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草原上的草黃了又綠,年幼的孩子學會了騎馬揮刀,戰爭的血液蟄伏了十三個年頭,他們終於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美林關變成了通途,犬戎騎兵鋪天蓋地地擁了進來,軍陣如海,刀槍如林,戰馬狂嘶,利箭似雨。那壯觀的軍隊,飛揚的塵土,讓美林關附近幾座城池的守軍不戰而潰,棄城而逃。


    四月十三,犬戎紅狄部、黃莽部、藍湘部、褐血部、白尚部、黑水部六大部落,到達美林關,與最先出發的四部集結。四月十五,犬戎大汗的本部納顏部抵達美林。犬戎十一部全部到齊,人數多達一百五十餘萬。


    大燕戰士的血跡還沒有擦幹淨,犬戎大軍就已經進駐了城市的心髒。百姓戰戰兢兢地躲在家裏,無人敢發出一聲,生怕惹怒這群北方來的煞星。但是因為軍隊太多,城內無法安置,犬戎人的三皇子托哈下令,命自己的親兵殺掉一部分平民,為他打掃出幾百間房子。


    正是這條命令,開啟了美林關的血腥噩夢。一時間,其他部族軍團的首領有樣學樣,等納顏明烈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整個美林關早已無一名活著的平民。


    一連十天,趙淳兒都和自己的部下住在美林關總兵府,廝殺聲、慘叫聲、怒罵聲、烈火焚燒聲、女子被奸汙時發出的悲哭聲,刺破了黑夜的寧靜,刺耳地傳遍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她的部下臉色蒼白地問:“王妃,那些草原人瘋了,他們在屠殺平民。”


    趙淳兒麵無表情地坐在黑暗之中,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沒有說一句話。


    趙淳兒不知道,就在離她不遠的會議廳裏,犬戎人攤開地圖已經開始籌謀著對西蒙大地的分贓。攻破了美林關,前麵的土地在他們眼裏完全是唾手可得。十一個部族首領爭得臉紅脖子粗,最終,在納顏大汗的協調之下,他們終於勉強達成了協議。天一亮,各位部落首領就帶著各自的人馬衝出了美林關,朝著那片他們向往了幾百年的花花世界猛衝過去。


    在包括懷宋屬地在內的所有勢力當中,青海是第一個旗幟鮮明地站出來表示,一定會調動一切力量幫助大燕抵抗犬戎的軍事政權。


    在所有人都在觀望、等待、思考的時候,青海雙王最先在翠微關集結軍隊,撤迴了與大燕對峙的所有軍人,開關北上,對大燕的北朔關進行軍事支援。


    同時,青海分兵三路,由青海王諸葛玥率領主力支援北朔,大將月七帶著諸葛玥的書信前往北地,秀麗王楚喬則秘密來到了卞唐,商討共同出兵事宜。


    五月初三,趙徹同意了諸葛玥的提議,帶兵向燕北高原而來。而大燕皇帝燕洵竟然也放心地敞開國門,讓這平時恨得牙癢癢的勁敵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自己的國土。


    而早在三天之前,唐皇李修儀就已經授權輔政太傅孫棣,協同秀麗王楚喬,帶著卞唐二十萬大軍,從唐戶關出發了。


    這真是一件太過於滑稽的事情,如果沒有這件事,恐怕世人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竟然會有這樣一天。


    這六年來,四方勢力乒乒乓乓打個沒完沒了,十天一小仗,一月一大仗,彼此間恨得咬牙切齒。可是誰又能想到,他們竟然也有聯手拒敵的一天呢。


    無論是當代還是後世,無人可以否認卞唐秀麗王在這件事中的作用。


    她曾經是尚慎的主人,是燕北高原的守護神,是燕皇座下第一輔政親信,是將大夏百萬大軍拒於北朔門外的燕北戰將。而如今她是青海王的妻子,是卞唐的輔政親王,她的丈夫和北地大夏的掌權者趙徹是刎頸之交,她的部下將領更大多出自於尚慎高原。


    而且,在犬戎揮兵東犯的這個大局勢下,北地大夏在袖手觀望,卞唐皇室在冷眼旁觀,懷宋屬地別有用心,大燕一心分成兩半,一邊抵抗敵人,一邊防備他們。唯有她,清晰準確地預見到了未來整個戰局的發展,清醒地認識到犬戎人的狼子野心和猛虎之勢,冷靜地拋棄一切過往恩怨進行正確的戰略思考,並能積極地為之奔走,聯絡各方勢力。


    這一切的一切,都注定她是這次聯軍最好的協調者,也隻有她,才能平息方方麵麵的衝突和矛盾,將那些根本不會消失的懷疑暫時壓製,促成一個最起碼表麵上還過得去的聯合團體。


    這其中千絲萬縷的關係,真是能讓任何一個最聰明的人也頭大如鬥。偏偏,她做到了。


    得到卞唐、青海、北地、大夏同時出兵的消息的時候,犬戎大汗氣得七竅生煙,他們在攻打美林關之前,不是沒想過這個局麵,可是當時所有的部族首領都付諸一笑。


    笑話,誰不知道那三方和燕洵是什麽關係,他們不在關鍵時刻出來拖後腿捅刀子就不錯了,還跑來參戰?


