧妤?」從牙齒縫裏擠出三個字,江夜來用力攪著手指,深深吸了兩口氣,迴頭看向縮在一邊聽八卦的下屬,氣急敗壞地咆哮道,「墨跡什麽?!沒聽到連翹出事了嗎?!還不快點收工,迴清陵!」


    下屬忙麻利地滾走,招唿同伴快點收工。


    江夜來把剛剛塞進口袋的香菸掏出來,拆了抽出一支。霍清珣提醒道:「少抽菸,可別沒找到連翹,你先把自己玩完了。」


    「我知道,珣少。」江夜來點燃煙狠狠吸了一口,悶聲道,「你讓我抽根煙冷靜冷靜——珣少,你去夏小姐那邊吧,這裏我來。」


    等到主人離開,江夜來再次用力吸了口煙,一不小心岔了氣,嗆得連連咳嗽起來。「江夜來,你能不能少抽點菸?你這個大煙槍。」恍然間,耳邊響起上一次見麵時,女人扯著他耳朵念叨的話。


    手指一鬆,未抽完的煙落在地上,青年狠狠碾滅菸頭——霍婧妤……一定是因為家主的原因,時間過去這麽久,家主對她還是無動於衷,那位二小姐隻怕按奈不住內心的欲望了吧!她覬覦著家主,為什麽要把連翹牽扯進來?難道她以為除了連翹,家主就會喜歡她?


    ……


    坑蒙拐騙——他們三兄弟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但卻是第一次離開熟悉的槿城,跑到千裏之外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綁架人。要不是對方是熟客,出的價又高,他們才不願意過來呢!


    「大哥,這女人到底是什麽人?姓陳的願意出這麽高的價……」抬夏朝顏迴去的路上,老三好奇道,「五百萬,上次他請咱們辦事,可就隻出了一個零頭——這次居然這麽大方。」


    「你也不看看這次他要對付的是誰?」到了閣樓裏,三人隨手把夏朝顏扔到地上,老大抓起兩瓶礦泉水扔給弟弟們,自己拿起一瓶擰開喝了一口,「和以前那些阿貓阿狗比,這丫頭可是個金貴值錢的。」


    「哦?這丫頭……」


    「夏家!還有印象嗎?我們市裏的那個夏家!」


    「當然有印象,這不三天兩頭財經報紙上都能看到夏家的消息嘛。」


    「這丫頭是夏家孫輩裏的大小姐,名副其實的名門千金。」說到這裏,老大意味深長地笑道,「和某個私生貨可不一樣,人家是夏二爺明媒正娶的聞夫人生下來的千金小姐。」


    「原來是這樣……」老三嘿嘿笑道,「說起來,蘇玫應該感謝我們,要不是我們幫忙,她和那個私生女,怎麽可能進夏家的門?」


    三人興高采烈的聊著,躺在地上的夏朝顏慢慢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裏有暗色的火焰跳動著,愈燒愈烈。


    聊到三人曾經的「豐功偉績」,老大很是感慨,然而還沒等他發表長篇大論,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幽幽的問話。


    「你剛才,說誰是夏家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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