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少女的表情,隻聽到她的話語,燕洵頓時一愣,慢慢地鬆開了手。


    她還是不明白,抑或是,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燕洵默默地點頭,“好,那你自己小心。”


    楚喬也點頭道:“你放心吧,待會兒大宴,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一個人,萬事小心。”


    她轉身就要走出去,燕洵的聲音突然低沉地在後麵淡淡地響起,“阿楚。”


    女子一愣,停住了腳步。


    “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我,你不可以。任何人都可以離開我,你不可以。”


    楚喬並未答話,默默而立,隨即拉開房門,抬腳離去。


    燕洵緩緩地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你若是離開,我就一無所有了。”


    庭院雪淺,女子一身淡青色長衫,披著燕洵親手送來的白色狐裘,長發被微風卷起,絲絲紛飛,默默地迴首望著窗子上的剪影,久久沒有離開。


    不同於這裏的清冷,此時的鶯歌院之外,宗室滿座,遍目喜慶,五彩的琉璃端玉擺在鶯歌院之前,一排排直通往八公主趙淳兒的端木閣。朱錦鋪在雪地上,兩側宮女彩裝繽麗,秀燈高燃。


    初更時分,人群匯集端木閣中,皇帝親臨,賓客皆歡,喧囂的絲竹之聲從端木閣的方向嫋嫋而來。冷寂一片的長華道上,一騎戰馬默默地立在一旁。女子一身驍騎營軍裝短打,外披青色披風,遠遠地迴過頭去,望著燈火絢爛之處,麵色淡然,冷靜自持。


    黑夜寂寥,長風冰冷,天地間一片孑然,煢煢孤寂,冷風吹起了她額前的碎發,越發顯得一張小臉尖瘦淒楚。


    這條路,是我自己為自己選擇的,從一開始就無路可退,隻能往前走。


    生命從未給過我後悔的權利,我也絕不會讓無用的心緒阻擋你前進的腳步。大仇未報,朝不保夕,何來兒女私念?


    燕洵,我不會離開你,隻要你還需要我,我就會陪在你身邊,等待你大功告成仗劍天下的那一刻。懦弱的人才去感傷,無能的人才會抱怨,我不會,我不傷心,從不。


    巨大的鍾聲登時響起,漫天的煙花在禮官高昂的禮成聲中升空綻放,絲竹聲樂伴隨著鍾鳴激越響起,熱鬧的人聲從端木閣遠遠傳來,普天同慶這一莊嚴喜悅的時刻。


    “駕!”冷風中,單薄的少女驀然揚起鞭子,厲喝一聲,抿緊嘴角,策馬狂奔而去。


    冷夜淒涼,熱鬧的大殿上,燕洵長身而立,望著大殿外漆黑的長空,久久無語。


    冷寂的鶯歌院,一間小小的閨房之中,雪白的狐裘靜靜地放置桌前,纖塵不染,整潔如新。


    “你我相交已有八年,其間禍福與共,患難相隨,如今,一切就要過去了。等這邊事情一了,迴到燕北,我們就……”


    我們就……


    我們就成親吧,我們就在一起吧,我們就再也不要分開了……


    那些未說出口的話,未講出來的心事,終究被歲月的塵土緩緩覆蓋,零落到塵埃之中,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影子。命運是一場大火,很多時候,機會隻有那麽一次,錯過了,就再也找不迴來了。


    盛金宮內酒鼎奢靡歌舞升平,宮外的西北方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趙徹一驚,連靴子都沒來得及穿上,就急忙跑出大帳。隻見西北角的天空中,火光熊熊,喊殺震天,混亂猶如瘟疫般轟然襲來,本來早已出城修建馳道的綠營軍兵馬迅速圍住驍騎營的營地,刀鋒銀白,鎧甲森寒。


    出了大事!


    趙徹眉梢一挑,對兩側的親兵厲聲喝道:“拿兵刃來!”


    “等等。”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諸葛玥自大帳的陰影處走出來,淡淡說道,“不能去。”


    趙徹冷冷地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家夥,沉聲說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你看那邊,是誰的府邸?”


    趙徹沉目望去,卻陡然想起了一個最不願意想起的姓氏。


    穆合氏!


    諸葛玥手臂上伏著一隻白鳥,尖喙利嘴,長著一雙火紅色的眼睛,正是當日被燕洵掐死的那種蒼梧鳥。鳥兒溫馴地站在他的手臂上,不時用小嘴去啄他的手指。他一邊把玩著鳥兒一邊說道:“穆合氏卷入貪墨案,穆合雲夜在盛金宮門前跪了一個下午,聖上拒不召見,為何?此事事發突然,從檢舉,到長老會審查,到罪名落實,隻用了半天的時間,沒有事先安排,誰會相信?八公主趙淳兒今晚定親,如此盛宴為何不召你入宮,就算你和皇後不親,趙淳兒也是你的親姊妹,這又是為何?穆合主府被人圍攻,穆合氏是你的母族,你又手握重兵,理當事先被控製起來,可是為何外麵包圍兵馬和你的人馬完全不成比例,根本無法和你對抗?他們在等什麽?你還不明白嗎?”


