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換個問法。”他瞳孔裏倒映著駱其清迴避的眼神,語氣冰冷得如同外麵席卷的寒風:“你當初為什麽出國?”第09章 冷雨時分雨在傍晚時候才終於停下。橘色夕陽在空中渲染出千裏晚霞,整幅圖景映在碧亭湖上,但很快又有嬉鬧的稚童用石子投入湖中,讓水裏落日泛起陣陣漣漪。距離碧亭湖不遠,是一個十幾年前房地產商興建的生態別墅區。等夕陽幾乎要沒入地平線時,一輛g級梅賽德斯閃著燈酷拽無比地駛進別墅區。車子最後停在了一棟小洋樓門口,還沒等車熄火,小洋樓的大門就被人從裏麵打開。周棘抬起頭,就看見李舒蔓靠著門柱,手上還帶著沾著土的手套:“哎喲,這是哪位大忙人大駕光臨了啊?”他下了車,把鑰匙往口袋裏一揣:“媽,不是您叫我迴來吃飯的?”李舒蔓皮膚保養得很好,臉上白皙光潔,甚至沒有幾道皺紋,完全看不出是個已經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平常愛好也不算廣泛,除了逛街買衣服就是喜歡在家擺弄花花草草,所以他們連園丁都不用請,滿院子的花草都由她親手打理。“臭小子!”李舒蔓摘下手套給了他一記彈腦門,“我哪個周末沒叫你迴家吃飯?”周棘捂著額頭後退。進屋之後,他朝客廳看了眼:“我爸呢?”李舒蔓想都沒想就答:“一下午都待在書房。”“正常。”晚餐還沒有做好,李舒蔓就逮著這個天降勞動力幫她在院子裏幹活。新中式的院子裏布局分明,以連橋為分界線,靠房屋的位置用來休閑,而另一頭就是各種花類。在李舒蔓的指揮下,周棘鬆鬆散散地拎著噴壺,挨個給她的“心肝寶貝”們殺菌。終於挨到了開飯,周崇林從樓上下來,結果看見院子裏多出一個人的時候差點還以為進了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臭小子,把你爹嚇一跳。”餐廳裏,一家三口麵對而坐,旁邊還擺著園藝界大師李舒蔓女士親手插的花。周棘難得迴來,李舒蔓雖然嘴上嫌棄,但其實還是特意吩咐保姆多加了幾道葷菜。看著桌上幾道進階版家常菜,周棘頗有種先苦後甜的感覺。李舒蔓邊念叨著邊給他夾菜:“難得迴來就多吃點,外麵那些油都不幹淨。”這句話周棘從小聽到大,隻有家裏才會用最健康的食材做菜,外麵的飯館裏不是老鼠肉就是地溝油。有時候他還挺慶幸能活到現在。“說吧,今天為什麽迴來?”這兒子什麽德行李舒蔓心裏還是有數的,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就越來越喜歡在外麵野,畢業後進了車隊,住在車隊宿舍,逢年過節才記得要迴家。然而麵對親媽審訊般的眼神,周棘神態自若,完美展現出二十多年來練成的良好心裏素質。“想家了唄。”他夾了塊牛肉放進嘴裏,嚐了幾口後有模有樣的點頭,“這肉不錯。”“鬼才信你。”李舒蔓忽然想到:“你們今天不是有比賽?”“嗯。”“應該晉級了吧?”“嗯。”“不去慶功宴?”“......”“太鬧了。”周棘隨口說了個理由,然後就低頭扒飯。說完後李舒蔓也沒再繼續追問,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但孩子迴家,作父母的總歸是高興。李舒蔓給周棘講了很多最近身邊發生的事,比如說她種的百合前幾天開了花,又或是上個星期她和姐妹團去旅遊看了什麽美景。隻不過話題盡頭終究還是會迴歸到亙古不變的老傳統。好在周棘早有心理準備。“你爸公司的財務總監家裏有個閨女,我記得年紀應該就比你小兩歲,有時間你倆一塊吃個飯唄?”“沒時間。”“那還有一個是我大學同學的女兒,特別巧的是她也跟你念同所大學,比你小一屆讀的金融,這個有沒有時間?”“車隊挺忙的。”本以為說到這李女士就會知難而退,殊不知這迴李女士作了充分準備。