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刺破脖子的痛楚並沒有讓戚文輝張皇失措,在夏朝顏說出自己的要求後,男人隻是垂著眼簾,不置可否。


    敵不動,夏朝顏不急不躁,等著他做決定——反正,他和霍老師約好了十點見麵,時間快到了,她並不一定要逃出去,隻需要挾持著籌碼等他來救她就好。


    「夏小姐,我們做個交易吧。」女孩抱著什麽心思他也知道,雖然驚訝於女孩麵對危險時的冷靜和謀算,但是他的計劃不允許失敗。


    「我拒絕。」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留給他,夏朝顏直白道,「現在處在優勢的是我,我為什麽要和你做交易?」


    現在,也可能是暫時,處於優勢的是她。而一旦他開口說出交易的內容,他們很可能會迴到平等的位置,甚至,很可能形勢會被逆轉。


    「別說和你做交易,我連聽都不想聽。」


    果然是個聰明人。戚文輝露出讚許的笑容,道:「夏小姐,如果你和我平輩,或許,我們能成為朋友。」


    「不,我們永遠不會是朋友。」


    「為什麽?」居然拒絕得這麽斬釘截鐵。


    「我不會和背叛者做朋友。背叛朋友就和男人出軌一樣,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你這樣的人,眼裏隻有利益,隻適合和那些物質的東西不交道。」


    所有傷害過霍老師的人,都是她的敵人。夏朝顏勒著他脖子的手慢慢收緊,眼裏的墨色越來越重。


    殺了他,這個人,活著的話會一直找霍老師的麻煩——這一次也一樣,因為他,她和霍老師分開了小半年,特別是後麵那段時間,沒有電話,沒有微信,她每日每日的提心弔膽,害怕好不容易抱迴家的寶貝被其他人偷走。


    這是個覬覦著她的珍寶的小偷,殺了他。


    「夏朝顏,若是傷害了戚爺,你也不可能活著從這裏走出去。」敏銳地察覺到女生陡然轉變的氣場,小五冷聲道,「放了戚爺,我可以用你的朋友作為交換籌碼。」


    「我的朋友?」第一反應是顧蓁蓁和葉一一,夏朝顏臉色覆上一層寒霜——這些人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室友同學身上去,她一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十二,把人帶進來!」


    沒一會兒,強壯的男人像拎小雞仔一樣提了個女人進來,隨手仍在地上。那人被摔得悶哼一聲,但因為嘴裏堵著東西,隻能發出單音節的抗議。她的頭髮披散著,衣服上灰一塊白一塊,形容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陶婉?」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自己的情敵,夏朝顏詫異道,「你怎麽也被抓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陶婉掙紮著抬起頭看向她,眼裏放出熱切又怨毒的光。她手腳被縛,像條蟲子似的蠕動著朝她挪過去。


    沒給她多少自由的時間,讓夏朝顏看夠了女人掙紮和絕望,小五一腳踩在女人的腰上,不顧她的痛唿和顫抖,冷冷笑著,對夏朝顏道:「怎麽樣,夏小姐?用這位小姐換我們老大,可以嗎?」


    「不好意思,我想你誤會了。」夏朝顏冷眼瞅著兩人,仿佛看戲一般,適時給出一點評論以示自己觀眾的身份,「我們不是朋友,而是情敵——如果你能幫我殺了她,我會很開心。」


    「情敵?」小五愣住。


    「對呀,這女人喜歡霍清珣,求而不得,從來不會給我好臉色,我為什麽要為了她而放棄手上這麽好的籌碼?」


    「……」女人的世界真是複雜,小五被噎住。


    「其實,現在我們手中握著同樣的籌碼——我有戚先生,你有陶婉,要是這兩個籌碼的價值是對等的,那麽我們可以等價交換。可惜,現在看來,我的籌碼明顯比較貴重,我為什麽不用他來換取更好的條件呢?」


    小五啞口無言。


    「就算你殺了陶婉,於我來說,也沒什麽損失。」


    女生說完,原本蜷縮在男人腳下的女人霍然抬頭看向她,目光宛如利劍一樣紮在她身上,恨不得把她戳出十個八個洞來。


    「你看什麽看?」夏朝顏無所謂地瞪迴去,「你再怎麽瞪我,我也不會救你的。」


    陶婉:「……」


    小五:「……」


    「哈哈哈哈哈。」戚文輝終於忍不住笑出聲,男人似乎心情不錯,笑得全身都在發抖,「夏小姐真是有趣,難怪霍清珣那種冷麵冷心的人都臣服在你腳下。」


    「我並不覺得你在誇獎我。」


    「夏小姐,我想你誤會了。」笑夠了,戚文輝恢復到先前淡然悲憫的模樣,低聲道,「你說得對,你們的籌碼是不一樣的。不過並不是你的籌碼更加貴重——我在這場遊戲裏,一文不值。」


