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城,雲鸞道館。


    裴綠葉托著那一張白淨不染的麵龐,手掌握著一枚傳訊玉符,抿了抿唇,蹙眉不展。


    在她對麵坐著的,是執掌雲鸞山如今三大脈之一,‘鎖妖林’長老崔蟬的真傳弟子,寧修。


    此時,與裴綠葉相仿。


    寧修這一位抵達第二步巔峰逍遙境,被他師傅崔蟬,派遣而來曆練的門派真傳,亦是緊皺眉頭,麵色陰鬱。


    “師門那邊傳訊,叫你我二人,留守黑山,切勿折返,等候消息即可。”


    “若是事有不對,大勢已去”


    “便立刻召集道館頗有希望的‘火種’苗子,遷徙他州,以求避災避禍。”


    “師妹,宗門危難,你說我們是否要?”


    靈符最初是由‘洞天’產出的靈礦,出產的靈源、靈晶製成,堪稱‘千裏眼,順風耳’。


    不僅能夠傳訊,還能借此,窺到千裏之外的境況。


    不過,現如今各個大宗派手裏用的靈符,都是曾經這些靈源、靈晶遷移出來,經過稀釋的‘次級靈礦’製成。


    所以,也就隻剩下了‘千裏傳訊’,而沒有了‘千裏窺物’的能力。


    宋梵鏡叩雲鸞山。


    一人壓得雲鸞道統數百弟子,在兩代劍主的合力之下,布‘雲鸞伏魔誅邪大陣’,才勉強抗衡,一連數日,都是僵持不下。


    連帶著在雲鸞道館中,收到傳訊的兩位真傳首腦,愁眉不展,一顆心早已沉入了穀底。


    正在兩人擰眉不言不語之時。


    黑山外的天淵,突然震動。


    一座虛浮的青銅殿堂虛影,突然從那一道無垠深淵,映照而起。


    同時連帶著整座黑山,都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濃霧’,叫人看不真切。


    “那是!”寧修看向窗外,神色一震。


    同時,也聽到了雲鸞道館隱約之間的騷動。


    “天淵震動了”裴綠葉若有所思。


    她在下山之前。


    就聽她的師傅阮秀秀講過。


    若是這道天淵底下的‘青銅殿堂’,有一絲一毫的異動


    無論是什麽情況。


    都要和她講述。


    不然,就算她裴綠葉是其親傳弟子,也是出關突破第四步後,唯一傳下了真人衣缽的門徒。


    也一樣,逐出師門!


    可如今雲鸞山


    正逢與那曾經的‘叛門妖君’戰得驚天動地。


    若是因為傳訊,導致師尊分神,豈不是罪該萬死?


    一時間,兩人皆是躊躇不已。


    思索著,是否要將次訊息,傳訊告知?


    黑山外城,一處靠近內城的茶樓酒肆雅間。


    最近妖魔蹤跡不停顯現,導致流言蜚語不斷,使得外城人人愁雲慘淡,就連生意都受到了不少影響。


    不過,對於其中正在好吃好喝,眯了眯一對狐狸眼的杏裙少女來講,卻是毫無影響。


    “明天去哪玩呢.”


    原本帶著如同生母一般,將她撫養長大的‘宋姨’任務,前來查探黑山天淵,是否有所異動的有蘇月。


    此時,正托著腮幫子邊啃著醬香雞腿,思緒邊飛到了九霄雲外。


    在她旁邊,放置著一張沾著‘白狐兒’紋案的漆扇、一幅和她模樣有七分相似的‘紅妝剪紙’,還有一對裝著燈芯的小紅燈籠.


