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城西城有一家豬肉麵館,老板朱一刀,長相斯文,待人和氣。朱一刀有個絕活,經過煮製的豬肉在他刀下片片切得如一文銅錢般厚薄,麵也賣一文錢一碗,所以這家麵店就叫一文麵館。


    老板朱一刀孤身一人,十幾年前從外鄉到東林城開的這家麵館,自開店的那日起,朱一刀的作息一成不變,卯時起床,晨時開門營業,午後關店去準備第二日所需食材。


    十幾年來店裏也隻賣一味豬骨濃湯拉麵,配幾塊豬肉,麵上再撒幾粒青翠欲滴的蔥花,油潑辣子另外準備,客人自取。


    有客人問過朱一刀:你這豬肉為何都切成如此厚薄?


    朱一刀解釋:切得厚了顯得肉少,切得太薄吃起來不得勁,這個厚度剛剛好。


    朱一刀的豬肉做法也很有特點,每日取半扇帶皮前上肉,刮毛洗淨,用鹽巴香料醃製兩個時辰,然後大火飛水,再將豬肉掛起晾幹,讓豬肉自然發酵一晚,煮的時候冷水下鍋,水開即可。


    肉取出晾幹備用,置於案板,隨用隨切,賣完即止。


    新來的客人剛開始有點吃不慣這肉:怎麽吃起來像死豬肉一般?


    老客人都忘不了這肉,特別是那離鄉出門的遊子,迴來後第一時間便是要到這一文麵館,獨自吃上一碗這家鄉的味道。


    今日晨時已過,一文麵館卻沒有開門,門外等候已久的客人心裏空落落的,好似掉了魂一般。


    門外又來了一人,高冠博帶,麵容俊朗,客人打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有人認出這是幾日前到店吃麵的新客,便歎了一口氣,“朱老板這麵確實讓人惦記!”


    來人微微點頭,之後一言不發,負手離去。


    東林城城主獨子常勝這幾日都要帶上十幾名護衛去到雲來客棧。新朝郡主到東林城的消息已經傳開,每日雲來客棧門口都圍著一大堆人,有遞拜帖的本地鄉紳,有上門請願外地客商,更多的是來看熱鬧的普通民眾,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常勝也是一名武夫,武藝卻傳自他父親的師父,其中有一套沾衣十八打的功夫使得比父親還要出色。


    父子倆在師父那裏排的輩分是師兄弟,有時在家裏吵架的時候常勝常常脫口而出:師兄你不能以大欺小,這個理我要到師父那裏去論一論。


    兒子很優秀,雖然自幼鍾鳴鼎食,但從不仗勢欺人,再加上長得一表人才,文武雙全,常勝在整個新朝都是排得上號的富貴公子。


    郡主不願離開雲來客棧到官驛居住,城主隻好派常勝來保護她們三人不受外人幹擾。


    常勝對郡主印象一般,郡主雖然說話態度溫和,但骨子裏卻拒人千裏之外,倒是那個老顧和彭子微不錯,相處起來要隨意很多。


    特別是知道彭子微打贏父親之後,常勝總想著要找個時間與那彭公子切磋切磋。


    今日到客棧之後,護衛們在外麵守衛,常勝一人在客棧大堂裏閑坐喝茶。有時那三人會下來,有時也會出門,但大多時候他們都待在客房裏。


    下不下來打招唿常勝也沒所謂,反正也無所求,午後他自會迴府,護衛們則會一直守到宵禁之前。


    此時客棧門外走進一人,護衛竟阻擋不得。來人高冠博帶,麵容俊朗,他站在堂中,高聲說道:“南澤,問劍顧老。”


    新朝江湖第二人,無劍南澤,淡出江湖已久,今日卻問劍老顧。


    常勝不敢亂動,他做手勢示意護衛們也不要輕舉妄動。


    老顧三人下樓,他看向南澤,“你不是我對手。”


    南澤道:“懇請一試。”


    老顧也不多言,一拳便砸向南澤,一拳快,拳拳快,瞬間老顧便打出了十幾拳,南澤手臂交叉,被打得是連連後退,他口中說道:“裏麵施展不開,我們出去打。”


    老顧停下出拳,南澤從腰帶裏抽出一把軟劍,一抖劍花,軟劍變成筆直一條,南澤倒提寶劍走出客棧。


    老顧隨後而至,南澤隔空馭劍,寶劍直取老顧胸口,老顧一雙肉掌翻飛,或拍,或挑。寶劍不斷閃跳攻擊,一時間在老顧周圍形成一朵朵劍花,老顧腳步不停,手掌的速度總要快過那寶劍一線。


    彭子微和芮珂跟出大門,常勝帶眾護衛也出到外麵。此時外麵人群慢慢聚集,遠遠的圍著打鬥中的兩人,不時的爆發出轟然的叫好聲音。


    老顧步步逼近南澤,南澤召迴寶劍,用力一抖,寶劍分成十數段,前前後後往老顧身上射去。


    彭子微見狀大唿:“這怎麽可能?”


    芮珂在旁邊說道:“他最多能駕馭三段。”


    似乎驗證了芮珂的說法,老顧身子一抖,掌帶罡風,將一眾劍段拍散,然後伸手一抓,將兩段殘劍抓在手中,老顧用力一握,那劍段便被碾成碎末。


    其餘劍段向周圍四散飛去,眾人大唿小叫紛紛躲避,彭子微和芮珂這邊也亂成一團。


    朱一刀出現在常勝身後,他按住常勝肩膀,“常公子小心。”


    常勝轉過身來,看到一陌生男子,正欲開口詢問,一把剔骨尖刀便捅入常勝胸口,朱一刀扶著常勝慢慢坐在地上,等看到常勝斷氣,朱一刀大喊一聲:“保護郡主!”


