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很恪盡職守地繼續說:“我還要給你收拾房間呢。”


    “不用不用,我今天精神很好,自己收拾就行。”說罷,楚喬再不容梅香說什麽,提著水就縮迴屋內,將房門關得死死的,然後像小偷一樣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好不容易等到梅香和菁菁走了,楚喬才長籲一口氣。


    諸葛玥側躺在床上,很是悠閑地說道:“看看你,跟做了賊一樣。”


    楚喬瞪了他一眼,上來就拉他的手臂,“趁著沒人在,你趕快迴自己房間。”


    “不要。”諸葛玥很幹脆地拒絕,“除非你伺候我洗臉。”


    楚喬垮了臉,“為什麽?”


    “你不做我就不迴去。”


    “諸葛玥你這個……”


    楚喬咬牙切齒了很長時間,終於還是走到臉盆邊,倒好了水,洗好臉巾,然後走到他麵前,露胳膊挽袖子,那架勢不像是要為人擦臉,活脫脫一副要和人幹仗的模樣。


    她蹲在他身前,用力擦在他的臉上。他輕輕一皺眉,卻什麽都沒說,仍是笑眯眯的樣子。楚喬突然就有點下不去手了,歎了一口氣,動作溫柔下來。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子,照在兩人身上,時間好似一下子倒退了十多年,似乎仍是在青山院那個院子裏。她每天要起很早,端著熏了沉香的臉盆,伺候他起床、洗臉、穿衣穿鞋、吃飯喝茶。


    “看吧,我費了這麽大的勁兒,最後還是幹迴老本行。”楚喬噘著嘴,垂頭喪氣地說。


    諸葛玥一笑,說道:“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天生就該是我的人,跑也跑不掉。”


    楚喬瞪著他,罵道:“什麽破比喻。”


    刷牙漱口,穿戴整齊後,楚喬推著諸葛玥的胳膊,一直走到門邊,“快走吧,快走吧!”


    諸葛玥迴過頭來,拿眼睛剜著她,“死女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卻轉天就翻臉!”


    “快走吧,快走吧!迴你自己房間去!”


    “少爺!”一個清脆愉快的聲音突然傳來,楚喬嚇得三魂去了七魄,猛然轉身,卻見月七笑吟吟地站在窗外,見著她,還笑嗬嗬地衝她打招唿,“我早上去少爺房間,見少爺不在,就猜少爺昨晚是歇在姑娘房裏了。”


    平安站在月七身後,後麵似乎還有很多人,隔得遠,也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隻是隱約有一個歡天喜地的聲音傳過來,“姐姐可算是嫁出去了,以後不用再聽姐姐囉唆了。”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梅香帶著菁菁等人走進來,見了諸葛玥先行一禮,很有禮貌地叫了聲四少爺,隨即就往楚喬的床榻上走去,想是要收拾東西。


    楚喬頓時想起床上的血跡怎能見人,正想去阻攔,卻見菁菁端了一隻湯碗過來,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梅香姐特意吩咐人熬的,止血補氣,姐姐快喝吧。”


    楚喬兩眼發黑,臉頰紅得好像要滴血了。


    諸葛玥卻走過來接過那藥碗,遞到楚喬唇邊,嘴角含著一絲笑,“果然是好東西,星兒,快喝了。”


    當天下午,船在蘭陵郡靠岸,補給了一下船上的食物,就繼續前行。又過了兩日,終於抵達滬縣。


    眾人上了岸,雖然已是大夏境內,但是月七等人對諸葛玥的護衛明顯更森嚴起來。剛到渡口,就有五百多人的護衛隊守在那裏,隨行的女眷全改做男裝打扮,混在隊伍裏上了馬車,十分隱秘小心。


    楚喬見諸葛玥的這支衛隊裏的人大多臉帶刺青,知道他們是當初流放青海的罪民後裔,稍稍放下心來。


    到了保林郡,三千青海軍鎧甲鮮明地守在那兒,其中有一千人穿著藏青色的皮鎧,看起來氣勢洶洶,殺伐淩厲,滿目堅韌風霜之色,太陽穴凸起,一看就都是練過武藝之人。


    月七得意地對她說那些都是他統領的部下,是青海最精銳的第七師。這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大多數的隊伍目前還在翠微關和真煌城裏。


    當天晚上在保林郡休息了一晚,第二日起程返迴真煌,傍晚,他們終於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城池。


    大地蒼茫,一片蕭瑟,荒原滾滾,枯草隨風。


    仍舊是大夏的天氣,大夏的風,大夏的秋涼。楚喬撩開馬車的簾子,望著前方那座巍峨的城門,鐵紅的城牆在夕陽的映照下,有著鮮血一般慘烈的顏色。


    她依稀間又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日子,她和燕洵相依為命地生活在那座巨大的牢籠裏,憎恨著這裏的一切,恨不得一場洪水衝來,將所有的繁華化作飛灰。他們費盡心血,拚死殺出一條血路,衝出了這座禁錮他們八年的樊籬。


    可是今日,她卻要心甘情願地再次踏足此地,走進這座令人窒息的城門。


    六年前,她為了一個男人離開此地,六年後,她又為了另外一個男人再次迴來。


    命運的玄妙離奇,總是在千百個轉折之間。一步踏出去,你不知道前麵等待你的會是什麽,唯一能做的,隻是繼續走下去。


    耳邊有風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音。


    一隻手突然從她後麵繞過來,將她擁在懷裏。


    諸葛玥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極其清淡,有著令人安寧的味道,“別害怕,有我呢。”


    楚喬微微一笑,他似乎總是這樣說。她身體向後靠在他懷裏,深深吸入他身上的味道,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她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好似永遠也不會再鬆開。


    今日的真煌城已不複當年的繁華錦繡,天還沒黑,街上行走的人就已經十分稀少。見到諸葛玥的車駕,更是人人避讓,早已無當年上元燈會人影紛雜、擦肩並行的盛況。


    馬車繞過軒華街,拐進白薇道,一路向著城西駛去。楚喬微微一愣,問道:“不迴諸葛府嗎?”