    來了快一個月了。


    有蘇月原本餐風露宿,盯著那一口黑山天淵,一連好幾天,看得眼睛都快酸了,也沒瞅出個所以然來。


    本來,按照著宋梵鏡留下的圖引,一路走到這裏,有蘇月老老實實的,單純的隻是想要完成‘宋姨’派遣給她的任務,心思單純,沒有想過其他任何事情。


    再加上,在終年覆雪的大雪山上,這種艱苦氛圍,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過了不知多少年。


    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最多也就是好奇一下,這大昭的秩序社會,雖也是‘武道至上’,但與西北荒原那些‘部族、妖脈’如同莽荒一般的野蠻法則相比,簡直顯得新奇、有趣了太多太多。


    直到


    她偶然之間,因為好奇,撿到了一個才被精怪吞食,隻剩屍骨的獵戶包裹,看到了些沒有見過,沒有嚐過的新奇玩意後.


    便一發不可收拾的,直接鑽進了這‘黑山城’裏。


    有蘇月是半妖,本就可化人形,亦可顯現妖魔特征。


    再加上相當於武夫第二步巔峰的修為,簡直相當於是一個‘無漏版’季寒。


    除非是有遠超她修為的存在,比如澹台曜那等‘元丹巔峰’,再加上近距離相處,仔仔細細的盯著。


    不然,任誰來了,看著她的模樣,也隻會以為這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哪怕黑山城貧瘠、偏遠,但畢竟也是百萬戶的大城,對於山溝溝裏跑出來的有蘇月,誘惑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她是個講規矩的人,因為宋梵鏡一直都教導著她勿要與‘妖魔’一般,以人氣為入道之基,以免未來根基駁雜,難以寸進。


    所以在粗略了解大昭貨幣之後,便以修為狩獵精怪、搜集寶藥,很快就換了相當不菲的銀錢,然後便開始大肆暢玩了起來。


    當她胃口大開,將一桌珍饈吃的七七八八,滿意的打了個飽嗝時。


    突然,地龍翻身,晃得食桌都快倒了,令有蘇月當即眼神警惕,雞腿吃了一半,忙護在嘴巴裏,猛地便掃了窗外一眼,當即就瞅見了


    天淵震顫,古殿懸空之景!


    頓時間,令她小臉麵色一變。


    本能的,當即‘咕嚕’一聲,將嘴裏的吃食直接咽了下去。


    隨即擦了擦嘴,毫不猶豫,操著油膩的小手,便拍了下腰間袋子,掏出了一枚玉符:


    “宋姨宋姨,你讓我盯著的那個天淵動了,它翻身了!”


    “有一座好大好大的古老殿堂,已經有虛影騰空,不知道是不是要出世,你要來看看嗎?”


    “我在這大昭發現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到時候分你一半呀!”


    有蘇月將消息分享給遠在雲鸞山的宋梵鏡後。


    隨手便將靈符丟迴包裹裏,邊拍打著胸脯,喜滋滋的,好像是放下了心頭一塊重石一樣。


    下一刻,更是搖了搖桌上的鈴鐺,便傳了下人,又點了一盤醬悶雞腿,搓了搓手,眼眸彎的像是月牙。


    宋姨隻是囑咐著她盯著,也沒說要幹些啥。


    那剩下的時間


    當然痛痛快快的吃,痛痛快快的玩啦!


    雲鸞山。


    一連數日,以‘雪山玄狐’的王血神通,宋梵鏡將這座如同隔開了梧桐、蜀南的交界道統,給硬生生壓得水泄不通。


    連帶著,那浩瀚大陣,都碎出了幾道微小的裂紋。


    看上去,要不了多久就會露出‘破綻’。


    上代劍主宋淵,正在磨劍石上,擦拭著自己的法劍,一雙冷眉注視著‘宋梵鏡’的影子,幾日以來,一次都未與她隔空開口過。


    而阮秀秀鵝黃衣裙,背負雲鸞,英眉蹙緊,看著滿山弟子,又望向這位當年堪稱‘大義滅親’的宋劍主,心思複雜難言。


    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一係列的‘變故’.


    如今兵刃相向的宋梵鏡。


    是否,會成為整個雲鸞山的驕傲?


    不過可惜。


    世事沒有如果。


    她們,注定隻能是仇敵。


    而不是‘一門三真人’,未來必將成為僅次於那些‘開國教派’、‘武侯世家’,成為寶瓶州,僅次於曾經‘鎮妖長城’的超然勢力。


    想到這裏,阮秀秀微閉著眼,平息凝神,靜靜的等候著,最終的決戰到來。


    宋梵鏡要殺宋淵。


    但.


