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小公主厲喝一聲,一把推開宮女,跪在地上就往前爬,眼淚頓時落了下來。她伸出手來抹去淚水,大膽地直視著她從小就敬畏懼怕的父親,聲音幾乎都有些發抖,但是她還是努力地挺起胸脯,緩緩地說道:“父皇,請您收迴成命。”


    “淳兒!”趙徹眉頭緊鎖,沉聲說道,“你在幹什麽?不要鬧了!”


    滿朝文武麵色各異,巨大的方桂大殿裏,隻有門外的風聲在殿上來迴迴蕩著。


    “七哥,”小公主眼睛通紅,轉過頭向趙徹望去,說道,“你幫幫淳兒吧,淳兒不想嫁了,幫我求求父皇吧。”


    “老七,把你妹妹帶下去。”


    趙徹眉頭緊鎖,微愣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一把拉起趙淳兒,沉聲說道:“兒臣遵命。”


    “父皇!”趙淳兒突然大叫一聲,仰起頭來,晶瑩的淚珠自她的眼中滾滾而下。她悲泣著說道:“請成全兒臣吧,兒臣寧願嫁去西荒,寧願嫁去南疆,兒臣寧願去邊塞和親。求求您,快下令吧!”


    “淳兒,別鬧了,跟七哥走!”


    “父皇!”趙淳兒一把推開趙徹,固執地跪在地上使勁地磕頭,一聲一聲響亮地迴蕩在大殿上,“父皇,我求求您了,快下令吧,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下令吧。”


    夏皇沒有去看趙淳兒,而是麵色陰沉地對趙徹沉聲說道:“老七!”


    趙徹眉頭緊鎖,終於低下頭去一把拉起趙淳兒,就向殿外走去。一直忍著沒哭出聲的趙淳兒突然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大聲叫道:“父皇!求求您快下令吧,父皇,淳兒不嫁了,父皇,求求您了……”


    鮮血自趙淳兒的額頭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大殿的白犛牛地毯上,觸目驚心。整座方桂大殿一片死寂,眾人全都小心地以眼角的餘光看著坐在上首的夏皇,無一人敢抬起頭來。


    “淳兒這個孩子,向來是最孝順的,皇上不必生氣。女孩子嘛,隻是舍不得離開家罷了。”


    軒貴妃此言剛出,滿朝賓客頓時齊聲讚同,氣氛霎時間又熱鬧起來。尚書局的崔大學士搖頭晃腦地說道:“公主仁孝,實在難得,古有哭嫁一說,公主此舉,大義之表。”


    “陛下仁慈,對公主皇子們更是愛護有加。孩子們要離開家了,將來不能時常聆聽皇上的教誨,自然是傷心的了。”


    “是極是極,一定是這樣的。”


    趁著場中熱鬧,無人注意這邊,楚喬小心地站起身來,想要離開。誰知剛站起身,一隻手就拉住了她的衣袖。諸葛玥低著頭正在喝酒,見她望來,緩緩地抬起頭來,嘴角還殘留著紅色的葡萄酒,越發顯得嘴唇殷紅麵容邪魅。男人輕輕啟唇,聲音低沉沙啞,如風中桑葉,語調微微上揚,“幹什麽去?”


    楚喬半蹲下來,臉孔靠近諸葛玥的眼睛,嘴角譏諷一笑,“我跟四少爺您很熟嗎?您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諸葛玥探起身子,鼻尖幾乎貼上楚喬,溫熱的鼻息直撲向女子的臉頰,“宴未結束,中途離席,是很不禮貌的。”


    “那又如何?”楚喬眼露譏諷,冷然說道,“這裏是大夏皇宮,可不是你的青山別院,四少爺的手,總是伸得這麽長嗎?”


    話音剛落,少女的手在下麵一把扣住諸葛玥的手腕,利落地一翻,就將他的手掌按在地上,離開自己的衣角。


    諸葛玥眼睛狹長,漆黑如墨,淡然一笑,“大路不平有人踩,偏偏,我還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五指成爪,翻轉,拿腕,諸葛玥手掌如同泥鰍一般,頓時從楚喬的手裏滑了出來,重新拽住了她的衣角。


    “是嗎?幾年不見,少爺真是性情大變,我還一直以為您是個冷血絕情之人,不會為外物所動。”


    楚喬雙指橫插,淩厲掃過諸葛玥的手肘,輕輕一點,隨即利落地抓筋拿穴,將他的手臂迴折按住。


    “過獎,說到冷血絕情這四個字,本少爺在你麵前甘拜下風。”


    兩人在座席下淩厲迅速地交著手,隔著長長的桌布,別人根本看不出來。大殿裏一片歡騰,無人會將目光投在偏殿這邊。


    “哈哈,你們兩個在聊什麽,說得這麽興高采烈,讓我也聽聽。”李策突然跳到兩人身後,滿麵笑容地探過頭來。


    楚喬冷冷地看了李策一眼,隨即轉過頭來,對諸葛玥一笑,說道:“草民現在要去茅廁,四少爺也打算跟著我去嗎?”


    諸葛玥一愣,沒想到她一個女孩子當著男人的麵竟然能想出尿遁的法子來,向來冷漠的諸葛四少眉頭一皺,雪白的臉頰竟然一紅,更添幾分邪魅的豔麗。


    楚喬站起身來,心情很舒暢,竟然伸出手來拍了拍諸葛玥的臉頰,低聲一笑,“別跟著我啊,注意身份,您可是七大門閥的貴族啊,跟在一個平民身後,成何體統?”


