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是一顆過分龐大的樹,將前方的路擋得嚴嚴實實,樹的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土坑,周圍被挖出的土壤還很新鮮,附近的泥土中似乎有什麽亮色的東西。封芷北裹緊被子上前。他總感覺這裏越來越冷了,冷得有些不正常。他哈出一口白氣,搓了搓手,睫毛上結了一層冰霜,扯得眼睛有些不舒服。這個坑有點眼熟……封芷北湊上前,示意燕楚雪把火把往前靠靠,這才看清了地上的東西。那是一朵朵巴掌大的蘑菇。他突然意識到這裏就是他們埋下npc小潔的屍體的地方。封芷北隔著被子的布料,將那朵發金色的蘑菇捏起來,仔細觀察。蘑菇的傘蓋並不完整,殘缺的地方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底部的菌絲是乳白色的,長長的絲狀物隨著風搖擺。燕楚雪看著他手裏的蘑菇,問了一句:“這東西能吃嗎?”封芷北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一眼他……不對,現在的他其實就是半個弱智。他記得,就是因為這裏是一片什麽都沒有的空地,玩家們才會選擇在這裏埋屍體。所以蘑菇隻可能是屍體埋下後出現的,也許是npc詐屍以後帶來的,也許……是屍體埋下去以後長出來的。如果是屍體埋下去以後,還極有可能是在屍體上長出來的。想到那具屍體化作的黑泥,封芷北皺了皺眉。屍體作為養料,這和遊戲副本用燕楚雪的軀體當養料有異曲同工之處,讓他有點犯惡心。封芷北本想將蘑菇丟下,轉念又想到npc小潔是為了尋找金靈芝而來。他分辨不清蘑菇和靈芝的區別,不過這蘑菇是金色的,萬一就是村民要找的金靈芝呢?他麵不改色地將蘑菇放進背包裏,即使這東西也許是屍體上長出來的。兩人繼續向前。雪夜中的森林有一股別樣的滋味,靜謐又危險。以火把為圓心,幽藍的火焰照出一片光亮,勉強將寒冷和恐怖的氛圍驅散,但越是向裏,冷意越是明顯。封芷北被凍得有些發困,他身體素質本來就不好,在實驗室時經常被拿來和賀雨同比較。但是身邊的燕楚雪就像是沒有感受到任何冷意一樣,隻是耳朵和鼻尖被凍得有些發紅,配上過分蒼白的麵孔,就像一隻雪地幽靈。他握住火把的手骨節分明,發著青紫,看起來像是屍體的手。封芷北又哈了一口氣。這裏的溫度明顯不正常,如果每天晚上的森林都是這樣的溫度,那npc的死就有了解釋。不過在npc死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讓她的表情看起來那麽驚恐。封芷北想起冰麵下的水鬼。假如這裏的物理遵循時間流速的話,在那天晚上很有可能河麵還沒有結冰,鑒於那一夜的npc小潔確實已經異化,遇到那堆水鬼之後起了衝突也不是沒有可能。“現在我們要去哪裏?”燕楚雪問封芷北,他的睫毛和眉毛上也有冰珠,每次眨眼都會抖落一些細碎的冰渣,但他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封芷北被他問住了。森林裏實在太冷了,在這裏呆一晚上的話他肯定受不住。但又不能不探索,森林裏一定有什麽主線的線索。封芷北將頭發上的冰碴甩掉,轉而問燕楚雪:“你為什麽會到矮人的地方?”燕楚雪:“因為我在找我的王子。”封芷北張了張嘴,感受到一陣深深的無語:“……”他上下打量身邊男人,身高比他高一大截,肩膀寬闊,身體瘦但不虛。從這樣的人嘴裏說出“找王子”這樣的話有點過於驚悚。封芷北一時間不知道,這個副本到底是燕楚雪的懲罰副本還是他的懲罰副本。他思考了幾秒才又問:“你為什麽要來這裏找王子?你自己國家沒有嗎?”燕楚雪又低頭沉思起來。雪似乎小了一些,風也沒有剛開始時那麽凜冽,封芷北身上的被子被雪弄得有些濕漉漉的,透到身上更加難受了。他剛準備叫燕楚雪一起迴小屋,就聽到對方不確定的聲音響起。“不是沒有,是……有人說我命中注定的王子在這裏,所以我來找了。”封芷北伸出的手一頓。