    可是事實就是這麽殘酷,現實擺在眼前,無情地打碎了這些草原人一個月內消滅大燕、兩個月內蕩平西蒙、半年之內稱霸東陸的幻想。


    惱羞成怒之下,犬戎人更加瘋狂地大開殺戒,騎兵如尖刀般插入燕北的心髒。


    五月二十三,北朔關再一次成為整個西蒙的焦點,四國勢力齊聚火雷垣,兵力多達一百二十萬。


    開戰之前,聯軍推選總帥,大燕自然是當仁不讓地提議燕洵,青海則是諸葛玥,北地則分為兩方勢力,北征北地各國的趙徹和一直遊蕩在邊境和燕北作戰的趙颺,卞唐皇帝李修儀雖然沒來,孫棣卻也上報了他的名字,說是可以每日飛鴿傳書,請陛下指點高明的作戰策略。


    各種意見一時間僵持不下,各方的參謀官和外交軍官幾乎將帳篷吵翻,一連兩天,都沒能達成一個共識。最後還是孫棣忍無可忍之下,提議由秀麗王楚喬擔任此次戰役的總軍帥,才將所有的議論平息下去。


    楚喬雖然是青海王妃,但是在名義上,畢竟是卞唐的輔政親王。以她和李修儀的關係,再加上當年力保唐京的功績,大唐上下自然無不讚同;青海思考半晌,諸葛玥也大度地選擇支持自己的妻子;趙徹緊隨其後,附議諸葛玥;趙颺之前參與也隻是不希望趙徹和燕洵占得好處,此刻自然也表示讚同。隻有大燕,在提議過後的第二天早上,才遲遲表達了燕皇的意見:“無異議。”


    於是,這一場盛大的、令人炫目的、完全由精銳組成的聯軍,頓時並入楚喬的麾下。一百二十萬個男人組成的方陣之中,坐鎮中軍大營的,竟然是一名女子。


    五月二十五開始,北朔防禦戰徹底展開。


    楚喬調動了六十萬軍隊和五十萬民夫,沿著落日山脈開始建築防禦陣線。她設計的壕溝和陷坑五花八門,沿著落日山一直到北朔城,軍事防禦陣線星羅棋布,密密麻麻地遍布整片大地。


    當犬戎的先鋒部隊趕到的時候,三皇子托哈震驚得連嘴都合不上了。看著眼前這壯觀的防禦帶,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對方發瘋了。


    這樣的軍事防禦沒有人會找死地去攻擊,所以三皇子托哈理所當然地走了另一條路——赤渡。


    不能說托哈不聰明,畢竟麵對這樣的防禦帶,沒有人有膽量去進攻。


    但是托哈不知道的是,在這片看似廣袤可怕的防禦帶後麵,隻有五十萬民夫,他們沒有一把刀,沒有一杆槍,唯一的任務就是舉著旗,在有人來的時候跺跺腳,揚起大片灰塵。


    僅此而已。


    而在那個小小的赤渡城,此刻埋伏了八十萬大軍,等待他的到來。


    被圍困那是一定的了,連續三天力戰,托哈本部十萬人迅速衰減為四萬,鮮血蔓延了整個赤渡河口,江水都被染紅,多日無法飲用。


    沒有糧食儲備的托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聯軍各方勢力輪番上陣,將托哈的士兵拖得幾乎累死。


    終於在第五天,托哈的軍隊派來信使,決定要繳械投降。


    然而中軍大營傳來的命令令所有人大吃一驚,楚喬下令,不接受托哈王子的投降,除非他們先獻上托哈的人頭,以告慰美林關二十萬軍民的在天之靈。


    托哈大怒,再戰,卻終究逃不出圍困。


    兩日之後,他在夜裏被自己的親兵殺死,部下不戰而潰,全被聯軍俘虜。


    這是犬戎東進以來,東陸軍隊所取得的第一場勝利!


    楚喬以大膽的戰術、超強的膽識,將十萬大軍圍而殲之。以絕對的優勢和微弱的傷亡,斬敵七萬,俘虜三萬,並斬下敵軍首腦的首級,取得了此戰的完勝。


    消息傳迴西蒙,不管是哪國人民,無不擊掌相慶。


    那天晚上,趙徹坐在楚喬和諸葛玥的青海大帳裏,滿飲一杯,致敬楚喬道:“東陸第一名將的稱號,你當之無愧。”


    第二日,楚喬整頓大軍,撤迴北朔,於那片巨大的防禦陣營麵前,靜候虎視眈眈的犬戎騎兵,將托哈的頭顱掛在軍陣前,靜靜地等待著犬戎的大汗——納顏明烈!


    突然,犬戎人的軍隊中傳來急切的鑼鼓聲,旗子到處揮舞,傳令兵倉皇奔走,馬上的指揮官麵露焦慮,大聲喊叫。


    場麵非常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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