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上巳節,大宋民間有踏青春遊的風俗,往年皇帝也會帶宮眷遊幸瓊林苑、玉津園等皇家園林,今年因國喪之故,趙佶取消遊幸,隻召集女眷及部分宮人,在後苑瑤津池水榭品嚐福建新運至京中的龍鳳團茶。


    向太後在佛閣誦經,朱太妃自先帝駕崩後就閉閣不出,倒是元符皇後劉清菁在趙佶邀請下帶著蕙羅與安如茵等款款而至。


    寒暄之後趙佶貌似隨意地問了劉清菁一句:“先前嫂嫂挑的香爐,如今用得可好?”


    “甚好,”劉清菁含笑道,“整日炷著衙香。”


    趙佶眼瀾暗斂,微微一笑,未再接話,但聽劉清菁向懷孕九月的皇後王素絢噓寒問暖。一側的鄭瀅卻雙眸暗轉,目光悄無聲息地在劉清菁與趙佶麵上迂迴一番。


    龍鳳團茶是精選當年新茶製成的茶餅。細采茶芽,浸泡水中,挑選形狀勻整的芽葉蒸青後冷水清洗,繼而小榨去水,大榨去汁,再置於瓦盆內兌水研細,入龍鳳模壓餅並烘幹,外盒塗飾金銀盛之。龍團、鳳團八餅重一斤,品質最佳的小龍團二十餅重一斤,價值黃金二兩,實際千金難求,若非皇帝賞賜,外人極少嚐到。如今品嚐的是今年入貢的第一綱新茶,名為“龍焙貢新”,為最早上品。


    趙佶挑了一餅小龍團,交給鄭瀅請她碾磨。鄭瀅剔去茶餅外層密封的膏油,先以淨紙密裹茶餅捶碎,然後用一銀質舟形茶碾細細碾磨。與此同時趙佶注水入黃金湯瓶,置於茶爐上候湯。


    少頃鄭瀅碾好茶末,用蜀東川鵝溪畫絹製成的茶羅細細篩過,然後將篩好的細白茶末奉至趙佶麵前。趙佶俟湯瓶泉水溫度適宜,先提起湯瓶注湯入一紺黑色的建安兔毫盞中,使其發熱後加入茶末,再注湯少許,將茶末調至極勻,如融膠狀,才又沿著杯盞徐徐添注熱水入內,隨即持一柄黃金茶匙在盞中環迴擊拂,指繞腕旋,不疾不徐,狀甚悠閑。


    茶湯麵色鮮白,在他擊拂下盞麵乳花泛起而浮沫不生,趙佶又輕拂薄引,令那盞麵上的白色乳花錯落有致,觀之宛若疏星淡月,斷雲微渡,儼然如手繪丹青。


    觀者紛紛歎服,交口稱讚。趙佶含笑稱“慚愧”,卻怡然有自矜之色,命內臣將茶先分給元符皇後。


    劉清菁微微欠身道謝,略飲少許趙佶所點之茶,又微笑道:“官家貴為當今天子,卻親自分茶予妾,妾領此殊榮,於心不安。若官家不覺妾唐突,妾願點茶一盞,還奉官家。”


    趙佶欣然道:“早聞嫂嫂茶藝精絕,可惜往日未嚐得見。今日嫂嫂若肯賜教,我等實乃三生有幸。”


    言罷命內臣向劉清菁奉上茶餅與茶具。劉清菁命安如茵助其碾茶,自己亦如趙佶般注水候湯,熁盞注湯調茶末手勢與趙佶相似,但持茶匙擊拂時輕重緩急頗有異處,柔荑提匙,素手運腕,起落不定,若蝶舞花間,時歇時飛,姿勢優美之極。


    而更妙的是她腕下茶湯乳花,時而如亂雲飛渡,時而如寒江照影。她持匙如運筆,引動茶紋水脈,舞出鐵畫銀鉤,少頃稍稍一停,但見盞麵有一幅畫麵呈現,竟是一隻翩翩展翅的飛燕。


    趙佶原是坐於主席靜觀,此刻聽劉清菁周圍人齊聲驚歎,立即起身走至近處低首細看,旋即亦頷首稱讚。


    乳花層層消散,飛燕瞬息間幻滅。劉清菁略一笑,又繼續運腕擊拂,引匙作畫,很快又繪出一枝花,狀若折枝芙蓉。


    趙佶撫掌稱妙。芙蓉消去,劉清菁再擊乳花,最後牽引茶紋畫成的竟如一幅速筆畫成的美人圖,削肩低首,脈脈迴顧,意象有如周昉的簪花仕女圖。


    劉清菁此刻停手,儀態安閑地把茶匙遞給安如茵,然後命蕙羅托起茶盞,奉至趙佶麵前。


    趙佶目視茶盞,周圍海棠凝露,梨花勝雪,桃瓣輕如剪,卻都敵不過這一脈稍縱即逝的乳花給他的驚豔。末了他隻是擺首歎息:“我今日才知何謂班門弄斧。嫂嫂見笑了。”


    劉清菁站起欠身:“今日春風猶帶寒意,點茶許久,妾亦有些乏了。官家容妾先行告退。”