    男人話音一落,夏朝顏臉色微變。女生果斷鬆開男人順手推了出去,自己借著慣性往後仰麵摔下,迅速翻滾開。


    斑駁的光影中,一串子彈追著夏朝顏滾走的路線釘在地上,激起四處瀰漫的灰塵。


    「住手!」被小五接住的戚文輝開口製止暗處的槍手,隔著朦朧的灰塵,看向縮到沙發後的少女:「夏小姐,如果用我做盾牌,說不定可以闖出去。」


    「咳咳……」女生被灰塵嗆到,捂著嘴不停咳嗽。


    「很感謝夏小姐在緊要關頭推開了我,讓我這個半邊身子入土的人可以苟延殘喘一陣子。」男人說著感激的話,接過小五遞過來的拐杖,無奈道,「我是他們的老大,這些人當然不敢真的傷害我——夏小姐還是太年輕了些。」


    「嗬。」這人料定了自己會把他推開,所以才會讓他的人開槍。夏朝顏從沙發後站起身,拍拍身上頭上的灰,大搖大擺地走到戚文輝麵前,十分淡定地說道,「利用別人的善良獲取的勝利,是最可恥的。」


    說完,少女把視線挪到小五身上,道:「我們走吧。」


    「去哪裏?」男人下意識反問,問完後又覺得自己犯了傻,於是狠狠瞪著女生表示威脅。


    「你們一開始把她關在哪裏?我也去那裏好了。」夏朝顏道,「反正不想和這位先生呆在一個房間,我覺得噁心。」


    「你!」這女人嘴巴真毒,戚先生是什麽樣的人她了解嗎?開口閉口不是「可恥」就是「噁心」。


    「小五。」再次製止小五的炸毛,戚文輝道,「把她們兩個帶去關起來。準備一下,我們的客人也該到了。」


    就這樣,逃跑不成的夏朝顏和陶婉被關進了同一個房間,隻不過這一次她沒有那麽舒服,見識過她的身手,為了防止她逃跑,小五讓人把她的手腳全部綁了起來。


    躺在地上和陶婉大眼瞪小眼,夏朝顏撇嘴:「我去,你怎麽會在這裏?」


    陶婉被堵著嘴,幹脆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張讓她覺得厭煩的臉。她還記得剛才夏朝顏對她的見死不救,所以此刻夏朝顏和她關在一起,一樣被縛住手腳扔在地上,她隻覺得暢快得很。


    可惜她現在不能說話,不然肯定要開口狠狠嘲笑她。


    陶婉閉了眼睛沒一會兒,聽到夏朝顏的方向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下意識睜開眼睛看向她,不由驚訝的睜大眼睛。


    繩子扔在地上,夏朝顏正站在她麵前活動著手腕。


    「你是怎麽解開繩子的?!」她在心裏大聲叫嚷著,如果可以說話,她現在一定會通知外麵的人,「你們怎麽綁的人,夏朝顏要跑啦!」


    「很奇怪嗎?」夏朝顏蹲在她麵前,一臉欠扁的笑,「是不是想讓我把你的繩子也解開?」


    就算再怎麽看她不順眼,她現在處於弱勢,不得不低頭。陶婉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我呢,現在準備從這邊逃出去。」夏朝顏指了指窗戶,道,「你和我一起逃的話,我就幫你解開繩子,你若是不想逃,等著別人來救,我就先走一步。」


    從窗戶逃出去?能逃為什麽不逃?呆在這裏誰會來救她?如果那些人發現夏朝顏逃了,等待她的會是什麽?陶婉再次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夏朝顏變戲法似的從羽絨服袖子裏摸出一塊碎玻璃,割開她身上的繩子。


    「你怎麽會有這個?」揉捏著紅腫的腕子,陶婉輕聲問道。


    「在地上打滾的時候撿的。」夏朝顏道,「不然用什麽割繩子?」


    「你早就算計好了?!」


    「不然呢?」夏朝顏走到窗戶邊打開窗子,「我從來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當你寄希望於別人時,就是在拖後腿。」


    發現那個男人不怕死以後,她立刻放棄了那個籌碼——如果堅持,說不定真會被暗處的槍射成篩子。


    她藏了玻璃碎片,離開那個房間,故意激怒小五,乖乖讓他們綁住手腳——麵對著兩個失去自由的姑娘,那些大男人多多少少會放鬆警惕。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現在這樣的獨立空間。


    陶婉跟著走到窗邊看了一眼,立刻縮迴頭,壓著聲音厲聲道:「你瘋了!後麵是懸崖!」


    「你難道想從前麵出去?」正因為後麵是懸崖,所以沒有安排人看守。


    「……」


    「我看了,窗戶下麵突出來的部分可以容納兩隻腳,因為逆著風,上麵沒結冰,我們貼著牆壁挪過去完全不成問題。」夏朝顏順著一腳寬的橫簷望過去,道,「看到那棵樹了沒?走到那頭,就可以順著那棵樹爬上去。」