    清脆的啪啪聲頓時響起,諸葛玥臉色更紅,勃然大怒,正要說話卻見楚喬已經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偏殿,沒入了濃濃的黑夜,而各種奇異的目光卻從四麵八方射了過來,各家的千金小姐無不驚愕地掩住檀口,驚恐地望著高高在上的諸葛家天之驕子。顯然,剛才的一幕完全落入這些自始至終就沒移開目光的小姐眼中。


    高高在上的諸葛家四少爺,竟然,竟然被一個低賤的賤民調戲了?


    “機會難得啊!”求之而不得的卞唐太子坐在一旁,以羨慕的眼神炙熱地望著他。


    諸葛玥突然發現,這個男人真的很討人嫌。他厭惡地轉過頭去,無聊地注視著大殿裏的歌舞。


    剛走出殿門,外麵的風頓時撲麵而來。楚喬眉頭一皺,迴過頭去,隻見李策提溜著錦袍的下擺,正做出一副悄悄跟在後麵的模樣,見她望來,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說道:“外麵黑,我陪你去。”


    楚喬眉梢一挑,麵色微沉。李策連忙退後兩步,一副防範被打的模樣,說道:“我在外麵等你。”


    “你想要在哪裏等?”少女嘴角帶笑,笑容甜美,語氣裏卻帶著巨大的殺氣緩步靠近。


    李策汗毛直立,頓時連連擺手,“我就站在這裏等你好了。”


    楚喬麵色頓時一緩,踮起腳來,伸手摸了摸李策的腦袋,笑靨如花,“乖,聽話。”


    李策卻覺得,她笑起來比平時冷漠的樣子要兇悍多了。


    楚喬是燕洵的心腹手下,燕洵大婚,她必須到場,這樣才能穩住人心,使別有用心者放鬆警惕。迅速抄小路向原定計劃的地點走去,少女心下暗暗道:還要多虧了趙淳兒,不然想要這樣不被人注意地離開真的要花一番工夫。


    時間控製得剛剛好,少女屈指放在嘴裏,驀然吹出一聲響亮的號子,黑夜裏聽來,像是淒厲的夜梟。


    隱藏在皇城各個角落的影子們頓時收到行動的信號,無數個身影迅速躍起,黑暗的夜色成了他們最好的保護。少女麵色冷淡,嘴角緩緩牽出一抹冷笑,“真煌,歡迎來到地獄。”


    少女的身形猶如迅捷的豹子,在黑暗的迴廊小道上穿梭而過,凜冽的風從她的耳邊唿唿地吹過,像是暗夜裏隱藏的野獸。接近目標,那是一座不起眼的傳哨房,坐落在皇城的西北西安門。


    目標正吹著口哨,躺在床上蹺著二郎腿,悠閑自得。


    楚喬不再猶豫,閃身進門,不再掩飾,大咧咧地走進去。哨房的傳信官剛有察覺,楚喬迅猛出手,胳膊一掄,左手緊緊捂住目標想驚唿的嘴,右手輕抬,寒光閃現,輕輕地、緩緩地抹過咽喉。


    深刺!橫拉!沒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殺人在很多時候,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這時,傳信官喉嚨上閃現的紅痕翻卷,滲出血珠。楚喬鬆開了手。目標的喉嚨發出嗬嗬聲,突然,滲血的紅痕裂開,殷紅的血湧了出來,越來越多,目標的瞳孔逐漸擴散,身體軟軟倒下,殷紅的血水迅速流出,淌了滿床。


    楚喬拉過被子,蓋在男人身上,然後轉身出門,向著下一個目的地行去。


    這就是她和大同行會的任務,宮內宮外共同出擊,在燕洵舉起反旗的第一個時辰內,癱瘓整個帝國的軍隊和傳信係統,將這座真煌帝都變成一座沉睡的死城!


    一個時辰內,大同行會的刺客團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看著城外天空中不斷飛上高空的藍色煙火信號,還有皇城內接連響起的“夜梟”聲,楚喬緩緩地鬆了一口氣,蹲在一片死寂的禦花園中,用手指將最後一橫畫完。此時的地麵上,已經有密密麻麻一片“正”字。


    這個晚上,有太多人無故喪生,他們的職位各不相同,甚至畢生都沒有見過麵,也沒有任何交集。


    大同行會的宗旨是維護大陸正義,共建大同社會,鏟除奴隸製,推崇人人平等。所以盡管手中掌握著足以左右天下大勢的力量,他們卻從不會亂開殺戒。


    楚喬站起身來,剛一轉身,卻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無盡的夜色之中,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幻化出一片淡淡的銀芒。


    “好手段。”黑暗中的男人聲音低沉,冷漠地緩緩說道。


    初始的驚愕早已消失,楚喬冷冷地望著前方,不動聲色地左右查看,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跟隨。


    “不必看了,沒有別人。”男人上前兩步,月光之下,一身紫色的衣袍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銀霧,麵容俊美,甚至有些像女人,一雙眼睛卻冷厲如冰。男人緩步上前,沉聲說道:“還想到哪裏去?還想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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