    站在阮秀秀的立場。


    哪怕當年宋淵大義滅親,要殺宋梵鏡,也曾確確實實,是以她母親的‘雪狐玄血’作為藥引,鑄他‘第四步’無上根基,這點無可爭議。


    她對他的人品頗有微詞。


    可阮秀秀的師傅,崔蟬的師傅,多少人的老師,‘觀劍林’、‘鎖妖林’、‘雲鸞院’的三位長老.


    全都死在了那一場‘群妖作亂’,以及西北大雪山狐祖跨山而來的浩瀚劫數之中!


    她沒理由,


    站在宋梵鏡一邊,向著宋淵這位曾經的雲鸞劍主,出劍!


    “雲鸞伏魔誅邪大陣,估計還能支撐三五日.”


    “這麽長的時間,也不知道,神京究竟有沒有第四步人物,自桐葉州兵出寶瓶。”


    “宋梵鏡隻身一人在此,若是不敵她,按照她的性情,也未必會大開殺戮,可能隻會追究宋劍主.”


    “不過這麽多年不見,我作為當代‘雲鸞劍主’,要為底下的門徒負責,不能賭她的性子,還和當年一樣。”


    “陣破之時,定要將一眾弟子遣散,到時我獻祭‘道兵雲鸞’,再加上宋劍主一並出手,未必”


    “不能將宋梵鏡鎮在鎖妖林中!”


    阮秀秀心念紛飛,隨即微微睜開眸子,眼神無畏無懼,直視穹蒼之上,手腕翻轉,與她坐鎮大陣不停博弈的宋梵鏡。


    經過幾十年祭煉,蛻變的雲鸞伏魔誅邪大陣,早已不是曾經被大雪山狐祖一巴掌拍碎,跟紙糊一樣的‘三步陣法’了。


    如今,就算是第四步來,別說打破了,陷入這‘十方劍氣、縱橫伏殺’之局裏,稍有不慎,也隻能落得個身隕下場!


    可.


    誰曉得,宋梵鏡王體竟如此霸道!


    就算是更進一步,封號‘武侯’的那些個大昭神京人物.


    恐怕,也隻與她在伯仲之間吧!


    開國大能,三教巨頭不出,誰與爭鋒?


    阮秀秀怔然之間。


    突然,卻見到宋梵鏡本來‘聚天地氣,掌落如雨’的攻勢,竟突然沒來由的一滯。


    而後,凝視著曾經的‘黑山城’方向,盯了足足半晌半晌


    隨即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淵,眼神裏露出了‘取舍’之意。


    緊隨其後,


    竟然停止了宛如狂風驟雨,不破雲鸞勢不休的神通,而是身影一掠,破開長空浩瀚,如同追雲趕月一般,背後玄狐七尾催動到了極致!


    一眨眼間。


    就已經沒了身影!


    隻餘下原地澎湃妖氣,久久不散!


    “那大雪妖君退走了?”


    “她莫不成是被阮劍主、宋劍主聯手操持的伏魔大陣,給殺得體力不支了?”


    “哈哈哈,我就說,哪裏能有人以一己之力,硬撼兩位真人坐鎮的煌煌道統?!”


    一刹那,雲鸞山上的門徒、弟子,大大鬆了口氣!


    隻有宋淵麵色沉重,擰眉久久未散,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發生。


    至於阮秀秀,則心頭猛地一跳。


    看向宋梵鏡離去的方向,隱約升起了什麽不好的預感,於是拍出了一枚聯絡弟子‘裴綠葉’的玉符,瞬間輸送過去了一段訊息。


    待她等了片刻,玉符溫熱,有了迴信,稍稍查探過後.


    當即麵色巨變:


    “果然是黑山天淵,那口曾經被他提及過,隻有他能看到的‘青銅古殿’出現了!”


    “宋梵鏡啊宋梵鏡,就算真尋到他的屍身,本劍主還能任你帶走不成?!”


