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幾乎要哭出來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爬上戰馬,甩開鞭子跑迴去跟趙齊打小報告去了。


    趙颺冷笑一聲,靠在椅背上,眼前的軍事戰略圖上畫著幾條細線,年輕的皇子微微沉目,口中緩緩念道:“北朔、赤渡、藍城、淳於域、瑤水、美林關……”


    盡管不知道趙颺暫緩攻擊的原因,但是目前看來,對楚喬來說,每一分鍾都是天賜的禮物。她積極奔走,整頓守城的工具和防禦體製,安排平民撤退,整合新兵入伍,統籌各個軍隊之間的進退關係,忙得腳不沾地。


    夜幕完全降臨之後,城內的哭聲已經漸漸微小,楚喬行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突然感覺有些冷。葛齊疾步上前,為她披上大裘,厚實的衣服擋住了冷風,楚喬點了點頭,淡淡道謝。


    大街兩側的店鋪都大敞著門,隻聽咯吱一聲,門前一隻木盆被風吹了起來,在地上打著轉,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一片蕭瑟,一片落寞,到處都是淒冷慘淡的味道。


    “大人,我們不會贏,對嗎?”楚喬一愣,迴過頭去,就見葛齊年輕的眼睛看著她,很平和地微笑道,“大人若是真有信心,就不會讓所有的平民都撤退了。”


    楚喬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轉過頭去。她是受到過現代化軍事教育的高級指揮官,清楚地知道戰爭的真正含義,化腐朽為神奇的事情不是沒有,但是,那也需要最起碼的資本,即便不要求旗鼓相當和勢均力敵,也要有一戰的能力。以不到一萬的兵力,守著一座低矮破爛的小城,對抗二十萬帝國精兵,並且對方的兵馬還會源源不斷地陸續趕來,這樣的戰爭,沒有人會有勝利的決心。但是,她不能將這些情緒表露出來,她是他們的領袖,是這裏所有人的希望,如果連她都沒有信心,其他人又該如何堅持下去?


    楚喬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個小小的黑影,她眉頭一皺,身後的葛齊已經謹慎地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沉聲喝道:“什麽人?”


    光線閃爍,士兵們走上前去,隻見對麵走來的,竟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穿著一個小夾襖,抱著一個小包袱,臉蛋被凍得通紅,眉清目秀,梗著脖子,十分倔強的樣子。


    楚喬皺眉說道:“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麽沒跟著隊伍離開?”


    孩子也不說話,隻是低著頭。楚喬看他的樣子,八成是剛從西城門跑迴來的。當下也不說話,轉身就要走。


    “喂!你不管我了?”那孩子見楚喬不搭理他,果然幾步追上前來,疑惑地問道,“你不趕我出城了?”


    楚喬淡淡地說道:“你要死要活,和我有什麽關係?我事情夠多了,沒時間理你。”


    那小孩頓時一愣,似乎是受到了侮辱一樣,隨即大聲說道:“我今年十五歲了!可以留下來當兵!”


    楚喬上下瞅了他一眼,表情淡淡,小孩也知道自己的謊撒得實在離譜,卻還強撐著說道:“你別看我個子小,可是我力氣大。”


    楚喬仍舊不理他,那小孩著急地想要跑過來,卻被葛齊攔在外麵,那孩子隻好在外麵上躥下跳,還擼起袖子,想給楚喬看他粗壯的手臂肌肉。


    “你為什麽不走?”楚喬突然沉聲問道。


    小孩一愣,就呆呆地站住了身子,想了許久,才喃喃說道:“我妹妹生病了,走不了。”


    楚喬的心頓時一緊,這些年,這一路,這樣的事情她已經見得太多了。她想,就算是現在造下再多的殺業,也許也是值得的吧,破舊方能立新,一個民族想要走向獨立,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也許很多年之後,這個世界會因為她今日的所作所為而發生改變,那時候的孩子,也許不必再如現在這般流離失所,那時候的百姓,也許不必再如現在這般朝不保夕,這樣,也就夠了。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杜狗子。”


    楚喬皺了皺眉,這樣清秀的一個孩子,怎麽起了這麽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不好聽,我給你重新起一個吧。”


    孩子想了想,說道:“那行,但還是得姓杜。”


    楚喬站起身來,眼神望向遠方,“就叫平安吧。”


    杜平安,杜平安,希望燕北大地,真的會有平安的那一天。


    半個時辰之後,城西的一處小型軍事廣場上,西南鎮府使的全部官兵集體聚集,明亮的火把閃耀夜空,楚喬一身軍裝,站在一個臨時搭建的木台子上,目光深沉地看著這群誓死追隨自己的士兵。她語調低沉地說道:“諸位,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在大夏皇朝的真煌古都,在紅川平原的西北大地,在北朔西門的城門之外,我們並肩戰鬥,禍福與共。感謝你們一直這樣相信我,追隨我,今天還跟著我走進了這個絕境之中,對這件事,我很抱歉。”


    楚喬緩緩地鞠躬,然後站直身子,繼續說道:“我不想欺騙你們,所以,在決戰之前,我要告訴你們,我之前撒了謊,我們不會有援兵了,赤渡城不會有任何支援,我們是孤軍奮戰,無人會給我們任何幫助。”