    趙徹眼內鋒芒暗湧,不斷閃動,沉聲說道:“你是說,是父皇……”


    “那倒不一定,”諸葛玥輕輕一笑,說道,“皇帝留你在驍騎營,也許隻是為了試探你,看看你到底是姓趙還是姓穆合。至於外麵那些人,未必是皇帝安排,而是最希望看到你死的人。”


    趙徹本就聰明,隻是一時間的驚怒讓他失了分寸,此刻細細迴想,所有的事頓時融會貫通,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就是要讓你掉以輕心,故意以少數人包圍驍騎營,但是隻要你一踏出驍騎營就立刻變為叛黨,到時候來殺你的人,可不止外麵這點人馬了。”


    趙徹眉頭緊鎖,過了好久方才沉聲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你是穆合那雲的兒子,穆合氏倒了之後,三皇子趙齊水漲船高,而他的母妃姓魏。偏巧,我不是魏家的人。”


    諸葛玥笑望著他,說道:“你看,這麽快,我們就有了共同的敵人。”


    趙徹冷哼一聲,道:“就算穆合氏倒了,你就這麽肯定我會和你們諸葛家合作?”


    諸葛玥抬首看天,長臂一張,白鳥頓時展翅而去。他也不迴頭,一邊向外走一邊淡淡說道:“若是你連這點利害關係都看不破,那我今晚就不必出現在此地了。”


    趙徹低著頭,沉思半晌,終於追上前幾步,沉聲說道:“你向來不愛理會這些,這一次為何插手?”


    諸葛玥已經走得遠了,聲音顯得有幾分縹緲,隻聽他遠遠地說道:“我隻是不喜歡趙齊那個家夥罷了。”


    整整一個晚上,動亂都沒有結束,真煌城的百姓們幽閉家中,無人敢出門觀看。喊殺聲從深夜一直響到天明猶未斷絕,火光刺目,黑煙翻滾,一片哀聲。


    穆合氏的反,已在意料之中,就算他們還沒意識到此事會這般嚴重,沒有意識到這是家族的滅頂之災,沒有想到皇帝會趕盡殺絕,魏閥和趙氏皇族也會將他們逼上這條絕路。


    在家族兵力毫無準備的時候,百年來的世家大族、多出廟算權臣的穆合氏猶如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結果,就是讓帝**隊一口一口地蠶食幹淨,毫無還擊之力。


    天明時分,戰事已經接近尾聲,穆合西蕹、穆合西黎、穆合雲霄三人當場被誅,家族兵將死傷達兩千餘人,穆合雲夜被緝拿下獄,穆合家無論男女老少,一律收押,上至穆合雲夜的九旬老母,下至剛出生的繈褓嬰兒,帝都天牢霎時間人滿為患。


    與此同時,帝都城門緊封,限製一切人出城走動,由皇十三子趙嵩帶著穆合家的家族令牌和崇文閣的仿製書信,前往東垂二十三軍、二十六軍、東南野戰軍、東南水師十六軍,傳達穆合家主穆合雲夜病危的消息。急召穆合西池、穆合西陞、穆合西豫還有穆合雲夜的小重孫穆合景然立刻迴京,商討下一任家主之位。


    然而,四方首席兵馬的總指揮官在一踏進真煌城的時候,就被帝都兵將拿下,穆合氏最後的希望付諸流水,一敗塗地。


    然而,就在當天晚上,穆合雲夜的外孫宋端卻從守衛森嚴的天牢裏逃了出去,並且一路勢如破竹地逃出了真煌城門,向東策馬而去。


    穆合家的人歡聲雷動,穆合雲夜卻目瞪口呆,許久之後,他緩緩閉上渾濁的雙眼,大唿一聲對不起列祖列宗,淌下兩行清淚。


    三日之後,蒙闐將軍的嫡孫蒙湛與養女蒙楓,帶著蒙氏大軍,一路向東而去,討伐跟隨穆合氏陰謀造反的淮東宋氏。


    宋氏聞風大驚失色,宋氏家主當機立斷,將穆合雲夜的女兒穆合明蘭和宋端一起五花大綁,送到蒙氏大軍的軍門前。


    誰知蒙湛拒不收人,一輪箭雨之後,大軍繼續開拔,不出五日,就攻破了這個淮東第一禮教之家的宋氏大門。


    刹那間,同氣連枝的兩大世家慘遭屠戮。三月二十八,九幽台的鍘刀之前,落下了穆合、宋氏兩家的四千多顆人頭。穆合氏祖孫五代,除了皇後穆合那雲,餘者無一幸免,就連亭妃穆合那日、香妃穆合蘭香都被禦賜毒酒,上路歸西。


    九幽台斬首那天,整座真煌城的百姓齊齊爭相觀看,一時間,真煌城萬人空巷,氣氛熱鬧,比之過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代盛世門閥,昔日的繁華榮寵,車水馬龍的豪門望族,就這樣被深深地埋在了泥土之中,零落成野地裏的泥土,消散在飄零動蕩的歲月裏,成為帝國權力變更的又一個犧牲品。昔日穿金戴銀、珠翠滿蓋的高貴頭顱,也終於深深地低了下去,在帝國鐵血的鍘刀麵前,噴灑出滿腔鮮血。


    所謂福祿齊天的繁華榮盛,不過塵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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