    從後麵人群中殺出一人,手握匕首直取郡主。


    芮珂身旁護衛忙亂中迴身阻擋,那刺客使的是一身小巧功夫,在混亂中翻轉騰挪,手中匕首不斷刺向護衛的關節要害,一時間便有眾多的護衛被刺傷倒地。


    彭子微見狀迎了上去,雙方試探幾下後便眼花繚亂的打了起來,彭子微如今的境界要高過那刺客不少,不管如何,刺客的下一步動作總被彭子微預先料到,刺客打得縮手縮腳,令他吃驚的是,彭子微的小巧手法更甚於他,有些地方彭子微點過來,刺客不知有何作用?不過他下意識便要避讓,那個部位被點中後肯定不會好受。


    彭子微越打越順,他心中暗道:難道我以前是個殺手不成?


    刺客越打越心驚,他抽空問了一句,“兄弟是哪個堂口的?”


    彭子微隨口答道:“青木堂堂主。”


    刺客動作一頓,“既是會中兄弟,那今日小弟多有得罪。”說完把匕首拋給彭子微後便要離去。


    彭子微接過匕首,“等等!”


    “既是兄弟,我問你答。”


    “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


    “兄弟我書讀得少,告辭。”刺客一個側滾脫離纏鬥,接著起身迅速逃離。


    彭子微舉起匕首一看,刀柄上刻著三個小字:裴成植。


    寶劍被毀之後的南澤仍在和老顧纏鬥,既然江湖名號“無劍”,那麽南澤必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打鬥中南澤屈指一彈,老顧側頭躲避,一縷劍氣割破了老顧肩頭。


    “好家夥,居然能做到劍氣外放,看來你的劍術造詣已晉大成!”老顧打起精神,仰天長吸一氣,然後緩緩唿出,馬步一蹲,擺出了一個古樸拳架。


    “在下甘拜下風。”南澤說走就走。


    老顧剛換了一口氣準備大幹一場,看到南澤離開怎肯罷休,他拔腿便追了過去。


    “小心調虎離山!”彭子微喊道。


    聽聞此言老顧停下了腳步。


    倒地身亡的常公子被護衛發現,剛才這一場混亂隻有常勝一人身亡,想到隨後而來城主的滔天怒火,有毫發無損的護衛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不過護衛的基本素質還在,有倆人去通知城主,有四人去通知關閉城門,剩下的護衛將依然還留在現場的所有人扣留,隻等城主常海的到來。


    所有人均被帶進客棧大堂,老顧,彭子微,芮珂坐在一起。


    老顧問彭子微,“那常勝是怎麽迴事?”


    “給人一刀捅死了,我沒看到刺客。”


    “我也沒看到。”芮珂補充。


    “刺客不是衝著芮珂來的嗎?”老顧又問。


    “有點蹊蹺,衝著芮珂來的那個刺客境界太低,我繳了他的匕首。”說完彭子微將那把匕首遞給老顧。


    “裴成植?”老顧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我也看不出其他特征。”


    “此地不宜久留,老顧我們想辦法趕快出城。”彭子微有點擔心。


    “人家兒子死了,總得搞清楚事情原委吧?”芮珂說道。


    “看那城主怎麽說吧。”老顧說道。


    常海來到客棧,看到常勝的屍體,他強忍著悲痛,安排好手下各司其職,朝老顧他們那個方向拱了一下手,然後獨自坐在一桌。


    司寇府一眾官員問了一圈,有仵作查看完常勝屍體,然後匯總信息,由一官員向常海匯報。


    彭子微豎起耳朵,那官員說道:“刺客主事之人名叫南澤,武功江湖排名第二,籍貫東林城,這次行動的作用是引開顧老先生,目前逃亡;第二刺客有人認出是城西一文麵館老板朱一刀,就是他殺害了常公子,目前逃亡;第三名刺客叫裵成植,來自一個叫光明會的刺客組織,目前逃亡。這三名刺客之間沒有任何關聯,相信他們還有一個幕後指使。這次行動的目標應該是郡主,公子遇害應該是受到了波及。”


    常海問道:“朱一刀和裵成植與郡主交過手嗎?”


    司寇府官員答道:“並未,朱一刀殺了公子之後離去,裵成植目標是郡主,但被彭公子攔下。”


    常海冷笑道:“他們連顧老的境界都知道,怎麽會不知道郡主的境界呢?他們目標就是我兒!”


    “往這方麵查!不是仇殺,仇殺請不動江湖第二高手,查查郡主在東林遇刺對誰最有利?查查我兒死了對誰最有利?”


    常海突然明悟,站起來說道:“令!派出斥候查探周邊軍情,城防軍一級戒備,封鎖所有城門,任何人和貨物均不能進出。”


    下屬應答:“諾。”


    “帶上我兒,走吧……”常海走出客棧。


    芮珂眉頭緊鎖,彭子微問她怎麽迴事?


    芮珂說道:“按照常海的說法,這次行動最得利的是我的……”


    “你父王會犧牲你?是了,最是無情帝王家!”彭子微感慨道。


    “我們今晚就走。”老顧也明白過來了。


    “老顧你也會怕?”


    “我又不傻!”


    第二日,城主府。


    斥候來報:“朝廷三萬邊軍圍城,讓我們交出郡主和行兇刺客。”


    常海問:“那三人呢?”


    下麵司寇府官員報:“昨夜已經逃離。”


    常海臉色狠厲,“殊死一戰,為我兒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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