由於自身屬性的緣故,他對這種類似預言類的語句很敏感,雖然這有可能隻是那群調試員胡扯的。不過那群家夥應該應該不敢在燕楚雪身上胡扯,即使燕楚雪現在是階下囚,但他仍舊是荒野的創造者之一。他站在原地,把莫名升起的不爽心情壓下,在腦內將現在所有的線索穿起來。公主來找自己命中注定的王子,又因為受到詛咒而昏迷不醒,出現在公主所厭惡的矮人的屋子裏。封芷北小聲:“……這群沒腦子的東西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故事嗎?”不太像是那群東西能想出來的故事。燕楚雪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封芷北的耳垂。“?!”封芷北往後一躲,瞪向燕楚雪。他的耳垂本來就很敏感,被對方的冰涼的手指觸碰,讓他的身體控製不住一顫。燕楚雪垂眸,慢慢開口:“迴去吧,你不是很冷嗎,為什麽還要繼續走下去?”封芷北小心翼翼將身後的長發撩到耳側,遮蓋住發紅的耳朵,“……走吧,先迴去。”迴去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的古怪。不過很快這種古怪的氣氛就被打破了。“……這是什麽?”封芷北抬起腳。他好像踩到了什麽黏膩的東西,腳底的觸感讓他感覺不妙。燕楚雪將手中的火把往下,火光照亮了他們腳下的區域。白色的絲線密密麻麻堆疊,蠕動著向某個方向前進。看起來就像一堆蛆。封芷北想到剛剛他踩在這種東西上,麵露菜色,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什麽東西?”燕楚雪也看呆了,“……我不知道。”這些類蛆物體扭動著向森林的另一邊去,封芷北抬頭朝那邊望,一片黑暗。他算了算時間,大概還有一陣才會日出,於是轉頭向燕楚雪,“去看一眼?”但出乎他的意料,這次燕楚雪拒絕了。“……你都凍成這樣了,為什麽要去?”封芷北愣了一下,覺得莫名其妙。“你不是討厭女巫嗎,這麽關心我幹什麽?”燕楚雪於是閉上嘴,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眼神中明顯帶著些不爽。封芷北裹緊了被子,小心翼翼避開腳下的那些東西,一邊撥開頭頂的樹枝一邊往森林深處走。燕楚雪一言不發,舉著火把緊緊跟在他身後。這邊的樹木明顯要比之前他們走過的那一邊要茂盛許多,枝葉交疊,幾乎把一整片暗色的天空都蓋住了。越往前,光線越昏暗,連木棍上的藍光都不夠用了,封芷北隻能忍著寒意將口袋中的打火機拿出來。“嚓。”打火機燃氣一簇小小的火苗,雖然不能照亮更多範圍,但至少溫暖,能夠驅逐一部分寒意。燕楚雪突然問:“這個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封芷北聽著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他在問打火機。“這個東西,有點眼熟。”燕楚雪又補充了一句。封芷北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從你那拿過來的東西,當然眼熟了。但現在副本中弱智版本的燕楚雪是不記得送打火機這件事的,他思考了一會兒,才謹慎迴答:“是一個舊友送給我的。”燕楚雪沒再說話,隻是沉默著跟在他的身後。封芷北觀察著腳下那些東西的動向,它們有些在某個節點忽然消失,有的則是一直蜿蜒扭曲。他走了幾步,總算知道了消失的那些東西都去了哪裏。一條白色的細線正蠕動著往泥土中鑽,周邊被它鑽出了許多泥團,就像是沙灘上的螃蟹將土從地下挪出,給自己挖一處安身的窩。但很顯然,這東西並不是在給自己造窩。地底下有東西。封芷北將視線從那裏移開,問燕楚雪:“你之前真的沒有見過這種東西?”“我騙你幹什麽?”燕楚雪有些不耐煩,盯著腳下扭動著的絲線,“我還想問你呢,不是說隻是散步嗎?”封芷北狡辯:“這也是散步的一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