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喬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燕洵撲哧一笑,說道:“還對呢,看你困的。”


    “沒……有,我在認真聽著。”楚喬打了個哈欠。


    燕洵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走吧,別為別人操心了,反正要來一個,等著看,看看是誰先當這個出頭鳥。”


    楚喬縮在燕洵的懷裏,悶悶地答應了一聲,手攬著燕洵的脖子,竟然就這樣唿唿地睡了過去。


    月光之下,遠處的軍營吹響了熄燈號,萬千燈火一起熄滅,蔚為壯觀。


    燕洵看著懷裏的女子,突然間,覺得心裏充滿了力量。


    諸葛大宅的青山別院裏,賦閑在家的諸葛府四少爺正在花廳喝茶,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個很會養生的人,雖然如今在家族失勢,卻並未如外麵所料的那般頹廢自棄,反而很悠閑地品茗養蘭、寫字看書,抽時間還去馬場騎騎馬。


    看到他這個樣子,任誰也不會想到,就在不久前,這個人剛剛在家族的權力角逐中敗下陣來,一個嚴重的失誤讓他徹底下台不可翻身,如今連諸葛府的大門都無法走出,幾乎已被完全軟禁了。


    月七走進花廳,小聲說道:“少爺,我迴來了。”


    “嗯。”諸葛玥懶散地抬了下眼睛,答應了一聲,正在很認真地用茶杯蓋撇著裏麵的茶葉。


    “七殿下迴京了,現在已經往盛金宮的方向去了,尚律院的士兵左右跟著,西南軍的官兵們一個也沒在身邊,聽說,已經被三皇子接管了。”


    諸葛玥的動作微微一滯,隨即輕笑一聲,聽不出喜怒。


    “西北的各大省郡都做好了糧草接應準備,巴圖哈家族派出精兵十萬隨軍,十四殿下也要趕往會師,這一次帝國出兵兵力多達三十萬,全部是精銳騎兵和重甲步兵,兵鋒十分強悍啊。”


    諸葛玥一邊喝茶,一邊輕哼一聲,語調淡淡地說道:“一群狗也打不過一隻獅子,派出這麽一幫窩囊廢,我看大夏的氣數是要盡了。”


    月七微微一愣,說道:“少爺,三殿下是尚武堂出身,十四殿下近來在西北也連克燕北軍,巴圖哈家族更是兵強馬壯,怎能說是廢物呢?”


    諸葛玥緩緩抬起頭來,眼珠黑似點墨,緩緩說道:“紙上談兵是一迴事,真刀真槍是另外一迴事。這場仗若是完全由趙齊或是趙颺或者隨便什麽人指揮,都會有五成勝算,但是如今三路大軍出征,統帥又是三個自命不凡、深以為自己了不起的大人物,你覺得會是什麽效果?”


    月七聞言,頓時語塞。


    諸葛玥微微皺起眉來,語調低沉地說道:“軍隊裏隻能有一個聲音,才能保證戰略實施上行下效,如今三足鼎立,互相牽製,燕洵若是不懂撿這個便宜,那就真成白癡了。”


    諸葛玥緩緩地站起身來,就往內廳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通知朱成,將我們手底下的生意都從西北收迴來,這場仗曠日持久,西邊沒錢賺了。”


    秋高氣爽,陽光亮得刺眼,男人的青衫寬袍緩緩地隱沒在了重重花盆蘭草之間。月七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些疑惑,有些話他想問,卻不敢問,其實他很想知道:少爺您,又希望誰贏呢?


    十月初六,大風。


    由十四皇子趙颺率領的西北軍、三皇子趙齊率領的西南軍、巴圖哈家族的長子圖巴古力率領的金日軍團,還有西北各大省郡齊齊出動組建的北方聯盟四路大軍齊齊挺進西北。西南軍和金日軍正麵強攻,西北軍左路包抄,北方聯盟右路包抄,猶如一把尖刀,山唿海嘯般奔騰卷殺,總兵力多達五十萬之眾,加上後路負責後勤糧草押運的輔助軍和民夫,共計上百萬的軍隊,向著燕北大地唿嘯而來。


    在大夏國內到西北的驛道上,車馬人流日夜不停,無數的糧草、物資、人力、戰馬,源源不斷地湧進了北伐大營之中。大夏厲兵秣馬,積攢了半年的怒氣一朝而發,氣焰囂張,不可一世。


    戰火即將燃起,刀鋒已經擦亮,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燕北大軍集聚北朔邊城,警戒森嚴,枕戈待旦。


    一場曠世之戰,即將展開。


    十月十三,燕北高原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大雪持續了三天三夜,足足有一尺多深。寒流迅速橫掃整個西北大地,天地奇寒,滴水成冰,明明是晴著天的正午,抬起頭卻看不見上空的太陽,隻有昏黃的一條線,冷風刺麵,舉步維艱。


    這場罕見的大風雪,凍死了燕北高原上數不清的牛羊壯馬,吹倒了無數的帳篷屋舍,讓無數的燕北百姓失去了家園,同時,也讓氣勢洶洶向北殺將而來的大夏軍團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在西北內陸的百林省安營紮寨,靜候風雪過去。


    鉚足了勁準備大幹一場的兩路大軍也因此陷入了對峙的冷戰中。


    茫茫大雪中,一路二十多人組成的馬隊在北朔城外的驛道上正踏雪狂奔著,他們的戰馬膘肥體健,頭上蒙著皮鎧,絲毫不懼風雪,馬踏雪舞,跑得飛快。很快,馬隊接近城池,一隊斥候迎上前來,大聲喝道:“什麽人?”