    阮秀秀怒發衝冠:


    “我說了!”


    “她生前或許是你的人,但現在八成死透了,你連具屍首都不葬在我雲鸞,是否太過分了些?!”


    說罷,阮秀秀毫不猶豫,禦劍化虹,隨即亦步亦趨,踏飛而去!


    隻留下滿山沉重氣氛,才剛鬆懈的雲鸞弟子。


    看到他們的劍主大人與大雪妖君‘一逃一追’。


    便當真以為是自家大勝了。


    於是頓時,歡唿雀躍。


    在謝府的上等廂房。


    季夏麵皮緊繃。


    與上兩次期待變強,期待更多精彩際遇不同,他現在越發明白了這一本‘輪迴天書’,究竟代表了什麽,所以心情,也越發沉重。


    看著第一頁寫著‘宋柴薪’三個大字的一頁金書。


    他深吸一口氣。


    將其掀開。


    目視著其上文字,定格在【氣吞如虎,少而崢嶸————宋柴薪】的一幕圖上。


    那是他在五十多年前。


    蕩平八方妖魔。


    掃清黑山寰宇。


    整肅吏政、立震金鍾、擢升如今的黑山鎮守‘陳昭’、梧桐府尊‘鄭子楨’.


    等等等等!


    最終,在與阮秀秀並肩,踏馬出黑山,一襲緋衣,背對人聲鼎沸的城樓,從而描繪出的情景烙印。


    而現在。


    屬於‘執筆人’的字跡,從凝固中,再度緩緩流淌。


    與此同時。


    季夏閉上了眼。


    他屬於‘宋柴薪’的那一份記憶,從斷在黑山開始,再往前去!


    已經


    不再,是一片迷霧了。


    【十七歲,命途多舛的伱,走過半生坎坷,終究以卑賤的半妖之身,在泥濘沼澤之中,蹚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下雲鸞山、梧桐魁首、黑山鎮守,每一個階段,一路走過,都是飽經風霜磨難。】


    【但所幸一切皆有所得。】


    【不過一載,十七歲的你,便以第二步初入‘黃庭’的修為,傲視當代,睥睨一府,展望寶瓶!】


    【這一年!】


    【雲鸞山宋梵鏡‘元丹’大典召開,邀請寶瓶州‘三道統、七正宗’,蜀南府、梧桐府‘二世家,六望族’,共計十八支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上雲鸞山!】


    【同時,名門絡繹不絕,大先天武夫聞訊而來,不計其數!】


    【按照慣例,‘元丹典禮’,素來有‘丹典論武’之說,展望各路家門武夫,年輕風采。】


    【也就是正逢此盛會之時,】


    【宋柴薪,阮秀秀,奔襲三日,迴歸雲鸞山!】


    【再一次屹立在那如同巨劍直插大地,聳立雲霄的巍峨巨峰之前,再一次的勒馬仰望。】


    【但這一次的你,卻不再渺小,不再卑微,而是少年意氣,紅顏相伴,隻覺豪情萬丈,仿佛鯨吞入海。】


    【而此時,抬眼再看此峰,你不過灑然一笑,道:“摧此峰巒,何須三十年叫其低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太久,我隻爭朝夕!”】


    【“再給我宋柴薪三年,】


    【縱使此峰再高,也當叫它,知我宋柴薪拳意!”】


    (ps:我靠我發錯了,這章應該是今晚上的.我這兩天全天有事,本來準備今晚上發一章,明天再發一張有事的請假條的qaq寫完順手發了我靠,本來就被diss更新慢,這下又要被見習噴要太監了,真的是。)


    (等我明天發完單章忙完,日萬補更,另外剛好梳理一下劇情,後麵就是第一卷副本現實全部串聯,並且銜接第二卷‘大緝魔主’的‘斬除頑惡還車駕,不問登壇萬戶侯’卷了,說我啥太監,啥要崩的,我靠,這個路子我寫八百年了,四十萬字?篇幅我都沒展開,寶寶們就別唱衰,也別替我杞人憂天了,原本做的綱三分之一都沒用完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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