    趙佶一揖相送,她迤迤然轉身,含笑離去。


    茶敘後眾人相繼散去。皇後迴寢閣歇息,鄭瀅去佛閣陪太後誦經,趙佶甚感無趣,信步於後苑,行至海棠花樹下,見王湲正與孫小鸞在前方不遠處相對蹴鞠。兩個美人兒手牽緗裙,玉筍尖尖,略顯笨拙地把球踢來踢去,興致倒頗高,直踢得翠翹搖曳,兩袖飄飄,彩球旋舞間她們不時迎著春風笑,聲如銀鈴,頗為動人。


    趙佶頓時興起,快步過去從王湲腳下撥過球來,挑至膝上顛數下,再伸臂折膝,連耍絕招:金絲纏腕、白猿獻果、獨龍戲珠、二郎挑山都展示了一遍,最後猛踢球至上空,他旋即上前一步,屈左膝,繃直右腿,迴首看球,待球落下,用右足把球再次踢起,迅速撤身還原,把球穩穩地接在手中,漂亮地完成了最後一招——倒踢紫金冠。


    二女撫掌叫好。趙佶笑吟吟地把球遞給孫小鸞,再對王湲道:“阿湲姐姐好雅興。”


    “這哪是什麽雅興……”王湲歎道:“我如今在聖瑞宮服侍太妃,她也不給我好臉色看,諸事挑剔,我鬱悶之極。好在阿瀅把小鸞派來幫我,這兩天倒是省心不少,今日早早地把活幹完了,我們才得空出來踢了會兒球。”


    她一壁說一壁引袖拭頜下香汗,蹴鞠熱身後麵頰和她嘟著的唇都呈嬌豔嫣紅色,汗珠融了胭脂,點拭之下亦在淺色衣袖上印下斑斑紅痕,美如桃瓣。


    趙佶看得心動,為她拈去飄於她發際的半朵海棠花,微笑道:“日前我新譜一支曲子,正想請姐姐唱給我聽聽呢。姐姐如今既有閑,何不隨我去邇英閣,我們就音律之事切磋一番?”


    王湲爽快應承。趙佶又含笑問孫小鸞:“孫內人同去麽?”


    孫小鸞麵有喜色,正待答應,王湲卻搶先答道:“她稍後在聖瑞宮還有事做做,不去了。”旋即目示小鸞,“你先迴去罷,把太妃今日吩咐的都做了。”


    孫小鸞不懌,卻也隻能答應,悻悻退後。王湲遂隨趙佶往邇英閣去了。


    孫小鸞朝聖瑞宮方麵緩行幾步,遇見一個司飾內人,忽一轉念,喚住內人問道:“鄭司飾現在何處?”


    那內人道:“在太後佛閣。”


    孫小鸞別過內人,掉頭朝佛閣走去。


    邇英閣此日無朝臣入對,趙佶突然駕臨,閣中內臣也少。趙佶命他們在閣門外伺候,然後牽王湲手進至閣中。


    王湲目光在書架上睃巡,問:“曲譜呢?”


    趙佶不答,卻從她身後摟住了她。


    王湲瞬間明白了,羞紅的臉躲避著他的親吻,手亦在抵擋他對自己身體的侵襲,嗔道:“你騙我,哪有曲譜!”


    趙佶輕笑,在她耳邊私語道:“曲子早已譜好,隻待姐姐吟唱。”


    然後猛地拉她轉身,俯身將她橫抱起來,放在了書案上。


    孫小鸞進入佛閣,走到鄭瀅身邊,附耳對她說了一席話。鄭瀅麵色微變,亦壓低了聲音問細節,孫小鸞又答,鄭瀅屏息凝眸,狀甚嚴肅,然後看看太後,對孫小鸞擺手,又以指壓唇,似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而太後已經留意到了,徐徐抬起眼簾,問:“你們嘀咕什麽?”


    鄭瀅陪笑道:“隻是尚服局瑣事。”


    “瑣事你們會在佛堂嘀咕半天?”太後蹙眉,命道,“速速稟奏,不得隱瞞。”


    孫小鸞遲疑地看鄭瀅,鄭瀅微微頷首,孫小鸞遂把王湲隨趙佶入邇英閣之事告訴了太後。


    太後手拈佛珠,良久不語。然後默默起身,朝邇英閣走去。鄭瀅亦跟隨攙扶,一同前往。


    走至閣門前,守門的內臣見狀當即向內跑,被太後喝住,命他們立於原地,太後與鄭瀅繼續走到了邇英閣門外。


    鄭瀅欲叩門,太後擺首,緩步走至一側的窗邊,循著窗格縫隙,朝內看去。


    但見此刻的趙佶背對窗外,手托著王湲坐於椅中,兩人上身衣裳均未除,但王湲跨坐在趙佶腿上,雙足環抱他腰,小鞋履著羅襪,小腿以上卻是不見纖縷。


    王援正半闔雙目在趙信身上起伏。vvwvv,,雲鬢蓬鬆,寶髻斜墜,想是為壓抑聲音,旁邊花架瓶中的牡丹花被她銜了一支在嘴裏,是邊緣紅色,近蕊處潔白的”倒暈檀心”幹葉花,花形盛大,與她酣紅嬌庸、迷離星眸相映,冶豔之極。而她另摘了一朵”九蕊真珠”紅牡丹在手,趁眉忍耐間不時撕扯拋撒,落紅千瓣,拂了兩人一身還滿,而她就在這詩書環繞,花落如雨的天地間與那年輕的君王悄然偷歡,經年累月的輕慎薄怒、愛恨癡怨都化作喉間深鎖的低吟淺唱,任他踏歌而行,攜她一同墜入那衣香鬢影的修羅道。注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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