    隊伍沒人出聲,為首的掌旗官舉起了一麵紅色的小旗,那隊斥候頓時一驚,隨後齊齊退後,讓出路來。


    馬隊繼續奔馳,轉瞬之間,就消失在皚皚雪原之上。


    “迅哥,那是誰的隊伍啊,這麽牛?”一名年輕的斥候問道,他戴著熊皮帽子,臉被凍得通紅。


    “別瞎說,”斥候長頓時嗬斥,小心地左右看了一眼,那樣子,好像生怕前麵的人會迴轉,聽到他們的對話一樣,“那是第二軍的血屠旗。”


    斥候長的聲音壓得很低,隊伍裏的人卻聽得很清楚,一時間,眾人隻感覺脊背頓時一陣寒冷,齊齊地轉過頭去,看向第二軍消失的方向。


    鑒於大夏兵鋒太盛,七日前,燕北的新一任燕王於北朔城發布了集結令,如今,就連遠在美林關的最後一支隊伍都抵達了。


    盡管大戰在即,北朔城門前還是聚集了大量的難民,一場大風雪吹垮了百姓們的房子和牛羊,短短的三日之間,已經有幾百人被凍死餓死了。此刻,他們都守在城門前,希望能進城去,躲過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然而眼看就要同大夏開戰,北朔城早就進入了一級備戰狀態。盡管城門前的難民越聚越多,但是燕洵還是下令嚴守城門,以防奸細入城,上千名官兵輪番防守,巍峨的北朔城門前,響起一片平民的慘叫和婦孺的哭聲。


    “讓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響起,間中還有人甩著鞭子,不斷地抽打兩旁的百姓,第二軍的先遣馬隊飛快地奔到北朔城門下,一身暗紅色大裘的將軍揮舞著血紅色的軍旗,大聲叫道,“我們是第二軍的先遣隊,我是薛致遠,開門!”


    不一會兒,一排長龍一樣的火把迅速走上城樓,一人高聲喊道:“薛將軍可有曹將軍的書信?”


    薛致遠道:“書信在此!”


    一隻竹筐從城樓上緩緩放了下來,薛致遠手下一名騎兵策馬上前,將書信放在竹筐裏。不一會兒,城樓上火把亮起,咯吱一聲,大門竟然就這樣不設防地緩緩敞開了。


    “啊!門開啦!”一聲歡唿驟然響起,上千名難民們頓時大喜,齊聲鼓噪,挪動著早已凍僵了的手腳,亂哄哄地向城門衝去,好像一汪沸騰的洪水一般,頓時就將第二軍的先遣隊衝散。


    “蠢貨!”人群中,暗紅色大裘的將軍怒罵一聲,頓時跳下馬來。


    “快!攔住他們!”守城的崔將領這才意識到出了大事,急忙大喊一聲,手下的士兵們頓時衝出城門,大聲喝道,“敢搗亂的,一律射死!退後!通通退後!”


    北風唿嘯,戰士們的聲音在人群中細若蚊蠅。留在城外,就是死路一條,難民們早就紅了眼睛,此刻見求生有望,誰還願意在外麵等死?他們頓時不怕死地往前衝去,一邊衝一邊喊道:“讓我們進去!我們是燕北的百姓!讓我們進去!”


    “薛將軍!薛將軍!”崔將領生怕友軍在亂局中出事,驚慌失措地大聲喊叫。


    這時,一道血線頓時衝天而起,隻見一名年輕軍官身形利落地拔出戰刀,一刀劈在一名難民的後肩胛處,刀勢淩厲,力道狠辣,一下就將那人劈翻,鮮血大片灑出,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形成一個個細小的紅色漩渦。這些都是一些窮苦的百姓,何嚐見過這樣的場麵,麵對著軍人血淋淋的屠刀,所有人頓時驚恐地大叫一聲,紛紛退開。


    崔將領一愣,沒想到竟然有人敢真動武,他正要說話,就見那名年輕軍官麵色冷冽地從人群中走了過來,語調平靜地說道:“我就是薛致遠。”


    崔將領大驚,正想說話,忽聽百姓之中響起一聲悲唿,婦人哭天搶地地喊道:“當家的!當家的你醒醒!”


    “殺人啦!殺人啦!軍隊殺人啦!”


    一石激起千層浪,百姓們頓時暴動,被逼到絕境的人們齊齊怒吼,一名七旬老漢衝在前麵大喊道:“你們憑什麽殺人?憑什麽?我三個兒子都在軍中當兵,都跟著你們去打夏狗,如今你們不讓我進城?讓我們進城!”


    盡管天氣這麽冷,崔將領的額頭卻冷汗涔涔,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年輕的薛致遠眉頭輕輕皺起,沉聲說道:“時間不多了,請貴軍早做決斷。”


    “啊?”崔將領傻愣愣地問,他以前就是一個打鐵的鐵匠,因為作戰比較英勇,殺了十多個人,成了小伍長,今晚正好輪到他的隊伍來執勤,根本就沒有什麽韜略,隻見他傻傻地看著眼前年輕挺拔的男子,問道,“你說什麽?”


    眼看難民已經衝上前來,北朔的城守兵簡直呆笨到了一定程度,十多名守城卒竟然被難民製住,城門被占據,薛致遠目光一寒,沉聲說道:“弓箭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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