    隊伍裏頓時響起一陣慌亂的聲音,但是很快就得到了控製,他們緊緊地盯著楚喬,一言不發。


    “大夏兵分兩路,北朔東門正麵進攻,主要兵力多達四十萬,還不算預備軍和後勤民夫,另外一路,也就是我們城下的這二十萬精兵,他們翻越賀蘭山,奇襲赤渡城,為的就是攻破赤源渡口,插入燕北內陸,從東西兩線兩麵夾擊北朔城,並在後方製造燕北混亂,打擊前方軍心。一旦赤渡城破,北朔百萬軍民將無路可逃,他們必然會落入夏軍的屠殺之中,燕北精銳力量大損,東邊的半壁江山,將會落入大夏之手!而後方的藍城,作為燕北內陸的第二道防線,也是不可能向我們派出援軍的,他們隻有不到十萬守軍,守衛著落日山脈綿長的烽火線,根本無力東顧。而殿下率領的第二軍團,目前還在遙遠的美林關,不可能迴援我們。”


    火光照耀在女子小小的臉上,她脊背挺拔,身姿高挑,眼神明亮如星子,沉聲說道:“所以說,這是一場艱苦的戰役,你們將要麵臨的敵人,是你們的二十倍,而且,在未來的時間裏,還會增多。但是,我們不能退後,一旦我們退後,北朔軍民的退路將會被封死,就算是逃跑,他們都會無路可逃,我們身後是落日山一帶的百姓,沒有了我們,大夏的鐵蹄將會無情地踐踏在他們的頭上,老人、婦女、孩子,都將麵臨滅頂之災,無人能夠逃脫,燕北將會麵臨一場生死存亡的浩劫!”


    楚喬眼眶發紅,麵色有些激動,繼續說道:“西南鎮府使的將士們,你們一直被稱為叛軍,你們的父輩曾經背叛過燕北,背叛了自己的血脈和故鄉,八年來,整個大陸沒有人看得起你們,你們承受了數不清的唾罵和白眼,哪怕你們曾經幫助燕洵世子逃出真煌,哪怕你們親手製造了舉世震驚的真煌之變,哪怕你們曾經頑強地擊退了數十倍於你們的西北軍團,但是,叛徒這個名字,始終扣在你們的頭上,沒有人相信你們,沒有人願意接受你們。但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將不同,一個機會擺在你們麵前,隻要挺過去,你們就是燕北的功臣,就是萬民敬仰的英雄!”


    戰士們的眼神開始炙熱起來,大風唿唿地吹著,大雪漫天紛飛,黑暗的天幕下,楚喬的身姿像是一杆堅硬的戰槍,她聲音激昂地說道:“戰士們!拿起你們的刀槍,跟隨我,保衛燕北,保衛那群手無寸鐵的婦孺老人,用鮮血來洗刷掉曾經的恥辱,捍衛我們的軍旗,擦亮西南鎮府使這個光輝的名字!當然,有人會死,有人會看不到明年冬天的雪花,但是,人民會感激你們,燕北會記住你們,你們的名字將被刻在燕北的軍功譜上,世世代代被敬仰、被膜拜!戰士們,我將會和你們在一起,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戰士們突然發出森然的吼叫。他們高舉雙手,眼眶通紅,有的人甚至流出淚來,多年的恥辱像是岩漿一般傾瀉而出,他們高聲疾唿,“保衛燕北!”


    聲音激蕩天宇,和唿嘯的狂風一起卷上蒼穹!


    那聲音那般響亮,竟然傳到了城外的雪原上,趙颺一身雪白的狐裘大衣,微微側目,不屑地冷笑一聲。


    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再耽擱下去,趙齊恐怕會翻臉。


    他目光冷冷地投射到那麵低矮的城牆之上,屈指輕輕探了探大裘上的雪花。在他眼裏,那甚至不是一座城池,他隻是瞥了一眼黑暗中的赤渡,對身旁的將領們隨意吩咐道:“去,把那麵礙眼的牆給我推倒。”


    “遵命!”將領們齊聲應諾,轉身大步離去。戰士們接到了戰鬥的指令,立刻揮舞著刀槍列陣前進。


    轟!轟!轟!大地在腳下緩緩震動,士兵們發出驚天動地的高唿,“殺敵!”


    響亮的衝鋒號頓時響起,驚起了長空之上飛翔的戰鷹,天地肅殺,草木斷折,一場大雪紛揚而下。


    黑夜,歡迎光臨!


    “風汀集結一千名斥候,分成五隊,分頭自由出擊,利用熟悉的地形對敵人的後續部隊展開遊擊,盡最大能力騷擾敵人糧草車隊的前進,務必要將敵人攔阻在賀蘭山一側,至少兩日。”


    一身戎裝的年輕將領點頭答道:“是!”


    “慕容帶著新征集的民兵兩千,於百丈崖處設伏,囤積礌石和滾木,等待兩日之後糧草軍突破風汀的攔阻,到時候老木會與你會合,指示你後續動作。”


    兩名士兵同時答道:“遵命!”


    唰的一聲攤開地圖,楚喬用修長潔白的手指沿著東南一帶畫了一條線,沉聲說道:“烏丹俞帶弓箭手五百,隱藏於鬆葉林,以弓箭遊擊敵人側翼,一旦敵人發動進攻,立即撤離,堅決不能和敵人正麵相抗,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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