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的前一晚謝印雪也是坐在這個涼亭裏對星月望了大半宿,第二日就去了趟沈家本家,將沈秋戟帶迴明月崖收為徒弟。結果今夜謝印雪卻告訴他:“在觀我的紅鸞星。”紅鸞星是主婚配等喜事的吉星,道門更是常雲:紅鸞星動,喜事將近。柳不花聽見謝印雪這麽說,立馬就想起了在“鎖長生”中那個與謝印雪有諸多不清不楚曖昧關係的步九照,因此他聞言便下意識地問:“您紅鸞星……動了嗎?”謝印雪輕輕嗤了一聲,笑著問:“我都沒有姻緣線,何來的紅鸞星動?”柳不花皺眉道:“……好像也是。”可他仍有些地方想不通,比如:“那您離開《卒業》副本時和步九照留在後麵做了什麽事呀?”柳不花覺著,都需要支開他了,肯定不會是什麽小事。謝印雪卻漫不經意道:“就那麽兩三分鍾時間,能做什麽事?”柳不花歎氣:“這可就不好說了。”謝印雪:“?”為了防止柳不花想些不該想的事,謝印雪及時掰正他的思想,揭曉答案道:“我給他摸了下骨。”“摸骨?”柳不花神情更懵了,“您要為他算命嗎?”提到摸骨這個詞,柳不花唯一能聯想到的事就是算命。謝印雪望著自己的右掌,迴憶著自己離開副本前與步九照的那一迴觸碰,勾唇道:“倒也沒有,我就是想知道一下他的命格。”柳不花嘿嘿笑了兩聲,追問道:“我也想知道,您能和我說說嗎?”謝印雪不覺得這有什麽好隱瞞的,便將自己依據步九照骨相推算出的判詞講與柳不花聽:“此命威權不可擋,奈何身寒骨冷苦伶仃,緣來易散難握住,得到之時在夢中。”柳不花滿臉茫然,如實說:“聽不懂。”謝印雪隻好簡化一下用詞遣句,重新道:“命格貴不可言,但無親無友,易孤苦終老。”“太準了!”柳不花思忖須臾,拊掌道,“喜歡上您,那可不得孤苦終老嗎?”謝印雪:“……”“重點不在於此……”謝印雪摁著額角歎氣,“他也不是喜歡我。”柳不花卻不太讚同謝印雪後一句話,小聲為步九照說話:“我覺得他很喜歡您啊。”先不說步九照覬覦謝印雪的身子都到什麽地步,光憑步九照願意以自身安危,為謝印雪試探不吃完食堂的飯會是否觸犯校規一事,就足以證明他的真心了起碼柳不花是這樣覺得的。“不花,你覺得那是喜歡嗎?”但謝印雪似乎不這麽認為,他道:“步九照的命格注定他生來就非尋常人,可卻這種尊貴,於他而言反是一種折磨,無親人可依,無友人陪伴,即使能得愛人一時相偎,也難以抓住這難得的緣分,隻能別後憶往昔,恐相逢是夢中。”“而他的性格、他的諸多習慣和表現都在昭彰:他有一段痛苦的過往迴憶,且目前沒有任何人能給予他溫暖,帶領他逃離往事的囚籠。”說這些話時,謝印雪眸中無波無瀾,沒有一絲漣漪,隻有近乎冷漠的平靜,如同他能猜到步九照喜歡自己一樣,如今也能將這個人剖析的透徹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出現就相當於他多年荒蕪生命中的一截救命浮木,能予他片刻喘息,所以他必定會死死抓住這截浮木不肯鬆手。”終年晦暗昏沉,寒風肆虐的世界忽然出現一縷明光,哪怕它沒有溫度,可隻要看上去是暖的,是亮的,就能牽引著每個看見它的人靠近。那些人會歡喜這縷光的存在,甚至貪心到想僅有自己一個人能沐在明光下,獨占它。“可這就是喜歡嗎?”“他這樣的喜歡又有幾斤幾兩重?”“縱然是”青年再度彎唇,他那雙柳葉眸笑起時常常眼波瀲灩,哪怕他說著最殘忍無情的話,也總會予人一種款款含情的錯覺:“於我而言,又值幾何?”柳不花怔忡地望著青年,迴憶著步九照在看到謝印雪躍下天台那一刹迸發的所有情緒,半晌後輕聲道:“分文不值。”步九照真情假意,情深與否,和謝印雪都沒什麽關係。謝印雪也不會在乎,他隻是憑著自己性子與喜好行事,可能是覺得步九照有意思,願意陪他玩上一段時間;也可能是覺得步九照有價值,相熟之後可以加以利用;甚至他就是純粹感覺步九照很可憐,施舍他一段看得到終點的溫暖而已。“唉……”柳不花頗為惆悵,“所以我早就告訴他了,這是孽緣啊,他卻不肯聽。”“誰叫他自己看上我的?”謝印雪又為自己斟酒,想到步九照是別有目的接近他就忍不住笑起:“自作孽罷了。”步九照對他來說,最有價值的便是他的身份“鎖長生”的擺渡者npc。既然能借著這陣東風扶雲直上,他何必棄置不用?若無“鎖長生”,他便不會知曉步九照;他既然已為“長生”而來,就不會為步九照而來。這句話假設永遠不可能成真,但是說了能讓哄哄步九照,讓他高興開心一會兒,謝印雪不介意多說幾迴。