    「爬上去?」陶婉張著嘴,喃喃道,「你以為我是猴子嗎?!」


    「你到底走不走?」夏朝顏不耐煩,「你不走的話,我就把你打暈了再綁迴去。」


    陶婉看看門外晃動的人影,再看看窗邊的夏朝顏,一咬牙道:「我走!」


    於是,迎著初升沒多久的陽光,兩個女生翻過窗戶,貼著牆壁沿著橫簷小心翼翼挪動。夏朝顏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和陶婉拉開了距離。


    後者停下喘氣的間隙,抽空往腳下看了一眼,被山穀深處一片暗白晃花了眼。


    「別看!」走在前麵的夏朝顏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提醒道,「雪的反光會影響視線。」


    「我知道!」山間的寒風垂在臉上,又冷又疼,陶婉不耐煩地吼了一句,迴頭看了眼窗戶——她們走了這麽久,為什麽離目的地還有那麽遠?


    「再堅持一會兒,從那裏爬上去以後說不定可以撞見霍老師。」


    「霍前輩?」陶婉愣住,喃喃道,「霍前輩要來?」


    「不然你以為這些人為什麽要抓我?」


    霍前輩要來……陶婉的目光在窗戶和目的地之間來迴轉悠了幾圈,停在夏朝顏的身上。


    霍前輩是為她而來,不愧是夏家的大小姐,被綁架了,就算家裏人不操心,也會有一堆人巴巴地趕來救她。


    想起自己求而不得,還要被她時時羞辱的日子,陶婉不動聲色地往後推了兩步,抓住牆上排水管道突出來的一截,叫住夏朝顏:「完了,我的腳,好像凍得抽筋了!」


    夏朝顏迴頭看向她,雙眼噴火:「大小姐,你的身子這麽嬌貴的嗎?!」嘴上抱怨著,她還是飛快的挪迴來,調整著姿勢,微微彎腰檢查她的腿,「哪根筋抽了?還能動嗎?」


    「靠裏麵一點……」陶婉倒抽一口冷氣,低聲道,「我感覺我這條腿沒知覺了。」


    「抽筋而已,又不是斷了!」


    女生按壓著她腿上的筋脈,不停詢問她感覺如何。含糊地迴答她的問題,陶婉找到機會,問道:「既然霍前輩來救你,你為什麽還要逃跑?」


    乖乖呆在房間裏,等著他來英雄救美就好了啊。


    「等他來救?」夏朝顏搖搖頭,「我不喜歡拖別人後腿。」更何況,鬼知道戚文輝要拿她來換取些什麽。要是他拿她的命來換霍老師的命,怎麽辦?畢竟聽他講的往事,戚家會走向衰敗,很大程度上和霍老師有關。


    「拖後腿……」女生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表情,陶婉眼裏的妒忌不再掩飾,她咬著牙,「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女人說完,忽然抬手推了一把麵前彎著腰重心不穩的人,眼睜睜看著她跌出橫簷,在她微訝的目光中,冷冷笑道,「隻有死人才不會拖後腿!」


    女生的身影轉瞬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中,陶婉鬆開固定身體的另一隻手,慢吞吞地往迴走,重新爬迴房間。


    女人揉著凍僵的臉,最後看了眼窗外,低聲喃喃道:「夏朝顏,再見……不,應該是永別了……」不是我推的你,是你自己翻過窗子失足摔下懸崖,和我無關,就算變成厲鬼,也別迴來找我。


    霍清珣的車停在小樓門口,戚文輝站在台階上等著他,兩人目光對視,還沒來得及互相寒暄,就聽到二樓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來人啦!她掉下去了!來人啦!」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霍清珣幾步衝上台階,撥開一臉詫異的長輩,飛快上了二樓。


    女人的尖叫聲驚動了門外的守衛,霍清珣到達二樓的視乎,那個叼著煙的男人正一臉不耐煩地拿鑰匙轉著門鎖,「鬼叫什麽呢……」


    推開男人,霍清珣一腳將門踹開。


    房間裏,女人看到他後陡然落下淚來,指著打開的窗戶,哆嗦著說道:「霍前輩,夏同學掉下去了!」


    一瞬間,仿佛被丟進了結冰的湖裏,寒意從外到內,蔓延至胸膛,把整顆心髒凍成冰塊。男人僵著身子,一步步走到窗戶邊。


    「嗚嗚,夏學妹說不能在這裏這裏坐以待斃,所以我們掙開繩子想從窗戶逃出去,誰知道……我想拉住她,可是沒有拉住,對不起,霍前輩,對不起……」


    他沒有在意她說了些什麽,男人在窗戶邊看了一眼下麵的情況,果斷轉身出了房間——橫簷上有腳印,走到一半消失了,朝顏應該是想從外麵逃走。那個地方掉下去,不管下麵是什麽,不死也會重傷。現在抱著最奢侈的願望,祈禱她隻是受傷,在沒有食物的前提下,這種天寒地凍的環境,一個傷者能堅持多久?


    青年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張皇失措的時候,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越快,她生還的機會越大。


    對,找到她,不管是怎樣的結果,一定要找到她。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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