    諸葛玥一笑,“我已是大夏的兵部司馬,自然是住在自己的司馬府了。”


    楚喬聞言頓時心下一鬆,麵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來。


    諸葛玥笑她道:“這樣喜形於色,怎麽配得上秀麗王的稱號?”


    “在你麵前還有什麽好裝的?”


    楚喬很自然地說道,諸葛玥卻微微一愣,隨即摟住她,表揚道:“說得好。”


    街上人少,馬車走得也快了些,不一會兒,就已經到了位於城西碧柳湖邊的司馬府。


    這宅子楚喬以前見過,是皇家的一處別院,修建得富麗堂皇,端重渾厚。馬車沒停,一路進了門,到了內宅,待兵勇們相繼去了,楚喬才跟著諸葛玥下了馬車。


    楚喬一眼就看到紅著一雙眼睛站在遠處的寰兒,見到她,眼淚更是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雖然已不是昔日的院子,可人仍是曾經的人,楚喬心下也有幾分酸楚,伸出手去。寰兒立馬疾奔過來,撩起裙擺就要給她磕頭請安。


    楚喬連忙伸手去扶,諸葛玥卻拉住了她,說道:“你以後就是這府裏的主母,他們給你磕個頭,也是應該的。”


    這樣說著,闔府上下的丫鬟、下人已經老老實實地給她磕了個頭,口中叫道:“給少夫人請安。”


    楚喬扶起寰兒,多年未見,她的模樣也有些變了,長得秀氣伶俐,如今已成了諸葛玥府上的大丫鬟,手底下管著百八十個小丫鬟。


    寰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著說道:“奴婢就知道夫人早晚會迴來的,夫人的房間奴婢都收拾好了,這些年一直給您留著。”


    楚喬被她一口一個“夫人”地叫著,有些不好意思。諸葛玥卻泰然處之,在一旁接口道:“那間房空出來吧,將她的東西直接搬到我房裏去。”


    眾人一聽頓時領悟,寰兒連忙指揮著丫鬟們為楚喬搬行李,梅香和菁菁也加入進去,一群人幹得熱火朝天。


    “走。”諸葛玥在她耳邊說道,不由分說牽起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暮色四合,夜色無邊,一彎新月遙遙掛在天際,灑下淡淡清輝。兩側的燈火燃起來,照在諸葛玥藏青色的披風上,他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兩側的風吹過來,帶著湖水的濕冷,卻又有些夜幕的清新,他袖口的箭紋密密實實的,不時擦過楚喬潔白的鬥篷,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有極清淡的香氣兜頭襲來,並不濃烈,卻無處不在。這是一種上好的芝蘭香草,隱隱有一絲杜若的芬芳。


    諸葛玥向來是很懂得生活的人,也許是骨子裏帶出的富貴,幾百年的財富累積,讓這些世家豪門不同於一般的暴發戶。幾乎每一寸土壤每一株植物,都帶著幾分難得的顯貴。


    推開鏤空雕花西海楠木門,觸目所及的是一間典雅的寢殿,並不如何富麗堂皇,但就是精致舒適到讓再挑剔的人也無話可說。柔軟厚密的地毯鋪在地上,踩上去有一種輕飄飄的恍惚感,書案茶幾、古玩字畫使得整間屋子雅致非常,帶著幾分超凡脫俗的古樸之意。十八麵天蠶絲白榮紗帳以紫金必方神鳥彎鉤鉤住,一路迤邐綿延,直達內室。


    “累嗎?”他站在她麵前,低著頭看著她,輕聲問。


    楚喬搖了搖頭,捂著肚子說:“就是好餓啊。”


    一旁一名穿著紅衣裳的小丫鬟連忙說:“飯菜馬上就好了,少爺和夫人要不要現在去飯廳?”


    諸葛玥搖頭,對楚喬說道:“我還有事,不能陪你吃飯了。”


    楚喬點頭,“你有事就先辦事去吧。”


    “下人在備馬,再等一會兒。”說罷,他抱住楚喬,胸口衣衫上繡著的雲紋輕觸在楚喬的臉上,有些癢癢的。他的聲音從身體裏穿梭而來,有些悶悶的,“星兒,你總算來了。”


    楚喬一笑,也抱住他,心底是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令她四肢慵懶,就是不想說話。


    屋子裏熏著上好的香料,讓人發困,想要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今天晚上,你就在這兒等著我。”


    楚喬的臉頰微微一紅,她仰起頭,對著諸葛玥一笑,“那你要早點迴來。”


    諸葛玥點了點頭。


    這時,馬已經備好,諸葛玥說道:“我去七殿下那裏一趟,你先吃飯,早點休息。”


    “嗯。”楚喬踮起腳,在他的嘴上輕啄了一下,臉頰紅紅地說,“路上小心。”


    一絲歡喜從諸葛玥的眼底流瀉而出,他用力地抱了楚喬一下,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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