她拿起水杯喝了幾口,然後使出了殺手鐧:“我閨蜜有一個客戶,她小孩跟你...應該會合得來,我看過照片,長得很斯文的一個男生。”周棘剛咽下去的飯差點咳出來。雖然幾年前他的確做出過公開出櫃的豪邁壯舉,但他還是沒想到親媽為了他後半輩子生活,竟然會去迎合他的取向。“都什麽年代了,媽又不是老封建。”李舒蔓睨了他一眼,又補充道:“你爸也不是。”周崇林正在低頭扒飯,聞聲隻能點頭附和。是了,他之前幹過那麽多荒唐事,但父母從來都隻是選擇包容尊重他的想法。可那個人呢?“媽。”周棘表情看起來難得認真,“我現在不想談戀愛。”似乎跟預料中的不一樣,夫妻兩人皆神色稍滯,然後麵麵相覷,像是在用眼神交流什麽信息。好半晌後,周崇林終於試探性開口:“我聽說,那孩子前段時間也進了你們車隊...?”周棘不用想也知道他指的是誰。內心仿佛在這刻陰雲密布,但他表麵看起來依舊跟個沒事人一樣。他用筷子仔細地把魚片上的細刺挑出來,然後才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那你們...現在怎麽樣?”李舒蔓跟著問。“沒怎麽樣。”周棘語氣無甚波瀾。可他越是平靜,夫妻倆心中就越沒底。李舒蔓眼裏都不自覺流露出了心疼:“我們之前還擔心...”擔心當年的事情重演。周棘聽懂了她沒說出口的後半段話,隻是斂眸,說:“都過去了。”是時候翻篇了。周崇林放下筷子:“隻要想到當時你...”突然間他話音一停,然後有點懵地看向李舒蔓:“你踢我幹什麽?”“好好吃飯!”李舒蔓可不想兒子再迴想起當年的事情。現在隻要一想起來,她心裏都還會像針紮般泛起密密的疼痛。於是她趕緊把幾碟葷菜都挪到周棘跟前:“多吃點。”“爸媽隻希望你未來能過得開心。”....夜晚,北寧市最繁華的地段流光閃爍。中央商場更是人滿為患,現在剛好到了飯點,樓上飯店生意火爆,許多餐廳門口都已經坐滿了在排號的顧客。湘菜館裏,服務員推著餐車走到其中一間大包廂門口,剛好就聽見裏麵傳出這麽一句話:“為承陽成功晉級幹杯!”今天的預選賽最後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晉級,鄧有為感覺整個人心情舒暢,於是大手一揮,請所有隊員出來吃大餐。各式各樣的招牌菜很快就擺滿了圓桌,光是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我說真的,周棘不來吃這頓虧得後悔至少兩個月。”唐明海從上菜之後就一直低頭專注幹飯,兩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好半天才終於感歎出這麽一句話。但作為這場比賽的功臣之一沒來,很快就有隊友問他:“周棘哥哪去了?”“他啊。”唐明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就著水努力把米飯咽下去,然後才說:“好像說是有事要迴家一趟。”段譽徒手掰著螃蟹,稍不留神就被外殼的硬刺紮得嗷嗷叫:“別管他了,那家夥迴家指不定也是大魚大肉,人家其清來了不就好了!”而段譽口中的另一個功臣,駱其清,此刻正神遊在外,還想著在賽場那邊發生的事情。周棘在比賽後特意來找他,問他為什麽出國。他應該發現了。用雨胎去對賭天氣,是歐洲很多車隊教練會讓車手采用的策略。因為歐洲西北部經常下雨,濕地屬於常態,雨胎也就自然成為了他們更為熟悉的賽道裝備。當初他不告而別,周棘卻還是固執地發了很多很多消息,問他之前約定的一起跑比賽還算不算數。本來想當作沒看見,可他於心不忍,最後還是迴了一句。【周棘,我討厭賽車。】可他現在又明晃晃地向周棘證明,自己在國外其實也接觸過賽車。他知道自己在騙他了。“你怎麽不吃啊?”駱其清思緒突然終止,他怔怔地扭過頭,就聽見唐明海問:“你不舒服嗎?”