後續柳不花沒再和謝印雪聊什麽了,他們倆默默對坐,將一整壇梨花酒分著喝完後,柳不花終於有些熬不住想迴屋睡覺了。不過轉身走出幾步後,仍坐在涼亭裏的謝印雪忽然問他:“不花,你會怪我這樣無心冷情嗎?”柳不花迴首看向謝印雪,繼而笑道:“永遠不會。”謝印雪也笑了,柔聲說:“快去睡覺吧。”“您也早些休息。”“好。”謝印雪如此應下,卻不動身,唇邊的笑意也在柳不花離開後漸漸消失。他再度垂眸望著自己撫過步九照麵龐的五指,良久嗤道:“傻子。”這聲低喃太輕,除了今晚的月色,再無旁人聽到,也不知到底是在說步九照,還是別的什麽人。地震最終在早晨七點天剛破曉時發生,震度似乎還不小,故住在山頭的謝印雪一戶人感受到的震意尤為強烈,幸好那時明月崖上除了陪謝印雪熬了大半宿的柳不花以外,該起的人差不多都醒了,所以沒人受傷或是出事。沈秋戟現在正在放暑假,早上起來他後剛準備繞山晨跑鍛煉身體,走到後山那看見謝印雪般蹲在一株梨樹前不知在弄些什麽,便上前和他打招唿:“師父。”謝印雪沒起身,隻抬眸看了他一眼:“要去晨煉了?”“是的。”沈秋戟稍側身惦記,發現謝印雪正在擺弄一截枯枝,不免有些疑惑,“您在做什麽?”“這山上住著一條小白蛇,頗有靈性,平時不見蹤影,入冬了偶爾會來我們家院子裏曬太陽。”謝印雪說,“我在給它布置今年冬眠的樹窩。”沈秋戟才來明月崖住了一年,不過他已經見過謝印雪口中這條小白蛇了,聞言便記起道:“噢,我去年好像還見過,眼睛像瞎了一樣灰蒙蒙的。”謝印雪聽著他的比喻既覺無奈,又有些想笑:“人家的眼瞳那叫蒼色,怎麽就像瞎了呢?”“反正我覺得很像。”沈秋戟“嘖”了一聲,把衛衣帽子戴好,向謝印雪道別:“那我不打擾師父您忙了。”“嗯。”謝印雪擺手讓沈秋戟走。可他才送離沈秋戟,那邊柳不花就拿著手機哈欠連天的來找謝印雪了:“幹爹本家那邊來電話了。”這迴謝印雪連頭都沒抬一下,隻問他:“說什麽了?”柳不花轉述:“剛不是地震了嗎?本家的人都擔心您,就打電話過來問我情況。”“哦。”謝印雪淡淡應道,“還有呢?”柳不花就繼續說:“還有就是中秋節不是快到了嗎?沈秋簡想問問您今年要不要迴本家聚兩天,吃個月餅和大家過中秋什麽的,或者您不想跑他們過來也行。”聽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謝印雪雙眉微蹙:“沈秋簡是哪個?”“我問問啊。”柳不花對手機那端的人講了幾句話,又轉告謝印雪,“他說是今年剛選上的沈家家主。”謝印雪聽到這,手上動作頓了幾秒:“原來的沈懷慎呢?死了?”“沒死,病重。”柳不花告訴他,“不過好像也快死了,可能中秋過後就……”“不去。”“啊?”“今年中秋不去本家了。”謝印雪站直身,拍拍手上的泥灰道,“再說我攏共也沒去過幾次,讓他們打個視頻電話給我賀節就行。”“哦哦,那我轉告一下他。”柳不花點頭,又舉著手機走遠了。謝印雪一夜未眠本來不覺得困或是怎的,聽完柳不花說的那些有關沈家本家的事,他卻倏地覺得額角有些跳疼,仿佛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和拋之腦後的記憶再度襲來一般。沈家本家的人,他一共就見過三次第一次,是帶著他向陳玉清拜師。第二次,是在他重病的床榻前。最後一次,就是在陳玉清的葬禮上。謝印雪總覺得他每一次和沈家本家人見麵都沒什麽太好的迴憶,平時也不見聯絡的有多勤,一個普通的節日,就更沒什麽見麵的必要了。不僅如此,謝印雪還不要沈家本家人給他寄禮物或是月餅,說是用不上,也吃不下太多月餅,送來就是浪費。然在中秋節當日清晨,謝印雪還是收到了一份被裝在雕花綠梨檀木盒中的月餅。那綠梨檀木盒上鏤刻的紋樣還是謝印雪最喜歡的梨花,雕工精美,栩栩如生,捧至身前仿佛還能嗅到梨花甜香,通體上下都完美迎合了謝印雪的喜好。作者有話說:1《地震解》不過地震雲並沒有被科學界認可,大家隨便看看就行了,不要相信。謝佬:兩三分鍾?柳不花:不對嗎?npc:對嗎?柳不花:哦,時間太長了。npc&謝佬:?第104章 以至於柳不花將那木盒月餅帶到謝印雪麵前時,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畢竟他不久前才在“鎖長生”中遺失了一套最喜愛的雕花檀木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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